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團(tuán)烏云在顧真手邊縮小，從半個身子大漸漸變成人頭大小，又漸漸變成一方四四方方的黑石，就像是一方硯臺一樣，正好被顧真托在手心里。

    顧真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云獸的腦袋。

    她指尖再度亮起金光，放出一小團(tuán)氤氳的淡金色霧氣，這頭云獸看見這團(tuán)霧氣，一雙小小的豆豆眼中立刻出現(xiàn)了十分明顯的喜悅之情。

    顧真拍了拍它，“禮尚往來，這是我送你的，多謝了！”

    一聲好似悶雷，又好似幼獸的叫聲，忽然在靈舟的窗外響起，邵小凌和駱安歌一直在旁邊看著這一切，此時都不禁被這叫聲嚇了一跳，顧真對駱安歌點(diǎn)點(diǎn)頭，駱安歌連忙讓靈舟向更高的地方飛去。

    被留在原地的云獸，則繼續(xù)發(fā)出了幾聲響亮的叫聲，靈舟越升越高，邵凌還可以看見它在原地翻了個身，將那一小團(tuán)霧氣小心翼翼地護(hù)在肚皮上，又用一團(tuán)一團(tuán)雪白晶瑩的云氣，將那團(tuán)霧氣包裹在了自己的核心。

    顧真這時已經(jīng)將身子從靈舟外撤回來了，她本質(zhì)是個靈體，剛在高空缺氧的地方暴露了一圈，也不會帶來任何問題，不過她左手心托著的那方“硯臺”，顧真也很好奇，到底是不是像她想象的那么好用。

    顧真將硯臺放在艙室內(nèi)的書桌上，剛才拿出來的紙筆都放在這里，沒有注水，也沒有磨墨，顧真直接用毛筆在干燥光滑的硯臺表面舔了舔，奇怪的事發(fā)生了，那支普普通通的毛筆筆尖，竟出現(xiàn)了黑色的，類似墨汁的痕跡。

    再看硯臺表面，卻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灘薄薄的液面。

    “……云獸的雷云丹墨，倒也算難得，尤其是自愿給出的?！瘪槹哺枵f，她想到自己方才看見的一幕，感到難得一見的同時也覺得有些心痛，方才那只云獸興奮的叫聲還在遠(yuǎn)遠(yuǎn)傳來，這讓駱安歌覺得，今天這片云層不會平靜了，但這也是理所當(dāng)然的，因為……

    “但是前輩的手筆也太大了，”她不贊同地?fù)u搖頭，“安歌也不知道前輩的金霧有何奧秘，但對于靈獸一屬，那明顯是不亞于帝流漿一類的點(diǎn)化之寶?！?/br>
    “說不得，那只云獸今后就要有大造化，能擺脫朝生暮死的命運(yùn)也說不定?！?/br>
    這份恩德，實(shí)在是很不小了，尤其是對于渾渾噩噩的云獸來說。

    云獸雖然可以看做不死，但那是對于某個范圍內(nèi)的整體來說，一般的修士都認(rèn)為，云獸這種東西，是沒有自己是自己的意識的——換句話說，與其說他們是一個個獨(dú)立的奇獸，不如說它們只是某種更大范圍的生物體內(nèi)，一部分可以再生的器官一樣。

    但是顧前輩這一點(diǎn)化，未必就不會讓那只云獸從此產(chǎn)生自我意識，而至于這樣的點(diǎn)化，會讓那只云獸今后會有怎樣的造化，就是駱安歌也不敢妄加揣測的了。

    正如民間傳說中，某些野獸得到仙人一指點(diǎn)化，從此脫胎換骨的傳說一般，那只云獸的遭遇，讓駱安歌莫名都為他們山門內(nèi)，那些苦修多年還不能前進(jìn)一步的靈獸們，生出些許不平之心來。

    “對我來說不算什么，”顧真已經(jīng)開始畫畫，用毛筆勾線對她來說也并不陌生，她只是需要適應(yīng)一下，這幾天沒畫畫，其實(shí)也讓她憋壞了，但是這也不妨礙她分心和駱安歌對話，“我之前也說過，唯我唯劍，唯我在前。在我心里，它的幫忙和我的報酬是等價的，那就是等價的。”

    駱安歌靜靜地品味著這句話，她很快意識到這句話里還有一個問題，“若是如前輩所說，那前輩若是認(rèn)定云獸的幫助一錢不值，那難道也就不會給云獸任何報酬了么？”

    顧真頭也不抬，“正是如此，如果這就是我的本心，那么我確實(shí)會如此做。比如有人認(rèn)為，弱者天生就只能對強(qiáng)者予取予求，這也是一種道，只不過，這樣的道損人利己，壞事做多了，會被人群起而攻之，于是道途艱險……但是，對于‘我’來說，卻沒有走錯?！彼９P觀察了一會。

    “但是，有些人明明認(rèn)為這樣是錯的，卻做了這種事，或是，只有在自己對別人予取予求的時候相信這一點(diǎn)，在更強(qiáng)者對他予取予求時就忿忿不平……不管他是否欺騙自己這就是自己的大道，但走錯了就是走錯了。”

    “他的錯不在于做了不符合正道規(guī)定的事，而是在于，他欺騙了自己的本心，偏離了自己的大道。”

    顧真的話說完，邵凌和駱安歌一時都是若有所思。

    不過顧真沒有在意，她只是刷刷點(diǎn)點(diǎn)，幾筆之內(nèi)畫完了手頭這幅畫。

    “好了，”她將筆放下，手掌在那塊特殊的硯臺，或者說是雷云丹墨上一拂，硯臺表面就再次回復(fù)了黑石的模樣，“它讓我在今后畫畫的時候都有墨可用，這份恩情還不夠大嗎？”她拍拍手，示意一旁湊腦袋的邵小凌可以拿起來看。

    “在我看來，這可是一份沉甸甸的心意了?！?/br>
    顧真實(shí)話實(shí)說，不過她這個漫畫家的心聲卻沒有得到駱安歌和邵小凌的共鳴，他們一個只當(dāng)顧前輩的道就是對有情眾生一視同仁，果然是我正道中的陽神前輩；另一個卻滿心滿眼，都被顧真剛剛畫好的那副畫俘獲了。

    顧真那副畫畫的不是別的，正是他們此時乘坐在靈舟之上，往天華境界中去的情景，若說是這副簡單勾勒，卻頗有意蘊(yùn)的畫面有什么特別之處，也就是顧真還用漫畫的手法，畫出了剛才圍繞著他們這艘小船的云獸了吧。

    哦，對了，顧真還在靈舟上方加了幾個漫畫常見的小氣泡，將他們每個人的q版大頭畫了上去，其中邵凌的形象尤其簡潔傳神，還做出一個他后期招牌式的邪魅表情，活像一個小反派——沒辦法，科科科大大在這方面是有慣性的，就是俗話說的你的腦子說你學(xué)會了，你的手說不，你沒有。

    于是，科科科大大就被她終于注意到這一點(diǎn)的便宜兒子追著要一個解釋了，邵小凌覺得剛認(rèn)沒兩天的親娘在打趣他，不過這也讓他感覺和親娘更親近了一些；就連駱安歌也沒有想到，原來顧前輩的內(nèi)心，還是這樣一個，一個，呃……俏皮之人。

    顧真他們在路上自得其樂，等到天色黑沉的時候，終于到了天華境界和人間界相通的一個出入口之前。

    這個出入口也在天上，駱安歌站在靈舟的船頭，右手扣住一塊五色流轉(zhuǎn)的玉佩，自身法力灌注之下，玉佩放出一道華光，這道華光擊中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光華流轉(zhuǎn)之際，無形的屏障脫落，一個在云上打坐的青衫道士的身影顯露了出來。

    “駱師妹?！蹦敲嗌赖朗繉︸槹哺杌住?/br>
    駱安歌忙不迭地回禮，卻像是沒有料到會在這里看見這人一般，有些驚訝地道：“青楓子道兄好，為何是青楓子道兄在此處守界？”

    青楓子，也就是華陽派的掌門大弟子、虞意閑的師兄向駱安歌擺了擺手，“也不是因為別的，只是門里正巧出了一些別的事，師父他們都分不了身，所以讓我來迎一迎你們?！?/br>
    這時，顧真也帶著邵凌走到了船頭。

    “二位，想必就是駱師妹傳訊之中的顧前輩，和邵小公子了。”青楓子再次行禮，連邵凌也沒有忽視，顧真和邵凌連忙回禮。

    “晚輩青楓子，奉華陽派掌門虛靜真人之命，在此恭迎前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