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淮安像是勾起了心里的回憶：“我想起來了，若要說夏未知有些什么不同，那就是她膽子很大，那些女生，第一節(jié)解剖課總是怕啊什么的，她那時候就特別的淡然，我記得有一次，她就是站在這鐵網(wǎng)邊上，往下看著，那時候有一具尸體正好仰著面向上，她淡淡地說，原來人的尸體是這樣的啊……那時候，我一下子就記住那個學妹了?！?/br>
    這位陸警官此時的表情，又是讓鄭淮安想起了夏未知。

    聽了鄭淮安的話，陸司語往前走了幾步，每走一步，腳下的鐵網(wǎng)就隨之顫抖，發(fā)出一種不堪負重的吱吱聲。

    站在鐵網(wǎng)上，陸司語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子和夏未知臨近了，那個女人當年一定也做過這樣的事，別人覺得惡心，可怕的地方，她卻覺得能夠釋放自我……

    時空倒轉(zhuǎn)，陸司語向下看著，腳下好像忽然變成了一片汪洋的尸海，那些尸體有著麻木的臉，在福爾馬林之中隨著鉤子的攪動而起伏著。

    腦子里的神經(jīng)一跳一跳的，有一點點的痛，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他們在來之前，翻看了當年的尸檢記錄，尸體的胃里有酒精，還有大量的福爾馬林溺液，手上有一些傷痕，那是掙扎的痕跡，尸體的身上也有一些被鉤子勾住劃傷的傷痕，當時法醫(yī)無法斷定那些傷口是否是后來學生勾取尸體的時候造成的。但是陸司語卻認為，這具尸體上剛?cè)胧?，即使偶然被鉤到，上面的痕跡也不會太多，可是照片上，尸體背上的痕跡感覺明顯多于其他泡在池子里的尸體。

    邱老師溺亡的那一天，正是夏未知回校的第二天晚上。

    當晚，夏未知是很晚才回到寢室的。后來作為和邱老師關(guān)系比較近的學生，她也做了一份簡單的口供。

    根據(jù)她的說法，當晚她是在圖書館的自習室里一個人看館臨近關(guān)閉，才回到了宿舍。警方不知道邱老師的具體死亡時間，無法斷定她是否和案情有關(guān)。但是陸司語判斷，她應(yīng)該有充足的犯案時間。

    那起案件無論是校方還是家屬，都覺得是一樁丑聞，他們急于息事寧人，可能還為此跑了一些關(guān)系。

    尸體匆匆火化，警方?jīng)]有找到新的線索，拖了一段時間以后，也就判定為失足溺亡的意外了。

    二十多年過去了，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找不到更多的證據(jù)，但是如果他對夏未知的側(cè)寫沒有錯的話……

    當年，夏未知應(yīng)該就是這樣，看著那位叫姓邱的老師溺死在這個池子里的吧。

    陸司語似乎聽到了那人慘烈的呼救聲，在空曠而安靜的地下室引起陣陣回響。

    夏未知就站在鐵網(wǎng)上，表情冷漠，看著他掙扎，呼救。

    他的身體浸泡在冰冷的水中，劃動著雙臂，發(fā)出嘩啦嘩啦的水聲，伸手觸碰到的都是被泡到硬邦邦的尸體。他驚恐萬分，每一次掙扎著浮上來都要嗆上好幾口的藥水，那些是泡過尸體的福爾馬林，會灼燒內(nèi)臟，讓人惡心。

    那個時候，她不再視他為戀人，他只是一個背叛者。

    她享受這種感覺，神經(jīng)的愉悅遠遠大過于rou體的快樂。

    她就是站在這里，手里拿著撈尸體的長鉤，把他一次一次地往下按著，他的手抓住了她腳下的鐵網(wǎng)，被劃出了傷痕，她反反復復地折磨著他，用鉤子用力把他壓下去，直到他無力掙扎，一動不動。

    邱老師不會是無緣無故來這里的，他一定是被她約過來的，那時候，她應(yīng)該是拿到了和他有關(guān)的把柄，然后邱老師被脅迫著來到了這里。

    他死亡以后，尸體很快和其他的尸體混在了一起。

    這里明明是陰暗無風的，陸司語卻感覺好像有一陣邪風從他的腳下席卷而上，里面夾雜著濃郁的血腥氣，沉重，讓人窒息。

    陸司語蹲下身去，他仿佛隔著鐵網(wǎng)看到了那具尸體，和其他的尸體不同，只有那一具尸體是新鮮的，穿著衣服的。他的眼睛睜著，泡在有些渾濁的水里，整個身體浮腫了起來，他的嘴巴微微張開，看上去想要傾訴什么。

    “她為什么對你動了殺念呢？”陸司語用極輕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他。

    “可能她懷了你的孩子，而你卻不肯為了她離婚，你用言語中傷她，然后讓她打掉了孩子，再和她提出了分手，那樣的事情足夠刺激她，做出瘋狂的事情……”

    時間間隔太遠，真實的情況已經(jīng)不得而知。

    陸司語覺得推理的部分有些多了，可是一切合乎邏輯，特別是合乎夏未知的大腦思維邏輯。

    這一切發(fā)生在夜半的解剖樓，邱老師喝了酒，沒有任何證據(jù)能夠證明他是自己失足掉落下去的，還是被人扔下去的。

    在夏未知的認知里，這是一次不會留下什么痕跡和證據(jù)的，報復性謀殺。

    也正可能是這一次謀殺，讓她體會到了殺戮的快感。

    警方的沒有追究，促成了她在敬老院之中大開殺戒。

    不過……想要把一位成年的男性推到這樣的池子里去，她一個女人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如果這是第一案，如果邱老師死于他殺而不是意外，夏未知一定是有同伙的，而且這個同伙甘愿陪著她殺人，為她保守秘密。

    前方一片黑暗，陸司語站起了身，正要繼續(xù)往前走。

    宋文忽然叫住他道：“小心，鐵網(wǎng)銹了，你不要掉下去?！?/br>
    這下面雖然早就沒了液體，也不算是特別高，但是掉下去還是有一定危險，而且十分惡心的。

    陸司語這才撤回了幾步，來到了安全的地方。他忽然轉(zhuǎn)頭問鄭淮安：“夏未知經(jīng)常來解剖樓，是不是和這里負責的人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