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沉世清父母家的路上，葛彌的表情壯烈得像臨行前的荊軻，仿佛下一秒就要張嘴來一首風蕭蕭兮易水寒。沉世清覺得好笑，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松，“別那么緊張，沒人不歡迎你?！?/br>
    上次和沉母通過電話后，沉世清找了個空閑又給她打回去，說自己已經(jīng)交了女朋友讓她別再惦記介紹對象的事，沉母自然要細問女朋友的情況，聽說葛彌才二十四歲，她沉默了好一陣，只說有時間帶她回家吃個飯。

    葛彌由此拿不準沉母對她的態(tài)度，直到站在家門口還在深呼吸，沉世清在她后頸上捏了捏，像安撫小動物，“沒事的，別害怕?！?/br>
    話音剛落，沉母便打開房門。她留著一頭短卷發(fā)，人很瘦，神態(tài)溫婉，氣質(zhì)沉穩(wěn)，很有精氣神的樣子。她先看了沉世清一眼，然后便笑盈盈地望著葛彌，也不說話。

    沉世清叫了她一聲，指著葛彌，“之前介紹過的。”

    “阿姨好?！备饛洶阉榘l(fā)別到耳后，露出友善的微笑。

    “你好?！背聊更c點頭，笑著迎他們進屋，“按年紀，你是該叫我一聲阿姨。今年二十四了？”

    葛彌應(yīng)聲，“剛過完生日。”

    “那就是才畢業(yè)兩年？”沉母問了葛彌的大學，她成績一般，高考卻超常發(fā)揮考上一所名校。沉母又問她在哪工作，“現(xiàn)在在娛樂公司做宣傳，新媒體方向的?！?/br>
    一邊回答，葛彌一邊想這跟面試似的，下個問題沒準是對崗位的理解和理想薪資。

    沉母給葛彌倒了水，正好一直沒露面的沉父從房間里走出來，“我以前是搞化學的，世清他爸也是老師?！?/br>
    葛彌繼續(xù)點頭，脫口而出“沉老師好”。沉父在單人沙發(fā)上坐下，聽到這句話動作一頓，竟是微微笑了。之前聽沉世清說他爸六十出頭，瘦得像麻桿，搞了半輩子研究還是很有勁頭，她以為沉父會是很嚴肅的形象，沒想到第一次見面就看到他笑。

    沉世清的家庭很明顯是那種學者型的，做老師的都或多或少帶著那么一點所謂的氣質(zhì)，葛彌雖說還算老實，但在這樣的氛圍里還是不能稱得上自在。

    “別那么拘束，今天這里沒有老師?！甭牭礁饛泟偛拍且痪洌聊敢灿芍缘匦α?。她對這小朋友印象很好，話不多也不很張揚，但眼睛很靈，有年輕人的朝氣，她本以為她和沉世清有萬般的不合適，可當真正看到兩人站在一起，卻又覺得他們就該是那樣。

    沉母暗惱自己的管中窺豹，對葛彌是越看越喜歡。只是她這么早就經(jīng)歷這種場面，總會緊張。

    她轉(zhuǎn)頭看了沉父一眼，跟那抖腿，看來他更緊張。

    時候不到飯點，但也要去準備了。沉母點名要沉世清去廚房幫她，他有些焦慮地推眼鏡，葛彌卻不看他，沒辦法只能跟去?？蛷d余下葛彌和沉父，電視上播著新聞，通常這個時候她很快能看進去，但今天不同，心里七上八下的，盯著底部的滾動新聞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沉父連著叫了她好幾聲，她才反應(yīng)過來。

    “小葛同學，我很嚇人嗎？”沉父神情溫和地問。葛彌連忙搖頭。

    “那你為什么這么害怕？”

    葛彌泄氣地耷下肩膀，“您都看出來了？我確實很害怕，沉老師說，您會勸我跟他分手。”

    沉父笑了兩聲，他倒挺了解他爸。“如果是呢，你會怎么辦？”

    “不怎么辦，”葛彌望望沉父，深呼吸一下，“現(xiàn)在什么樣，以后還是什么樣?！?/br>
    沉父問：“你不覺得他配不上你？”

    葛彌搖了搖頭?！拔矣X得我沒必要思考這個問題，在乎配不配的時候，要么是還沒開始，要么就快玩完了?！?/br>
    兩者她都不想要。

    “你的家人呢，他們怎么看？”

    “我只有一個哥哥了，他不反對?！狈磳σ矡o效。

    沉父聽到這，眼神一黯，又似乎松了一口氣。“小葛同學，”他好像就決定這么稱呼葛彌了，“請你原諒我們的自私。一開始給世清介紹對象，我們只是想找個人去照顧他，即使沒有孩子也不會離開他，甚至沒想過人家是不是覺得吃虧……我和他mama都讀了那么多年書，還是這樣的思想，年輕人聽著可能會不舒服吧?！?/br>
    葛彌想了想，點頭，又搖頭。她不介意以后沒有孩子，但對于那些想要有的人，確實并不公平。這種事當然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雖然心里的確覺得別扭，但沉父如此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就也不好說什么。

    沉父繼續(xù)說：“他離婚之后一直是一個人，我們幫不上他什么，這次跟他提相親也是第一次，以后再也不會有了。我是覺得你還年輕，和他在一起會不會很有壓力，或許還要他去照顧你，但他后來跟我們說了你的情況，我們才知道是這么回事。你們都不容易，我也……我也希望你們都好?！?/br>
    沉父的語氣很真誠，葛彌心里的褶皺被撫平了一些。她以為沉世清的父母會如何如何抗拒她，但他們通情達理，甚至還向她低頭。

    “您的意思是不會讓我和他分手了？”

    “不會了?！背粮感α诵?，他算是被年輕人的執(zhí)著給打敗了，尤其是從沉世清口中聽說他和葛彌互相惦記對方那么久，那些私心和偏袒就變得根本不重要了，“世清和他媽都那么喜歡你，我高興還來不及。”

    葛彌害臊起來，沒想到自己能這么快贏得人心，剛要回應(yīng)沉父的話，沉世清從廚房端菜出來了。他先看了一眼葛彌，再問沉父：“您是照著我們商量好的說的吧？”

    沉父瞇起眼睛，“誰知道呢。”

    不知道可還成？沉世清難得在葛彌面前顯得焦慮不安，他想直接問她，沉母卻打斷了他的話。一頓飯吃下來，屋子里的情狀儼然和剛進門時大不相同，葛彌和兩位老人老神在在，換成沉世清胡思亂想。

    回程時沉世清一邊開車一邊覷著葛彌的神色，她被看得煩了，說有話就問。

    “他有沒有讓你和我分手？”沉世清開門見山。葛彌暗暗發(fā)笑，“沉老師，能不能冷靜點？就算他讓我分手又怎么樣？我才不會分呢。”

    她這樣說，就是沉父沒跟她說什么好話。沉世清提前打的預(yù)防針根本沒用。心頭涌上一股怨忿和愧疚，“要是我……就好了?！?/br>
    “沒有什么要是，”葛彌突然嚴肅起來，“現(xiàn)在的你就是最好的，就是最適合我的。是我不懂事才對。”

    沉世清不知道她要說什么，但夜色中她的眼睛太過明亮，就莫名地有把火燒到他心里。不管了，他想，走一步看一步，他和葛彌都沒有什么好顧慮的。

    他在當初答應(yīng)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就這樣想過。

    他們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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