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跟你有關(guān)系嗎？還是你想嫁給我？”岑衛(wèi)東狹長的眸子里充滿了譏誚，看著她的目光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陳燕紅被他的直白搞得面紅耳赤，到底是個十幾歲的女孩子，還沒經(jīng)歷過這種場面，支支吾吾的：“不是，那個，岑同志，我……”

    岑衛(wèi)東冷淡地看著她不說話，看她能編出什么花樣。

    在他這種直白又無所遁形的目光下，陳燕紅感覺自己的所有算計就像灰塵暴露于陽光下。她眼一閉上，心一橫，直白地承認了：“沒錯，岑同志，你是個英雄，我喜歡你這樣的英雄，我想照顧你一輩子！”

    “就你？照過鏡子嗎？長得還不如我，你當(dāng)我眼瞎？”岑衛(wèi)東語氣里滿滿的鄙夷。

    陳燕紅被這不留情面的話語打擊得面色煞白，自我挽尊：“我，我以為你不是這么膚淺的人?！彼L得也還可以吧，怎么到了他嘴里就成丑八怪了。

    “我就是這么膚淺的人。娶你，這輩子都不可能，你死了這條心吧，非要糾纏，弄得沸沸揚揚，后果你自負，反正吃虧的不會是我?！贬l(wèi)東索性把話挑明了。

    陳燕紅抿住下唇，不甘地看著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要折騰你就折騰，我拍拍屁股走人了，壞的是你自己的名聲?！贬l(wèi)東不介意把話說得更難聽一點。對于這種牛皮糖，不能給她半點希望，否則，她就會一直纏著你。

    這個男人真的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陳燕紅長這么大還沒遇到過這樣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沒這么受挫過。她咬了咬牙，恨恨地盯著岑衛(wèi)東：“你不怕我去找你們領(lǐng)導(dǎo)？”

    別以為她不知道，部隊里紀律嚴著呢，她要告他個始亂終棄，看他怎么辦。

    這一刻，陳燕紅也發(fā)了狠，憑什么她要被這么個男人嫌棄成這樣子！

    岑衛(wèi)東勾唇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好啊，你去，正好我也想知道我新單位在哪兒，找到了麻煩告訴我一聲，謝謝！”

    陳燕紅先是錯愕，繼而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除了一個名字，她對岑衛(wèi)東一無所知，連對方的單位在哪里，住址在哪兒都不知道，對方要玩弄了她，她確實有冤都找不到地方申，只能自己咽下這份苦果。

    她的那些小手段在對方身上一點用都沒有，只會把自己搞得更狼狽。

    陳燕紅是個聰明人，眼看在岑衛(wèi)東身上討不了好，搞不好還要把自己搭進去，哪怕再不甘心，再恨岑衛(wèi)東，她也不再糾纏了。

    “算我瞎了眼，看上你這么個不負責(zé)任的無賴！”陳燕紅色厲內(nèi)荏地瞪著岑衛(wèi)東，拋出這么一句話為自己挽尊。

    岑衛(wèi)東被她這倒打一耙的話給氣笑了，陳燕紅以為她是個女的，他就不敢動手是不是？男人的名聲就不是名聲了？陳燕紅以為他不會跟她計較是不是，那他偏要計較。但他剛跨出一步，斜后方就插出一道聲音。

    “怎么個不負責(zé)任的無賴？我也想聽聽，陳燕紅你要覺得我不夠分量，那我把大根叔給你叫過來，但凡有人欺負了你，我們一定幫你作主。”

    陳燕紅扭頭，看著突然冒出來的陳陽，想到對方不知站在那里多久，把岑衛(wèi)東羞辱她的話都聽了去，臉頓時脹得通紅，嘴唇蠕動了幾下，囁嚅地喚了一聲：“哥！”

    陳陽雖然根岑衛(wèi)東不打?qū)Ω?，但更瞧不起陳燕紅這種給人亂扣帽子的行為。人家看不上她，堅定地拒絕她，就是不負責(zé)任？那豈不是她想嫁誰就嫁誰？她這么能，咋不上天呢！

    “別，我可當(dāng)不起你這聲哥，我媽只給我生了一個meimei。”陳陽立即擺手拒絕，而且還不忘再次重申跟她劃清界限的決心，“以后見了別跟我打招呼，我們倆沒血緣關(guān)系，我可不想，水都沒喝一口就被扣上一頂不負責(zé)任、亂搞男女關(guān)系，生活作風(fēng)有問題的帽子！”

    最后一句，簡直是變相復(fù)制陳燕紅先前那句話了，也在諷刺她往岑衛(wèi)東身上潑臟水一事。

    岑衛(wèi)東也適時地表示：“陳燕紅同志，你剛才說我不負責(zé)任，正好陳陽同志在這里，咱們?nèi)フ倚￡犻L，把這件事說清楚，也好還我們彼此一個清白。”

    找大根叔？那豈不是她今天倒貼岑衛(wèi)東不成的事都會被傳出去。那些三姑六婆會說得多難聽，她用腳趾頭都能想到。

    陳燕紅沒想到他們兩個大男人，這么斤斤計較，就一句話的事還要跟她掰扯個不停，心里怨恨不已，但自己落了下風(fēng)，又不敢表現(xiàn)出來。

    “對不起，是我說錯話了，岑衛(wèi)東同志，請你原諒我?！迸逻@事傳出去，陳燕紅最后只能妥協(xié)。

    她覺得委屈極了，但她也不想想，要是她說岑衛(wèi)東的這番話被人聽了去，別人會怎么想他。

    岑衛(wèi)東冷冷地打量著她：“知道錯了就好，陳燕紅同志，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再有下次，我們?nèi)ス缯視浽u理，書記不評，我們就去縣里，總要斷個是非曲直?！?/br>
    陳燕紅哪敢啊，她現(xiàn)在就后悔了，不該看岑衛(wèi)東打獵是一把好手，出手大方，又是個吃公糧的就盯上她，以至于讓自己下不了臺來。

    “知道了，我不會了?！痹俅问玖巳?，認了錯，她抱著水壺低垂著頭趕緊離開。

    等她走后，岑衛(wèi)東轉(zhuǎn)頭看著陳陽，面色和緩了一些：“今天的事謝謝你了，陳陽同志?！?/br>
    陳陽皮笑rou不笑地看著他：“不用謝我，沒有我，你也應(yīng)付得來?！?/br>
    “那到底要麻煩一些?！贬l(wèi)東真心實意地說。要是陳燕紅不要臉地非要賴著他，他可說不清，尤其是他又是個外人，村子里人都不會向著他，到時候搞不好就要惹一身腥。

    能簡單解決陳燕紅自然是最好，相信經(jīng)過這一回后，她應(yīng)該是不會再打他主意了。

    岑衛(wèi)東不想提這個倒胃口的女孩子，轉(zhuǎn)而問陳陽：“這么早就要出門？去公社嗎？”

    “不是，我是來找你的，沒想到這么巧，撞上一出好戲?！标愱枔u頭。他知道岑衛(wèi)東有晨跑的習(xí)慣，這個時候家家戶戶都在家做飯吃飯，外面路上沒人，正是說話的好時候，所以他才會過來，哪曉得陳燕紅竟也跟他打了同樣一個主意。

    岑衛(wèi)東有些詫異：“你找我，有事嗎？”

    陳陽也不廢話，從口袋里摸出四塊錢，遞給岑衛(wèi)東：“謝謝你幫福香買紅糖，還有上次的rou，讓你破費了。本來我是想找個時間請你喝兩杯的，但你知道咱們鄉(xiāng)下人窮，沒有票，也買不到好東西，實在折騰不出一桌稍微像樣的席面，所以只能算了。紅糖和rou都不便宜，你們解放軍不拿群眾一針一線，可咱們百姓也不能光占你的便宜，讓你給我們貼錢。”

    陳陽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完全沒提福香一個字，但卻又在無形中劃清了跟岑衛(wèi)東的界限。

    今天一個二個都來給他找不痛快是吧！先是陳燕紅，接著又是陳陽，是不是他脾氣太好了？

    岑衛(wèi)東氣笑了：“紅糖是我送給福香的，跟陳陽同志沒什么關(guān)系吧。你要給錢，那讓福香來給我?！?/br>
    他這么能言善道，福香來，還不被他哄得找不著北。陳陽自是不應(yīng)：“福香的事我這個當(dāng)哥哥的能替她作主。”

    “下一步你是不是打算不讓我跟福香見面了？”

    岑衛(wèi)東本是隨口說的氣話，沒料到還真說中了陳陽的心思。

    陳陽肅穆地頷首：“你能做到這樣那最好?！?/br>
    “陳陽，我沒得罪你吧，福香她有自己選擇朋友的權(quán)利，你是不是管太寬了？”岑衛(wèi)東沒好氣地說。

    陳陽寸步不讓：“你沒得罪我，你也很好，岑衛(wèi)東同志，我對你個人沒有意見。但是，你要明白，這里是鄉(xiāng)下，這里的人保守封建愛說閑話，非親非故的，你經(jīng)常給福香送東西，被人看見了，那些八婆會說得很難聽的。你是男人，這兒也不是你的家，治好病你就走了，你無所謂，可福香還要在這里生活。請你體諒我這個當(dāng)哥哥的想保護meimei的心情?！?/br>
    岑衛(wèi)東面色稍緩，語氣也平靜了下來，認真地說：“東西幾乎都是向上拿去的，別人不會想到我身上，我以后會更注意的，你放心吧?！?/br>
    誰管你注不注意！重點是你一個非親非故的年輕男人老給他妹子送東西是怎么回事？

    也就福香單純，沒多想，要換了陳燕紅這種，早腦補出你們生幾個娃的事了，你甩都甩不掉。

    “岑同志，不管怎么說，你這樣送一個女同志東西，不合適?！标愱栔坏冒言捥裘?。

    岑衛(wèi)東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心擰了起來，詫異地看著他：“你想哪兒去了，我只是看福香乖巧可愛，把她當(dāng)妹子，沒有其他的意思?！?/br>
    陳陽將信將疑地看著他，他一臉正氣，不似說謊。但真的有男人愿意給不是自己老娘，不是自己婆娘，也不是自己親妹子的姑娘花錢買東西，還無所企圖嗎？

    這樣的人反正他沒見過，他也做不到這么高尚，他有錢疼自己的meimei，花在自家meimei身上不好嗎？

    “福香還小，我真拿她當(dāng)妹子，陳陽你想多了。”岑衛(wèi)東頓了片刻，再次重申。

    陳陽定定地看了他幾秒，意味深長地說：“福香比陳燕紅還大兩個月?！?/br>
    剛才陳燕紅還明顯對他有意呢！

    岑衛(wèi)東錯愕，無奈地笑了：“你不說，我都沒往這方面想，可能是福香比較單純的緣故吧?！?/br>
    瞧他的樣子不似作偽，加上他也沒什么不良的前科，陳陽暫時信了：“那最好，但愿是我想多了。不過以后也請你不要再送福香這些貴重的東西了，她總會知道這些東西不便宜，到時候她心里會過意不去的?！?/br>
    岑衛(wèi)東靜默了幾秒：“好。”

    他倒是沒想那么多，只是覺得小姑娘可憐又乖巧可愛，身邊沒個女性長輩照顧教導(dǎo)，所以下意識地有點心疼她，不希望她受委屈。

    見岑衛(wèi)東這么好說話，陳陽的態(tài)度也平和了許多，走到岔路口，分開時，他還提醒岑衛(wèi)東：“你這次出了不少風(fēng)頭，就憑你這一手的打獵技巧就餓不了肚子，不少人家盯上了你，你要是沒這個意思，就小心點，別著了道，把自己給搭進去了?！?/br>
    “謝謝你的提醒，我明白?！贬l(wèi)東倒不怎么擔(dān)心，他除了去房老爺子家，大部分時候都呆在四奶奶家里，能招誰？

    但他實在是低估了這些人的熱情。

    這不，早上吃飯的時候，四奶奶又跟他提起了這件事：“小岑啊，村里好幾個人托我問你成家了沒？想相什么樣的對象？”

    岑衛(wèi)東很是頭痛：“四奶奶，你怎么也問這個，我現(xiàn)在不想提這個。”

    四奶奶瞅了他一眼：“小岑，你年紀不小了，也可以考慮考慮個人問題了，俗話說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咱們村跟你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家里孩子都幾個了。別的不說吧，就福香她以前那個繼妹，也要說親了?！?/br>
    “陳燕紅嗎？”岑衛(wèi)東面色有點古怪。

    四奶奶沒發(fā)現(xiàn)，點頭道：“是啊，梅蕓芳在托人給陳燕紅說親，估計是想碰到合適的人家，就定下來，等秋收后，有了錢和糧就好辦事了?！?/br>
    “都說的什么人家啊？”岑衛(wèi)東隨口問了一句。

    小山村沒有秘密，四奶奶說：“梅蕓芳看中了公社的殺豬匠，還有她娘家那邊村子里的一戶姓劉人家，這兩家兄弟多，男丁多，掙的工分也多，也能出得起彩禮。”

    但對女人來說卻未必是個好歸處。兄弟太多的家庭，又沒分家，掙一分都要上交，妯娌之間還要攀比說閑話，吵架打架那都是常有的事，而且全家一二十口人在一個鍋里吃飯，好東西自然要先緊著上面的老人和孩子，然后是公婆男人，落到兒媳婦碗里的鐵定是最差的。就像南瓜飯，輪到兒媳婦的時候，基本上就沒有飯，只有南瓜了。

    要是嫁的男人父母面前不得寵，那兩口子就只能在大家庭里做牛做馬了，還要受兄弟妯娌欺負。

    原來還有這個內(nèi)情，難怪陳燕紅會病急亂投醫(yī)，盯上他。

    “陳燕紅不是梅蕓芳的親生女兒嗎？她就不為自己的唯一的女兒考慮考慮?！贬l(wèi)東很不理解梅蕓芳的做法。

    四奶奶跟陳老三一家做了半輩子鄰居，自然知道對方什么德行：“女兒哪有兒子重要，再說這個女兒還是帶來的。他們兩口子掙得少，就指著嫁女兒攢錢過幾年給兒子說親呢！”

    “他們?nèi)ツ赀€為了五塊錢把福香賣給了李瘸子，現(xiàn)在沒了福香，可不就得賣陳燕紅！”陳向上在一旁嘟囔了一句。

    岑衛(wèi)東握住筷子的手一緊：“還有這種事？”

    李瘸子，五塊錢，一聽就不是什么好玩意。

    陳向上點頭：“對啊，李瘸子都四十多了，比陳老三年紀都大，又懶又饞，房子都快塌了，連寡婦都不愿意嫁給他。要不是他不小心摔下山，摔傷了，福香就還真的被他帶走了?！?/br>
    摔得好！岑衛(wèi)東聲音有些發(fā)澀：“福香才那么小，他們也做得出來?！?/br>
    四奶奶嘆氣：“可不是，這就不是人干的事。不過福香也不小了，她比陳燕紅還大兩歲呢。要不是陽陽把她送去了學(xué)堂，也要有媒人上門了?！?/br>
    岑衛(wèi)東怔愣，今天每個人似乎都在提醒他，福香不小了，長大了，可以嫁人了。

    見到陳福香的時候，他都還在想這個問題。

    “衛(wèi)東哥，你發(fā)什么呆呢？”陳福香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他都沒反應(yīng)。

    岑衛(wèi)東猛然驚醒，扯了個笑容：“就想點事情，怎么啦？”

    “這道題怎么做，我不會?！标惛Ｏ惆颜n本推了過去。

    岑衛(wèi)東拿過書本，給她講了一遍：“懂了嗎？”

    “好像懂了，我試試?！标惛Ｏ阕ミ^書，低頭開始在本子上演算。

    岑衛(wèi)東盯著她的側(cè)臉，秀氣白凈宛如仲夏初綻的小荷，身姿窈窕，已經(jīng)有了屬于少女的風(fēng)采，只是那一雙眼睛太干凈太純真了，讓人很多時候都會忽視她的年齡，下意識地想呵護她。

    “做好了，衛(wèi)東哥，你看對不對？”清脆的聲音打斷了岑衛(wèi)東的思緒。

    他接過作業(yè)本看了幾秒，頷首：“做得不錯?！?/br>
    陳福香嘿嘿笑了笑，又拿回本子繼續(xù)做題。

    岑衛(wèi)東想問她，被李瘸子帶走的時候怕不怕，可又覺得這是揭她的傷口，到底是按捺住了，但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等福香做完了數(shù)學(xué)，開說拿出語文作業(yè)時，他才又開了口，問的是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期末考試快到了，福香有把握嗎？”

    “我肯定沒問題，但我怕哥哥有問題?！标惛Ｏ阄?。

    岑衛(wèi)東挑眉：“哦，你哥哥有什么問題？難道是你考試，他比你還緊張？”依陳陽妹控的性子，沒準還真可能。

    陳福香搖頭，笑瞇瞇地說：“不是哦，哥哥也要參加考試，他跟著五年級的同學(xué)一起考試，如果考過了，就能拿到小學(xué)畢業(yè)證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