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下來，岑家父母一點(diǎn)都不意外。

    岑母還問：“福香睡著了？”

    “嗯?！贬l(wèi)東應(yīng)了一聲，坐到沙發(fā)上。

    岑母撇了撇嘴：“我怎么生出你這么個只知道‘嗯’、‘好’之類的兒子，福香怎么受得了你這臭脾氣！”

    “那你怎么受得了我爸的脾氣？”岑衛(wèi)東反問。

    無故被牽連的岑父不干了：“行了，你去準(zhǔn)備晚飯，我跟衛(wèi)東有事要說。”

    岑母不答應(yīng)：“才剛吃完，你又惦記著晚飯，一天到晚都只知道吃。要吃自個兒做去，你有事要跟衛(wèi)東說，我也快一年沒見到兒子了，也有很多話要跟他講。”

    搶白了岑父，岑母轉(zhuǎn)而問岑衛(wèi)東：“你身體怎么樣了？真的都好了嗎？”

    雖然兒子后來寫信說他都好了，但當(dāng)母親的沒有親眼見到，到底是不放心，尤其是去年兒子從戰(zhàn)場上回來，她可是請假去照顧了一個月，知道兒子傷得有多重。

    岑衛(wèi)東伸了伸胳膊：“當(dāng)然都好了，不好部隊(duì)能重新接納我嗎？”

    “就是，瞎cao心什么啊，體檢不過關(guān)，部隊(duì)怎么可能重新要他?！贬冈谂赃咇R后炮了一句。

    岑母白了他一眼，這糟心的老頭子，年紀(jì)越大越愛跟她抬杠，懶得理他。

    岑母拉著岑衛(wèi)東，關(guān)切地問道：“是你去鄉(xiāng)下找到那個名醫(yī)把你治好的嗎？咱們得好好感謝他！”

    岑衛(wèi)東眼神閃了閃，不大愿意正面回答這個問題：“謝過了。對了，媽，你和爸還好吧？”

    岑母幽怨地瞪了他一眼：“你還記得你的老父老母啊？”

    岑衛(wèi)東無話可說，誰讓這個馬蜂窩是他自個兒捅的呢！

    “行了，行了，逗你的呢，你咋跟你爸一個樣子，嚴(yán)肅得很，一點(diǎn)都不好玩，像個老古板一樣，小心福香嫌棄你?！贬概牧艘幌滤募缯f。

    岑衛(wèi)東無語了：“媽，大過年的，你就不能盼著我點(diǎn)好嗎？”

    岑母振振有詞：“我就是盼著你好，才特意提醒你的！”

    “謝謝啊，不用，福香不會這樣?！贬l(wèi)東沒好氣地說。

    他回家才多久啊，說好的脈脈溫情呢？

    岑母戳了戳他的額頭：“你就仗著福香脾氣好，使勁兒地作吧，小心她哪天厭煩你了！”

    “像你厭煩爸這樣嗎？”岑衛(wèi)東隨口問了一句。

    不料這句捅了馬蜂窩，岑父板著臉站了起來：“跟我去書房?！?/br>
    岑衛(wèi)東朝岑母聳了聳肩，跟著岑父進(jìn)了書房。

    一關(guān)門，岑父緊繃的臉馬上松懈下來，一副如釋重負(fù)的樣子。

    岑衛(wèi)東見了好笑：“這么多年了，你還是拿我媽沒轍啊！”

    岑父睨了他一眼：“笑老子，你也好不到哪兒去，老子不裝，你繼續(xù)在外面被你媽念吧。坐吧，咱爺倆好好說會兒話?！?/br>
    岑衛(wèi)東從善如流地坐到對面，父子倆在書房里一談就是兩個小時。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福香估計快醒了，岑衛(wèi)東站了起來：“對了，爸，你對村辦企業(yè)、鎮(zhèn)辦企業(yè)是個什么看法？”

    岑父瞅了他一眼：“你怎么想起問這個？”

    “是這樣的，蘭市部隊(duì)那邊也打算辦企業(yè)，目的是為了解決軍嫂們的就業(yè)問題……”他將出發(fā)那天，徐政委所說的事告訴了岑父，沒提陳福香可能也會去這事。

    岑父沉吟片刻說：“國。家對于這種集體所有制經(jīng)濟(jì)也是比較支持的，既然你們那邊有心也可以搞搞。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幫助軍屬們解決生活上的困境，還得從根源上出發(fā)，辦企業(yè)也不失為一個辦法?！?/br>
    得了他這句準(zhǔn)話，岑衛(wèi)東心里有底了：“嗯，我明白了。”

    他上樓時還在想怎么跟陳福香提這個事。

    不過很快岑衛(wèi)東就發(fā)現(xiàn)自己沒這個機(jī)會，因?yàn)樗麆偘殃惛Ｏ憬衅饋?，他jiejie、姐夫就帶著小外甥回來了。

    聽到樓下的聲音，陳福香有點(diǎn)緊張：“你把我那個包拿過來，里面有我給你家人的見面禮……糟了，姐夫的我沒準(zhǔn)備！”

    岑衛(wèi)東捏了捏她的臉：“你怎么這么可愛？我都沒有禮物，姐夫就更不用了。對了，你打算送他們什么？”

    “不告訴你。”陳福香也對他賣了個關(guān)子。

    岑衛(wèi)東好笑：“咱們之間還有秘密啦？”

    “反正你待會兒就知道了嘛！”陳福香趕緊梳好頭發(fā)，又去廁所那邊的洗手池邊洗了把臉，這才抬頭挺胸，拎包跟著岑衛(wèi)東下了樓。

    岑衛(wèi)東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不用緊張，我爸媽都很喜歡你，jiejie也會喜歡你的！”

    兩人下樓，一樓的客廳里多了三個人，一個穿著灰色呢子大衣的年輕女人抱著一個兩三歲的男孩，坐在沙發(fā)上跟岑母聊天。對面的沙發(fā)上，岑父跟一個二十多歲的男人在說話。

    聽到腳步聲，五人齊齊抬頭，岑衛(wèi)東的jiejie岑一寧先開了口，笑呵呵地說：“衛(wèi)東，這就是福香吧，長得真俊，快過來坐?！?/br>
    陳福香趕緊跟她打招呼：“jiejie好，姐夫好。”

    “哎呀，都是一家人客氣什么，福香快過來?！贬粚幐敢粯訜崆?，還揮舞起兒子的小拳頭，“曉宇，喊舅媽！”

    曉宇年紀(jì)小，懵懵懂懂的，父母說什么就是什么。他張了張紅潤的小嘴，脆生生地喊道：“舅媽！”

    逗得一屋子的人都笑了。

    陳福香雖然臉紅了，不過心里是開心的，目前看起來岑衛(wèi)東的家人都挺好相處的。

    “真乖?！彼哌^去摸了摸曉宇的手，從包里拿出一雙虎頭鞋，遞到曉宇面前，笑瞇瞇地問，“送給咱們家曉宇的，曉宇喜歡嗎？”

    虎頭鞋鞋面顏色鮮艷豐富，曉宇看了覺得很新鮮，立即抓住不放。

    岑一寧驚訝地看著鞋子問：“福香，這是你做的嗎？”

    陳福香點(diǎn)頭：“嗯。”

    岑一寧翻過鞋子看了兩眼，眼底是滿滿的驚嘆：“這花樣都是你繡的？太漂亮了，你這雙手可真巧?！?/br>
    “福香在刺繡廠上班?！贬l(wèi)東適時地插了一句。

    首都也有刺繡廠，岑一寧聽說過，她驚嘆地看著陳福香的手：“你這雙手可真厲害，你才多大啊，就能繡出這么漂亮的花樣?！?/br>
    陳福香被她夸得有點(diǎn)赧顏，羞澀地笑了一下，從包里拿出兩張手帕遞給岑一寧說：“這是我送jiejie的，不知道jiejie喜歡什么，就做了兩張手帕?！?/br>
    岑一寧接過一看，一張白色的，一張藍(lán)色，都非常素凈，白色的上面繡了一朵含苞待綻的荷花，非常逼真，跟真的一樣，藍(lán)色的上面繡的是一只七彩的蝴蝶，展翅欲飛的模樣，惟妙惟肖。

    岑一寧愛不釋手地摸著上面的圖案：“都是你繡的啊，繡的真好看，我都舍不得用了。”

    陳福香靦腆一笑，拿出給岑母繡的睡衣。睡衣是用絲綢做的，前面繡了一個圓形的福，并不死板，看起像一幅畫一樣，下面繡著一些清雅的蘭花。

    岑母接過，驚嘆地看了一遍之后說道：“福香，你有心了，我很喜歡。這還是要生閨女才好啊，閨女才知道惦記著媽，當(dāng)兒子的幾年不見一面，回家也只知道氣我?！?/br>
    陳福香還真以為岑母生岑衛(wèi)東的氣了，趕緊給他找補(bǔ)：“其實(shí)，其實(shí)就衛(wèi)東哥讓我給你準(zhǔn)備禮物的?！?/br>
    岑母擺了擺手：“算了吧，我自己生的，我不知道什么德行啊。他能想起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岑一寧見陳福香似乎很局促不安，連忙附到她耳邊笑道：“我媽逗衛(wèi)東的，她一直以讓我爸和衛(wèi)東變臉為樂?！?/br>
    陳福香訝異地望著她。

    岑一寧偷笑，低聲說：“我媽就這性格，特別鬧騰。她說，我爸和衛(wèi)東都夠死板了，她再不鬧騰點(diǎn)，家里一點(diǎn)人氣都沒有?！?/br>
    “媽，你給我留點(diǎn)面子行不行？”岑衛(wèi)東無奈地說。

    岑母看了他一眼：“算了，今天福香在，咱們家曉宇也在，不說你了?！?/br>
    果然是岑一寧說的一樣。

    陳福香見他們母子都沒生氣，全家也和樂融融的，便明白這是岑家人的相處模式。她也不擔(dān)心了，從包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了岑父：“叔叔，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你這孩子，第一次上門，還送咱們這么多禮物，太客氣了?！贬赶瓤蜌饬艘痪?，然后又催促岑父，“看看，這都是孩子的心意?！?/br>
    岑父瞥了她一眼，他不知道?。窟€要她提醒。他兒子都沒送他禮物，不管媳婦送啥，他都高興。

    岑父樂呵呵地打開了盒子，看到里面用油紙包著的人參都驚呆了。

    “這，這得好幾十年吧。”岑父把人參拿了出來。幾十年的人參他也不是沒見過，但一個小姑娘送給他，也未免太貴重了。

    岑衛(wèi)東撐在陳福香身后的沙發(fā)上，笑瞇瞇地說：“五十年的，福香去山上挖的，送給你們二老補(bǔ)身體?！?/br>
    岑父有些動容，看向陳福香：“你這孩子，有心了?！?/br>
    陳福香靦腆一笑說：“叔叔喜歡就好?！?/br>
    岑一寧笑著說：“爸，你就收下吧，這是福香給你們的一片心意?！?/br>
    岑父點(diǎn)頭，一家人送完了禮物，開開心心地吃了飯。

    飯后岑一寧要走了，她把陳福香叫到一邊，將進(jìn)屋就放在夾子上的袋子遞給了她，眨了眨眼：“福香，我給你買了一身衣服，你看合不合身，要是不合身讓衛(wèi)東明天帶你去裁縫鋪?zhàn)痈囊幌??！?/br>
    陳福香驚訝地看著她：“jiejie，你太客氣了?！?/br>
    岑一寧摸了摸她的頭：“是你太客氣了，回頭讓衛(wèi)東帶你來我們家玩。我先走了，曉宇，跟舅媽說再見?！?/br>
    “再見。”揮手道別后，陳福香拿著袋子回去，那邊岑母又在招呼她了，“福香，過來?！?/br>
    陳福香神神秘秘地跟著岑母進(jìn)了屋，岑母從柜子里拿出一個碧綠的鐲子，套在了她的手上：“哎呀，還是你們小姑娘戴著好看，真漂亮。”

    “阿姨，這，這太貴重了吧……”陳福香感覺到手腕上的冰涼觸感，知道這個鐲子不便宜，不敢要。

    岑母笑呵呵地說：“貴重什么？以后你就是咱們家的人了，這些東西遲早都要給你們的。這是我送你的見面禮，收下。我這邊還有一些東西，現(xiàn)在風(fēng)聲緊不敢給你們，等過些年，平靜下來了，再給你們。”

    說著，她又拿了個存折出來，遞給了陳福香：“你們結(jié)婚，離得遠(yuǎn)，要準(zhǔn)備什么，我跟他爸也顧不上，這個你拿著，回頭自己添置。結(jié)婚就一次，別委屈了自己?！?/br>
    陳福香看著存折上的兩千塊，驚得下巴都差點(diǎn)掉了下來，宛如拿了個燙手山芋：“這……阿姨，這還是算了吧，這么多錢，我不能拿。三轉(zhuǎn)一響，衛(wèi)東哥都買了，這個你拿回去。”

    岑母把存折按在了她手里：“他買是他的事。這是我跟老頭子給你的，拿著，以后等有了孩子，花錢的地方多了去，你手里有點(diǎn)錢也不慌。衛(wèi)東那個人我清楚，他雖然工資不低，但花錢大手大腳的，攢不了多少。你也別替我們節(jié)省，我跟老頭子工資都比較高，平時又沒什么花銷，攢的錢不給你們，給誰？”

    拗不過岑母，陳福香把錢收了起來?；仡^將存折給了岑衛(wèi)東。

    岑衛(wèi)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媽給你的，你就拿著吧。這是他們的一點(diǎn)心意，他們一年工資都不止攢這點(diǎn)，你心里不用太過意不去。只要咱們好好的，他們就開心了?！?/br>
    陳福香只好將存折收了起來，但打定了主意，若非必要，不能輕易動這筆錢。

    他們一共在首都呆了五天，這五天，除了除夕一家人團(tuán)聚，初一接待上門拜年的客人，其他時候，岑衛(wèi)東都帶著陳福香出去玩。

    他們的運(yùn)氣不錯，從除夕開始，大雪就停了，天空放晴。岑衛(wèi)東借了一輛自行車，帶著她去逛了天安門，吃了傳說中的烤鴨，還去了知名的學(xué)府等等。幾乎將城里的名勝都轉(zhuǎn)了一遍，他還不知道找誰借了個相機(jī)，拍了不少照片，打算回蘭市再將照片洗出來。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轉(zhuǎn)眼間就到了離別的時候。

    向來樂觀，總是充滿歡聲笑語的岑母戀戀不舍的看著他們，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就連岑父的聲音也有點(diǎn)低，他攬了攬妻子的肩：“行了，孩子們還要去工作呢，你這樣他們怎么放心？等你有時間，咱們?nèi)タ此麄??！?/br>
    岑母抱怨地瞅了他一眼：“我有時間，你有嗎？”

    老兩口斗起了嘴。

    岑衛(wèi)東趕緊叫江水明開車：“爸，媽，我們先走了，等我下次休假，再回來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