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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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栗子驕傲地昂起小腦袋。 老路被栗子人性化的反應嚇了一跳,這只猴子未免太聰明了點。 “這只猴子是?”他驚疑不定地看著栗子,作為獵人他對猴子沒什么好感,這種動物不能吃,賣不了錢,又皮,還不怕人,在山里撞上,經(jīng)常偷他的干糧或者撿東西丟他。 陳福香把栗子拉了下來,抱在懷里說:“這是我的小伙伴?!?/br> “吱吱……”栗子撓撓腮幫子,長臂一伸,抓住垂下來的一根樹枝,爬到了樹上。 老路忍不住又打量了栗子兩眼,看不出來,這么個小東西連野山羊都能抓住,它咋做到的? 老路還在驚嘆,耳邊又響起響起陳福香清脆的聲音:“叔,野兔和野山羊多少錢一斤啊?” 老路回過神來,指著她旁邊的動物問:“你要把它們都給賣了?” 陳福香點頭,抓動物就是為了賣錢啊。 “這可不行,你這是割資本主義的尾巴?!崩下芳奔弊柚沽怂?,幸虧他上山了,不然這閨女牽著這么多動物下山,那可不得了,肯定會驚動大隊。 陳福香眨巴著黑亮的眼珠子:“叔,什么是割資本主義的尾巴?” 老路也說不清楚,他一擺手:“你別問那么多,總之你以后上山一次就抓一兩只野兔或者野雞,別抓多了。不然被別人看到,要么交到大隊,要么你就得被抓起來?!?/br> “這樣啊,是不是跟我家里只能養(yǎng)三只雞一樣?”陳福香想起來了,村子里好像也說過割資本主義尾巴這事,多養(yǎng)的雞都殺了呢,那天哥哥在家,她也分到了一塊雞胸rou。 老路點頭:“對,就是一個道理,這都是上面的規(guī)定?!?/br> 陳福香回頭看著緊跟在她身后,還在低頭啃干草吃的野山羊:“那讓它走?!?/br> “別?!崩下凡簧岬目粗吧窖?,這只山羊估計有五六十斤重,得賣幾十塊,平時他們可弄不到這樣的好貨,就這么白白放走了,實在是不甘心。 他一咬牙說:“閨女,你要信得過叔,我就幫你把這幾只野物給銷了,不過叔得拿三成的抽成,你看咋樣?” 畢竟他也是要冒風險的,這么大只羊,東風公社窮,食堂肯定吃不下,得弄到縣城去。他經(jīng)常在外面跑,倒是認識一兩個這方面的路子。 陳福香掰著指頭算了算,三成是多少來著?扯了半天,算不清楚,她放下了手指頭:“我聽叔的。” 這就跟她那些年守在廟里一個道理嘛,她吃善男信女上的香,廟里的尼姑們收香油錢,見者有份。 見她這么乖巧好說話,老路有點不好意思,他拍著胸口保證說:“放心,叔不會虧待你的。帶著這么多野物下山太打眼了,咱們先等等,等天黑了再下山?!?/br> 天一黑,在外面勞作的村民相繼回了家,路上沒人了,老路立即偷偷摸摸地把陳福香給帶回了家。 路嫂子看到他們一下子帶了這么多野物回來,尤其是得知這些野物都是陳福香這個瘦巴巴的小姑娘抓的,驚得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了。她男人都沒這么能干,可惜了,這閨女不愿意當她三媳婦,不然肯定是她三個媳婦里最能干的。 兩人吃過了飯,老路跟路嫂子交代了一番就悄悄帶著野物去縣城了。 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路嫂子還是提心吊膽的,睡不著也不敢睡,拿了個火盆夾了木炭,放在堂屋里,烤著火納鞋底等丈夫回來。 陳福香就坐在她旁邊,盯著她手上的動作,眼也不眨。 時間長了,路嫂子問她:“是不是很無聊,來,嬸子給你吃烤花生?!?/br> 她去屋子里抓了一把花生給陳福香。 烤花生、烤紅薯是農(nóng)村小孩子們的最愛,以前陳福香也經(jīng)常跟著去湊熱鬧,她哥挖地刨到一把花生就會偷偷塞給她,讓她帶去跟別的小孩玩。 有了這個新鮮玩意,陳福香來了精神,拿著根小棍子在火盆里掏了個洞,丟了幾顆花生進去,又用木棍將火炭撥過去覆蓋住花生。 過幾分鐘,火堆里零星地響起噼啪聲,陳福香立即拿棍子撥開火堆,花生已經(jīng)烤熟了,外殼變黃變黑,有兩個上面還帶著火星子。她連忙把花生撥了出去,撿起來:“好燙,好燙,要糊了……” “真是個孩子?!甭飞┳颖凰盒α?,挪了個小板凳到旁邊:“你把花生放凳子上,冷了再吃?!?/br> 陳福香趕緊把手里的花生放到桌子上,烤熟的花生跟炒花生很像,格外的香。陳福香將它們分成兩半,rou疼地推了一半給路嫂子:“嬸子,這是你的。” 看著她不舍的小眼神,路嫂子被逗笑了,揉了揉她的頭說:“嬸子不喜歡吃,你吃?!?/br> 但陳福香仍只吃了一半,還有一半,她收了起來,放進了口袋里。 路嫂子見了,問她:“你咋不吃了?烤熟的花生回潮就沒那么好吃了?!?/br> 就一把花生,半大的孩子肯定能吃完。 陳福香摸了摸口袋,小臉笑得美滋滋的:“哥哥還沒吃,給哥哥留著。” 路嫂子比較感性,眼眶立即濕了,多乖巧的孩子啊,有本事又貼心還想著家人,這么好的孩子哪里找?這做爹娘的咋那么狠心呢。換成她閨女,怎么也要自己養(yǎng)著。 “好孩子,嬸子給你拿紅薯?!彼}庫的谷草堆下面找了兩塊比拳頭稍小一些的紅薯出來,烤紅薯用這種個頭最好,太大的中間烤不熟。 烤紅薯等的時間更長了,期間路嫂子一直跟她閑聊,聊著聊著,路嫂子就發(fā)現(xiàn)了不對勁兒,這閨女不是傻,而是嚴重缺乏常識,天真不諳世事,連個七八歲的孩子都不如,也不知道她家里是怎么養(yǎng)的。 這怎么行?這樣出去很容易闖禍的,現(xiàn)在風聲這么緊,她萬一說錯了話被那些上頭的學生娃子抓起來批斗怎么辦? 好心的路嫂子連忙跟陳福香說了許多規(guī)矩和常識,哪些能做,哪些能說,哪些不能,把她能想到的都說了一遍,說得都口干舌燥了。 “我去喝點水,福香你喝嗎?” 陳福香搖頭:“嬸子,我不渴。” 暖水瓶在他們睡覺的屋子,路嫂子拿了一盞燈出去,從暖瓶里倒了半杯水,出來看到陳福香拿著她繡了一半的鞋底和針在看。 “福香,你會納鞋底嗎?”路嫂子好奇地問,連常識都沒教,她家里人會教她納鞋底嗎?雖然這幾乎是每個姑娘都會的必備技能。 陳福香搖頭:“不會,不過我會別的,嬸子這個能讓我?guī)湍憷C完嗎?” 對上她單純得發(fā)亮的眼睛,路嫂子拒絕的話說不出口,罷了,一個鞋底而已,要是弄得不好,回頭她再拆開重新弄一遍就是,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行,你試試,我出去看看你叔回來沒有,這都去了大半天了?!甭飞┳硬环判恼煞颍诔隽碎T,站在大門口,望著村口的方向發(fā)呆。 等了許久,村里的公雞開始打鳴,老路總算帶著一身寒氣回來了。 路嫂子趕緊把他領進堂屋,倒了一杯熱水給他:“暖暖,還順利吧?” “順利。”老路臉上樂開了花,喝了兩口熱水,連頭發(fā)上的白霜都沒擦就急切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鈔票放桌子上,“總共賣了37塊。” “這么多?”路嫂子驚嘆不已。她男人每次抓只野兔或是野雞出去也就賣一兩塊錢,而陳福香只是上一趟山就賣了這么多,她這名字可取得真好,是個有福的孩子。 老路又喝了一口水:“這不過年了,城里人想吃rou,缺rou票,在外面買不要票的肯定貴。” 他把錢分成兩份,將多的那份推給陳福香:“閨女,收好了,這是你的26塊,別被人看見了。” 26塊可不是小數(shù)目,都頂?shù)蒙峡h城里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陳福香學著老路的樣子,將錢按照面額從大到小疊起來,再折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放進棉襖口袋里,可一放進去,錢又散開了。 路嫂子見了,回屋拿了一塊巴掌大的花布:“福香,用手帕把錢包起來?!?/br> “謝謝嬸子?!标惛O惆凑账f的方法把錢藏好了。 路嫂子笑了:“跟嬸子客氣啥,你今晚跟嬸子睡,你叔去挨著老三,明天吃了早飯我讓你叔送你去祁家溝?!?/br> “好?!标惛O阏玖似饋?,把鞋墊遞給路嫂子,“嬸子,鞋底納好了?!?/br> 路嫂子接過一看,有些哭笑不得:“福香,你繡的是啥?” 一個彎彎曲曲的“卍”古怪符號,針腳倒是挺密實的,繡功比她還好,可這是納鞋底啊,不需要花樣,結(jié)實最要緊。 陳福香仰起小臉鄭重地說:“這是雍仲,代表吉祥,穿上能逢兇化吉,遇難成祥?!?/br> 路嫂子被逗笑了,繡個歪歪扭扭的符號就能逢兇化吉?她不信,可這到底是孩子的一片心意,便沒多說什么,將鞋底收了起來:“走,跟嬸子睡覺去?!?/br> 第11章 榆樹村,天黑了,家家戶戶的房頂上冒起了青煙,大人們站在門口喊自家的娃回家吃飯。 陳家的晚飯也端上了桌,今晚的飯菜挺豐盛的,一條鯉魚燒豆腐,一盆大骨燉蘿卜,堪比過節(jié),菜一端上桌,人都還沒齊,陳小鵬就忍不住先動筷子。 “你爸和你姐還沒上桌呢,端碗去?!泵肥|芳趕開他,又去叫丈夫和女兒。 四人上桌,埋頭苦吃,把魚和湯里的骨頭都啃光了,陳小鵬終于想起這屋子里還少了一個人:“那傻子呢?” 陳老三手一抖,筷子掉到地上。 梅蕓芳瞥了他一眼,撿起筷子,塞到他手里,把他打發(fā)出去:“快去洗洗?!?/br> 然后又對一雙兒女說:“可能還在外面玩吧,天天玩瘋了,吃飯不叫她,都不知道回來,真是供了個祖宗。吃飯,別管她,等別人都回去了,她自己知道回來。” 陳小鵬就是隨口一問,根本不關心陳福香回不回來,不回來更好,少一個人吃飯。 陳老三在灶房里聽到這話,默不作聲地回到了飯桌前。 吃過飯,還是不見陳福香,梅蕓芳對陳小鵬姐弟說:“天黑了,你們出去找找傻子在哪兒野呢,還不回來。” 姐弟倆應聲,出了門,跑到村子里喊“傻子,在哪兒野呢,回家了”。 陳老三在屋子里聽到這聲音,心虛極了,手抖動像得了羊癲瘋。 梅蕓芳剜了他一記:“沒出息的東西?!?/br> “福香,福香不是被咱們送走了嗎?你,你干嘛還讓兩個孩子去找人?”陳老三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梅蕓芳狠狠戳了一下他的額頭:“你傻啊,做給外人看的,不然回頭怎么給你那個好兒子交代?記住了,別在孩子們面前說漏嘴了,就當你什么都不知道,傻子是自己貪玩走丟的,跟我們沒關系?!?/br> 陳老三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想到大兒子平時對福香的維護,陳老三沉默了,默認了梅蕓芳的主意。 兩個孩子在外面自然找不到人,梅蕓芳起身收拾碗筷,催促陳老三:“你這個當爸的也出去找找,就當你不知道她去了哪兒?!?/br> 這可真有點考驗陳老三的演技,他磨磨蹭蹭地走處院子,站在門口,扯著嗓子喊:“福香,福香……” 開始嗓門小得跟蚊子叫一樣,多喊幾聲后,他漸漸放開了膽子,聲音也大了起來。 全村的人都聽到他們在喊,四奶奶家也聽到了,她問陳向上:“福香今天跟你們在一起玩嗎?” 陳向上搖頭:“沒啊,今兒一天都沒見著她。我也出去幫忙找找吧?!?/br> 他丟下碗,跑出去也扯著嗓子大喊,邊喊還邊找經(jīng)常湊齊一起玩的小孩問:“你們有沒有見過福香?” 把隊里的小孩問了個遍,孩子們都說沒見過福香,這事也驚動了三隊長陳大根。 他跑過去問陳老三:“怎么回事?福香還沒回家嗎?” 陳老三緊張極了,手不停地抖,差點繃不住一下就都交代了。好在梅蕓芳及時趕到,拯救了他。 “沒啊,她吃了午飯就出去玩了,一直沒回來,眼看天黑了,我忙叫孩子們出來找,但把村子里都找遍了,也沒找到她。大伙兒,今天有誰看到咱們家福香沒?”梅蕓芳一臉焦急地說。 大家都說沒看見。 梅蕓芳搓了搓手說:“會不會跑到隔壁四隊去玩了?” 兩個小隊離得極近,就隔了一條路,孩子們經(jīng)?;ハ啻╅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