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還是老的辣，陳大根很會來事，一扭頭就把陳支書拐去了他家吃飯。

    等陳陽和陳建永過去時，他們倆已經(jīng)坐在桌子上喝上了。

    瞧見二人，陳大根立即招手：“過來，你們兩個小子好好敬咱們支書一杯?！?/br>
    兩人聽話地湊過去，給陳支書連敬了三杯酒，陳大根又在一邊吹捧，勸酒，直把陳支書哄得眉開眼笑的。

    吃過飯，陳支書就把陳陽和陳建永帶去了公社，故意找了個小干事說了這事：“于干事啊，你知道，我是個大老粗，不像你們文化人，筆桿子溜。咱們村這兩個小伙子也沒讀多少書，得麻煩你了。我就是想啊，去年他們東風公社就撿了個包的事都能說明他們東風公社拾金不昧，思想覺悟高，咱們前進公社的人也一樣思想覺悟高啊，這不，今天我就給你帶了兩個小伙子來了?！?/br>
    于干事是個剛工作沒兩年的年輕人，還比較沖動，一聽涉及公社榮譽，是為公社爭光，立即跟打了雞血一樣，拍著胸口說：“那個陳支書你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了?！?/br>
    陳支書心說，包在你身上有什么用？你一個小干事就是個跑腿的，能頂什么事。這小伙子不大機靈啊，聰明的不是應該去請示請示上級領導，順理成章地把這事往上報嗎？

    還好，陳支書運氣不錯，還沒出門，主任就過來了，說：“小于，上次我要的那份文件呢，準備好了嗎？”

    于干事立即說：“好了，徐主任，你等一下?！?/br>
    他去拿文件了，徐主任沒事，看向陳支書：“今天什么風把陳支書你給吹來了？”

    陳支書樂呵呵地指著身后的兩個小伙子：“這不是過來麻煩小于幫我寫點材料嗎？咱們村的這兩個年輕人，今天舍己救人，勇斗野豬，兩個小伙子一起殺了兩頭各兩三百斤的野豬，厲害吧?！?/br>
    背靠大丘山，前進公社的村子沒少受這些野獸的侵擾。它們有多難纏徐主任也是清楚的，別說兩個沒受過訓練的小伙子了，就是他們的民兵想要殺一頭野豬怎么也得七八個人一起上才行。

    徐主任懷疑地打量著陳陽和陳建永：“就他們兩個人？”

    聽出他的不信，陳支書樂了，就是不信這樣報上去才更惹眼啊。他立即把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這個事啊，榆樹村三隊的村民都知道?！?/br>
    陳陽憨厚地笑了笑：“都是運氣好，我們也是沒辦法，撞上了，跑不過只能搏一搏了。”

    “好個博一搏，年輕人有志氣?！毙熘魅涡α诵Γ泻羲麄?，“走，去我辦公室說一說?！?/br>
    陳支書一聽就知道有戲，高興地跟了進去，徐主任詳細地問清楚了事情的原委，聽說還有那么戲劇性的一幕，恍然大悟，這也就說得通，兩個年輕人怎么能殺死兩頭成年野豬了。

    不管怎么說，運氣有時候也是實力的一部分。

    兩個年輕人思想覺悟高，舍己救人又勇敢，還為民除了害，這事總假不了，值得表揚。

    陳支書說得對，他們前進公社也可以樹樹典型，爭取爭取先進嘛，沒道理名譽都讓東風公社給拿了。這次的事就證明，他們前進公社的年輕人也一樣的有出息，思想覺悟高。

    不過這事還得向書記匯報。徐主任心里裝著事，也沒留他們，站起身說要處理一份文件。

    陳支書識趣地說自己村里還有事，得走了，雙方高興地道別。

    雖然沒給什么承諾，但陳支書一瞧他的樣子就知道有戲，于是也樂呵呵地走了。分開時，還不計前嫌地拍了拍陳陽的肩：“小伙子，好好干。”

    “是，支書，我們聽你的?！标愱栆埠苌系溃挷欢?，但中聽，哄得陳支書高高興興地走了。

    他一走，陳建永就繃不住了，拽著陳陽問：“你說上面會獎勵咱們什么？”

    陳陽打掉他的手：“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你就別得瑟了。這事能不能成，還是個未知數(shù)，你回去別瞎嚷嚷，就說陳支書是叫咱們去了解了解情況。不然萬一回頭沒了消息，全村的人都要笑話咱們?！?/br>
    陳建永這才不得瑟了：“知道了，上面沒消息下來前，我什么都不說。對了，大根叔說明天殺豬?！?/br>
    “怎么，今天分的十斤rou還不夠你吃的？”陳陽好笑，才分了rou，他又惦記上了。

    陳建永嘿嘿直笑：“這年月誰嫌rou多啊，再說我們家人也多，倒是你們家只有你跟福香兩個人，要是rou吃不完可以找我，我有認識的人，價格方面不會虧了你。”

    陳建永已經(jīng)結了婚，還有個兩歲的兒子，再加上他們家沒分家，跟父母、大哥一家還有未出嫁的小妹住一起。一家十口人，分的那點rou根本不夠吃。

    他說這話也是替陳陽著想。他知道建了房子后，陳陽手頭很緊，他們家分了這么多rou，可以賣一點，補貼家用。

    陳陽拍了拍他的肩：“知道了，不過我不打算賣，吃不完做成臘rou，給福香補補身體?！?/br>
    他們鄉(xiāng)下人，沒有票，除了過年，平時想吃上豬rou很難，有錢沒票也買不到。所以哪怕有多余的陳陽也不打算賣。

    陳建永理解：“也是，看看分了家才一個多月，福香的小臉上都有一點rou了，錢的事不急，慢慢掙，先把福香養(yǎng)好，養(yǎng)聰明要緊?！?/br>
    兩人說說笑笑地回了家。

    第二天大清早陳陽就去幫忙了，等陳福香起床的時候，他剛好端了一盆豬血回來。

    “福香，把鍋洗干凈，摻半瓢水燒開。

    等水一開，他把豬血倒進去，小火煮了幾分鐘，關上鍋蓋悶了一會兒，洗過臉，喝了粥，再掀開鍋蓋，豬血已經(jīng)凝成一塊了，不老不嫩，剛好合適。

    他把豬血撈了起來，放進盆里，扭頭對陳福香說：“中午哥哥給你煮豬血湯吃，走吧，拿盆子，咱們去分rou?！?/br>
    分rou是大事，家家戶戶都喜歡全家出動。

    兄妹倆過去時，村頭已經(jīng)排滿了人，有的已經(jīng)分了一部分走。

    這次是村里養(yǎng)的豬，跟上次分魚一樣，按照人頭和工分分配，既照顧了老弱幼，也兼顧了多勞多得的原則。而且為了公平，每家都是肥瘦相搭配，每樣來一點，骨頭和豬下水也搭在了里面，選擇瘦rou、骨頭和豬下水的可以多拿一點。

    后者沒有油水，很不受歡迎。但陳陽經(jīng)常在外面跑，聽說過，其實這些也是好東西，比如骨頭可以補鈣，對長身體的小孩和老人很有好處，豬肝可以補血明目等等。

    所以他跟陳福香商量：“我們要點豬肝、豬骨頭吧?！?/br>
    其實他還想要豬大腸的，不過那個味道很多人接受不了，他怕福香不吃，所以就算了。

    陳福香自然是沒有意見：“好啊?！?/br>
    于是輪到兄妹倆時，陳陽說：“我們的rou換一半豬肝和豬骨頭?！?/br>
    聽到這話，大家都扭頭詫異地看著他們，還有人不要rou，要骨頭的？

    不過等看清楚是他們兄妹后，大家又明白了。不是人傻，是他們家的rou多，所以可以選骨頭和豬肝換換口味。

    沒辦法，誰讓陳陽能干，他們兄妹人少分的rou又多呢，兩個人比好多四五口人的家里都分得多，羨慕不來。

    說到人少，這還得歸功于陳老三和梅蕓芳兩口子啊，要不是他們兩口子作，陳陽還不能當家作主呢。

    大家扭頭看排在隔壁隊伍的梅蕓芳。

    梅蕓芳裝作沒聽見前面的動靜，扭頭跟女兒說話，實則心里酸死了。好好的rou不吃，非要吃骨頭和豬肝，真是個賤骨頭，有好日子不會過。

    豬肝和豬骨頭相較于豬rou便宜多了。去rou聯(lián)廠，豬rou要六七毛一斤，還得有票，但豬骨頭往往只要一兩毛一斤，還不要票。所以一斤rou能換四五斤豬骨頭。

    陳陽兄妹加起來，這次總共能分三斤肥rou兩斤瘦rou。他只要了兩斤肥rou，其他的全換成了骨頭和豬肝。一頭豬也沒多少豬肝，所以還是骨頭居多，有排骨，有筒骨，總共十來斤，裝了滿滿一大盆。

    陳陽端著這一大盆往家走，很是惹眼，一路上不少人跟他打招呼。

    “陽陽，要了這么多骨頭??？”

    陳陽笑了笑：“是啊，我看骨頭比較多，就少要了點rou?！?/br>
    “陽陽這小伙子真不錯?！贝髬尶涞?。

    不知是誰忽然說了一句：“陳陽多少歲了，有20了嗎？”

    “沒有，今年18，明年19，虛歲倒是差不多20了?！?/br>
    “那可是個大小伙了，該說親了?！?/br>
    “是啊，他是個能干，年紀也到了?！?/br>
    “對啊，福香是個傻的，等開了工，家里沒個女人cao持也不方便?！?/br>
    ……

    不知是誰起了個頭，說著說著就拐到婚事上去了。然后大媽才發(fā)現(xiàn)，陳陽這小伙子很不錯啊，拿出去相親也是個搶手貨。

    他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又吃苦耐勞，勤快能干，而且心里是個有數(shù)的。這不，一分家就建起了磚瓦房，連小隊長家還在住茅草房呢！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jīng)分了家，上面沒長輩管著，誰嫁給他啊，一過去就當家作主，住上磚瓦房，不用看公婆臉色，也不用受妯娌的氣，這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有個傻子meimei，可能要養(yǎng)一輩子。但哪怕這樣，人的小日子也比村子里大部分人強多了，嫁過去也不虧。而且陳福香也是個大姑娘了，最近好像沒那么傻了，過幾年很可能也要嫁出去。

    這么一看，陳陽在鄉(xiāng)下還真是個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對象。

    不少大媽嬸子阿婆都動了心，她們自家沒合適的女兒，或者跟陳陽同姓不宜通婚，但誰娘家還沒個大侄女、外甥女之類的啊。對視一眼，她們都明白了，不光是自己起了這個心思，競爭者恐怕還不少，得抓緊了。

    陳陽完全不知道，只不過去分了一次rou，他就被人惦記上了。

    回到家后，他把豬骨頭掛了起來。冬天天氣冷，放一兩天也不是問題，這么多骨頭他們一兩頓也吃不完，陳陽要這么多另有用處。

    他對陳福香說：“快過年了，咱們明天搬家吧。大根叔、四奶奶他們幫了我們不少忙，還有五爺爺是長輩，咱們搬家，也該請他們吃頓飯?！?/br>
    這是早就說好的。

    陳福香點頭，指著rou說：“哥哥，只有豬rou夠嗎？要不咱們再帶栗子上山溜溜？”

    看出她的小心思，陳陽點了點她的鼻子：“不用了，我已經(jīng)想好了，豬筒骨蘿卜湯，爆炒豬肝，蒜苗炒豬血，再來一個紅燒rou，安叔那邊分了我半只兔子，弄個芋頭燒野兔，然后再炒兩三個素菜。這些就已經(jīng)夠了，頂?shù)蒙洗箫埩?，再好會讓人眼紅咱們的。要是福香想吃rou，下次咱們倆在家自己悄悄吃，知道嗎？”

    “知道了，我聽哥哥的。那哥哥，要我做什么？”陳福香興致勃勃地問。

    陳陽還真給她找了點事做。

    他把豬血切了一塊放進碗里，遞給她：“你送去給四奶奶，跟她換點白菜、萵筍、蘿卜。”

    他們家地里的菜還沒有長大。四奶奶勤快，種的菜多，他們祖孫倆吃不完，但陳陽也不好一直白要他們家的菜。

    “好。”陳福香高興地拿著碗去了四奶奶家。

    陳陽則先去了五爺爺家，請他明天中午去吃飯。然后又拐彎去了陳大根家，說明了來意。

    陳大根點了一支煙，樂呵呵地說：“咱們隊里第二家磚瓦房，是該慶祝慶祝，可惜現(xiàn)在不能放鞭炮了，不然啊，叔給你弄個大鞭炮熱鬧熱鬧。”

    說到最后，陳大根有些遺憾。

    陳陽倒是不在意這些形式：“你們能來，我就很高興了。對了，九嬸呢，我想請她幫個忙?！?/br>
    陳大根老婆在娘家排行第九，名字就叫丁蘭九，嫁過來，小輩們就喊她九嬸。

    “蘭九，過來，陳陽有事找你?！标惔蟾吨ぷ雍傲艘宦暋?/br>
    很快，丁蘭九從地里抱了一堆青菜回來，笑瞇瞇地瞅著陳陽：“陽陽，啥事?。俊?/br>
    陳陽說：“九嬸，明天我們搬新家，想請你們幾家吃個飯，感謝長輩們對我們兄妹的照顧。不過你也知道的，我跟福香都不大會做飯，所以想勞煩嬸子明天過來幫我們做午飯?！?/br>
    “好，明天上午嬸就過來。”丁蘭九很爽快地同意了，還把剛摘回來的那捧青菜直接塞給了陳陽，“你們自留地里的菜還沒長大，我們家的菜多，你把這些拿回去吃?！?/br>
    陳陽沒客氣：“那就多謝嬸子了?！?/br>
    “哎呀，一點自己種的菜，又不值錢，客氣啥。你明天請客，菜不夠到嬸地里摘?！倍√m九熱情地說。

    陳陽謝過她，抱著菜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后，他們兄妹就把東西都搬到了新家，又將新家打掃了一遍，弄得干干凈凈的。

    剛收拾好，丁蘭九就又提了一籃子菜過來，有芹菜、萵筍和蒜苗。

    陳陽見了很不好意思：“嬸子，你太客氣了，我們請你吃飯，最后反倒讓你自己拿菜過來?！?/br>
    “客氣啥，我們家好幾口人，拿過來都不夠我們家那幾個小子吃的?！倍√m九嗔了他一眼，“去忙你的吧，福香來幫我洗菜，好不好？”

    “好的，九嬸?！标惛Ｏ惆崃藘蓚€小凳子到院子里，放在水盆邊，跟著她一塊兒把菜收拾干凈，然后抱去了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