這是一個合葬墓，一家人都在里面。

    容昭蹲下來看著墓碑上的名字，關(guān)清文、潘初柔、關(guān)夏、關(guān)旭。他目光柔和，像隔著時光看著溫馨鮮活的四口之家。

    “唐思菱，也就是唐艷死了，”容昭對著墓碑輕聲說道，“加上馮明晨、王輝、無名氏男，就只剩下三個了?！?/br>
    “還有個幕后策劃者，等把這些人都找出來，我就下去陪你們，應該不會很久了?！?/br>
    他的聲音又低又柔，像一個躺在家人懷里說悄悄話的孩子。

    容昭蹲累了，坐下來靠在墓碑側(cè)面。

    碑石被太陽照耀過，暖洋洋的，一點也不冷，容昭微微仰著頭，看著旁邊一顆松樹伸出的枝葉。

    “警方又印了一批通緝令，是通緝丁鵬海的，他肯定住在石蓮路那邊，可我找不到他，找遍了都沒找到?！?/br>
    丁鵬海是關(guān)家滅門案中唯一一個確認身份的，他在參與對關(guān)家人的屠殺之前就已經(jīng)是個臭名昭彰的殺人魔了。

    關(guān)家的案件發(fā)生之后，他就像從人間消失了一樣。當年警方調(diào)動了全市大半的警力都沒抓到他。

    一直到兩個月前，容昭從不知道真假的地下消息交易市場得知，丁鵬海曾經(jīng)在石蓮路一帶出現(xiàn)過。

    這就是容昭一直住在石蓮路的原因。

    以前周燁老問他，為什么不住局里的員工宿舍，非擠在石蓮路這么個小破地方。他沒有多說，也不能說。

    他也不喜歡住在石蓮路，等把丁鵬海那個殺人魔抓到了，肯定搬走。

    容昭從墓碑前的一束菊花中拿出來一朵，放在自己手上把玩著，一根一根拔著菊花的花瓣，或丟在地上或放在指端吹開。

    “我認識一個人，要是你們還在，一定帶給你們看，”容昭一邊低頭拔菊花花瓣，往嘴里塞了一瓣，繼續(xù)說道，“他挺好的，做飯好吃，就是窮了點，還有點自戀?！?/br>
    一陣風吹來，將地上的菊花花瓣吹得四處飄散，容昭從地上站起來走到墓碑前，告訴躺在墓碑里的人，也告訴他自己：“我不后悔，我一點也不后悔把那個畜生殺了。”

    周燁坐在一家醫(yī)院樓下的花園長椅上，手上拿著一個保鮮袋，里面裝著他從酒吧后門的垃圾桶里翻出來的煙頭。

    動用局里的檢驗設備會留下痕跡，為免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周燁抓著吳昊來到了醫(yī)院。

    吳昊說這個煙頭上面沾了啤酒液體，樣本被污染嚴重，八成是驗不出DNA的。

    周燁執(zhí)意要驗，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驗。因為這是容昭喜歡他的證據(jù)。

    結(jié)果就像吳昊說的那樣，什么都沒檢測出來。

    周燁把手上的煙頭攥在手心里，驗不出來又怎么樣，他說是容昭抽過的就是他抽過的，他說他喜歡他，他就得喜歡他。

    周燁從長椅上起身，走到路邊的公交站臺，一輛公交車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上去，等車門關(guān)上了才想起，這是通往石蓮路的，跟他不順路，只好走到車門邊，打算在下一站下車。

    他以前從來不乘公交和地鐵，覺得人太多，擁擠，空氣不流通，還經(jīng)常沒有座位。

    后來習慣跟容昭一起乘這種公共交通工具，反而嫌棄車里人不還夠多不夠擠，沒把他和容昭緊緊擠在一起。

    周燁站在車門邊，無意間往旁邊一排的桌椅上看了一眼，就再也挪不開眼了。

    容昭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睛看著窗外，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的臉上，薄薄的皮膚絨毛將他的臉襯托得分外柔和。

    周燁背過身，走到容昭身后的位子上坐了下來，手上緊緊攥著那根驗不出DNA的煙頭。

    從周燁一上車的時候容昭就看見他了，也知道他一直坐在自己身后盯著自己看。

    理智告訴他，他應該轉(zhuǎn)身就走，像他說過的那樣，對他感到厭惡。

    可今天的天氣太好了，太陽又大又亮，車內(nèi)開著不冷不熱的空調(diào)，又剛剛從墓地回來，見了爸爸mama和jiejie。

    這些都是值得開心的事，他有點貪心，想要點小小的獎勵。

    容昭看著車窗玻璃，當車子完全暴露在太陽底下的時候，車窗里看不見人的倒影。當車子穿過樹木和樓房的陰影，他就可以從車窗玻璃上看見坐在他身后的周燁了。

    這一片是鬧市區(qū)，樓房高大，因此投下的陰影格外多。

    容昭伸出手，在玻璃影像中周燁的臉上輕輕摸了一下，又把手縮了回去。

    跟容昭坐在一排的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坐在她mama腿上，轉(zhuǎn)頭問道：“哥哥，你在擦玻璃嗎？”

    容昭點了下頭：“嗯，在擦玻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