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念頭，猛地抓住了獲如的全部心神。

    這方世界，大概是要完了。

    而且是終結(jié)在他面前這個身影的身上。

    萬災(zāi)之主？和他面前這個云淡風(fēng)輕的瘋子比起來，他算哪門子的萬災(zāi)之主？??！

    看吶，他甚至都不能對著一片業(yè)火微笑！

    業(yè)火在獲如外顯的洞天中燃燒，燃燒的燃料就是獲如本妖的業(yè)力，施加懲罰的，是無情的天道本身——若是在業(yè)火順著因果聯(lián)系找上自己之前，他還有辦法規(guī)避、逃脫，但是，一時大意，現(xiàn)在叫他一個從來不知道功德是何物的萬災(zāi)之主怎么躲！

    到了現(xiàn)在這個時候，獲如不是不知道自己死定了，但是他是真的想不明白，都已經(jīng)是太平世界了，這世上竟還有支邏摧這樣不計后果的瘋子??！這個瘋子，剛從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睡醒了，竟就要找上自己同歸于盡么？

    他們哪來這么大的仇？

    那個青衣的身影，開始像摘花一樣從自己袖子上拿業(yè)火玩……

    “……”

    猛地，獲如明白了，支邏摧和他不一樣，她自己放的火，她自己可以活下來！

    他之前的預(yù)感是對的！這方世界要完了！攤上支邏摧這個肆無忌憚的縱火犯，這方世界、那些天庭、蟠桃會、地下的小妖，那一套違反妖族天性，但是這幾百年來也無妖覺得不該如此的國主、丞相、百官的規(guī)矩——這一切的一切，那些看著平靜規(guī)矩的日常，看著好像能夠永遠結(jié)束之前妖族百種之間，打來打去、紛亂不休的平靜的日子，統(tǒng)統(tǒng)、統(tǒng)——統(tǒng)！

    都要被這個縱火犯結(jié)束了！

    “……我明白了，我只是要天庭里一個帝君的位置，而你，支邏，你是要整個天庭去死啊……”

    “轟隆隆”，像是終于放棄了抵抗，獲如的萬災(zāi)洞天中，一極天柱終于坍塌下來，發(fā)出隆隆的巨響。

    半空中，顧真站在獲如眼前，和獲如巨大的身軀相比，她青色的身影只和他的一雙眼睛差不多大小，但是，她的神情之平靜自如，又仿佛她只是在和一處無害的黑色大山對望一般。

    “這就是你的遺言么？對了，我還想問你一問，蟠桃會到底什么時候開？我想趁著老朋友都在的時候去，也省得我一家家找上門了?！?/br>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獲如忍不住放聲大笑，伴隨著獲如的笑聲，他的身周，外顯的洞天逐步縮小，那條開滿了黑紅色蓮花的天災(zāi)之河、那些空中慘嚎的怨魂、冤鬼、尸傀、白骨像，悉數(shù)被他重新收起，之前轟然倒塌的天柱也不見了，除了身周幾尺見方的地方，獲如已經(jīng)將他放出的內(nèi)景洞天，全部收了回去。

    除了偶爾有些情緒不穩(wěn)，獲如看上去好像沒有任何異樣。

    顧真由著他折騰，她知道，這只是獲如自知不免，于是不愿意讓自己這個敵人，旁觀自己洞天崩塌、神魂具毀的慘狀而已。

    將內(nèi)景洞天收回，已經(jīng)燃燒的業(yè)火，只會讓獲如死得更快。

    “天庭完了！哈哈哈哈哈！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最看不慣這個規(guī)矩的，竟然是你！哈哈哈哈哈！”

    獲如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他龐大如山岳一般的軀體隨著他的笑聲顫抖，沖擊的氣流掀開罡風(fēng)，震動這片原本叫做獅子國國都的地方。

    顧真就站在他的眼珠跟前，卻沒有受到任何波及，她的身邊像是擁有一個獨立的領(lǐng)域，獲如看得出來，她這是將自己的洞天外顯控制在一個既顯又隱的微妙層面，只是在比自己身體略大一些的范圍內(nèi)，應(yīng)用了屬于她洞天內(nèi)的幾條規(guī)則——就像是她把自己獨立在這個世界之外一樣。

    如果他狀態(tài)完好，他也能輕松做到這一點。

    即便如此，當(dāng)獲如看著眼前云淡風(fēng)輕的青色身影，當(dāng)他看見她袖子上的業(yè)火確實被她一片片摘下來，像是一朵無害的蓮花一樣靜靜在她的手心嬌柔地開放，一圈微弱的金光，穩(wěn)定地籠罩在她手心的那朵蓮花之上，他還是不由感到一陣發(fā)自神魂的顫栗。

    他體內(nèi)的業(yè)火熊熊燃燒，已經(jīng)開始灼燒他作為大妖的本體。

    “……現(xiàn)在想想，我也看整個天庭都不順眼，”獲如忽然感到一陣百無聊賴，“我看這個世界都不順眼……那些矯揉造作的玩意兒，根本都不是我喜歡的，但我為什么還要陪他們玩？還想搶一個位子坐坐？”

    “噼啪”一聲，只有獲如能聽見的聲音，從他誕生以來就一直打磨的一根妖骨斷了。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還有，你和我都不是一伙的，我們也不熟，我怎么會和你想到一塊去？呸，我才不要和你這個瘋子一伙，你和任何人都不是一伙的……”

    “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們不知道的東西，我們誰都不知道你的跟腳，你說不定都不是妖怪……算了，你想滅了天庭？好啊，蟠桃會馬上就開了，你現(xiàn)在去天庭，金鵬他們都在那里——他們帝君的特權(quán)——哈哈哈哈，特權(quán)！”

    獲如的聲音隆隆，回蕩在這片如今已經(jīng)逃散一空的地方，他的身軀如同一座黑色的山岳，顧真忽然輕嘆一聲。一陣輕靈的微風(fēng)吹來，這座巨大的黑色山岳，就如同無形的影子一般，又如同燒凈的飛灰一般，徹底消散了。

    坐在靈舟上，顧真看著窗外橘紅色的云團，胖乎乎的茶壺自動飛出來，給她面前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靈茶，茶壺等了等，發(fā)現(xiàn)杯子里的茶沒有自動減少，茶壺的壺體上，仿佛自動出現(xiàn)了疑惑的表情。

    徐遠伸手摁住了蠢蠢欲動的茶壺，“支邏摧的內(nèi)景洞天，是本來就是那樣，還是現(xiàn)在才變成那樣的？”

    顧真疑惑地嗯了一聲，又反應(yīng)過來徐遠在問什么，“本來就是那樣，”她將視線從窗外收回來，“你發(fā)現(xiàn)了？”有人注意到她沒在漫畫里畫出來的伏筆，她感覺心情好一點了。

    徐遠點點頭，他面前也有一杯清茶，他端起來品了兩口，又自己執(zhí)壺給自己到了一杯。

    他的動作行云流水，又透著一種自得其樂的悠然，很快讓顧真更加平靜了起來，“支邏摧，和天華境界，有什么關(guān)系？”

    顧真笑了笑，他們剛在一個繁華的國家的國都燒殺搶掠，還順便弄死了這個國家背后的大靠山，現(xiàn)在正在去另一個更加繁華的會場燒殺搶掠的過程中，她和徐遠竟然在討論這個并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設(shè)定問題。

    “你知道大妖死了之后，會剩下什么嗎？”她指著已經(jīng)離開的獅子國的方向，提了個看似毫無關(guān)系的問題，“當(dāng)然，在這個地方，我不保證這個過程不會打折扣?！?/br>
    徐遠眨了眨眼，他在支邏摧洞天內(nèi)看見的琉璃境界和眼熟的玉山、天華境界、大妖、大妖的洞天和他們死后會發(fā)生的事……他意識到顧真在暗示什么，卻覺得難以置信。

    “……你是說，大妖死了之后，他們的內(nèi)景洞天……會變成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一個獨立存在的小境界？”

    顧真點點頭，她終于端起面前的茶杯，“剛才，獲如死的那地方，過一些年，就會出現(xiàn)一個洞天的入口，如果運氣好的話，就有人能夠找到打開這個洞天的方法?！?/br>
    “所以，天華境界真的是支邏摧死后誕生的獨立洞天？五大宗門現(xiàn)在所在的地方，原本都是支邏摧的內(nèi)景洞天演化而來的？”

    徐遠的詫異不加掩飾。

    “是啊，五大宗門嘛，當(dāng)年就是刨了主角他媽的祖墳?！鳖櫿嬲f，又連忙找補一句，“……嗯，我也是來了這里之后，看到支邏摧的內(nèi)景洞天才反應(yīng)過來的?！?/br>
    她還不想暴露自己作者的身份，怎么說，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很擔(dān)心被徐總打死。

    不過她明顯想多了，徐遠壓根沒往那個方向去想，顧真知道得雖然多了一點，但他自己也不記得多少原著的事了，若說是原作里本來就交代了這個設(shè)定，只是他自己沒有記住，他也是相信的。

    “這么說，支邏摧是真的死透了……”徐遠只是感慨一句，他看顧真在外頭行動無忌，和正常的修士也沒有什么區(qū)別，還以為顧真只是神魂出竅，身體還在某個地方好好地存著呢，沒想到，她不僅已經(jīng)死透了，還連身體都變成了五大宗門的立派之基……

    徐遠搖搖頭，感覺真正的大妖就是這么一群神奇的生物，他們好像是化身天地的盤古，在完成了他們的歷史使命之后，就要一個個化身山河，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徐遠敲了敲桌子，意識到他隨便找來轉(zhuǎn)移顧真注意力的話題，還真的有探究的必要，“……我現(xiàn)在覺得，既然支邏摧早就死了，不管她的跟腳再特殊，如果你沒有穿過來，她的靈體根本不會具備個人意識，最多只能做出一些非常低限度的應(yīng)激舉動——就和原作漫畫里一樣。”

    顧真眨了眨眼，她還從沒從這個角度考慮過——因為第一，她本人是作者，知道她原本就將支邏摧設(shè)定為一個純粹的工具人，在原作里的作用，就是在必要時候保證主角不死，以及最后犧牲一下，換取主角的覺悟，支邏摧在原作里的行為，屬于設(shè)定殺，不需要理由的；

    而第二，她知道自己是被天道拉來填坑的，知道天道這個哭哭啼啼的親兒子給她開了不少后門，所以一開始，她根本就沒深究過自己頂替支邏摧之后，為什么沒感覺到任何限制她說話活動的規(guī)則。

    ——但是，現(xiàn)在想想，原作中的支邏摧，可能確實不是袖手看著邵凌作死，而是沒有更多的能力，只是一個過去的她留下來的自動應(yīng)答程序。

    想到現(xiàn)在大概還在華陽派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懟基友的邵小凌，顧真忽然覺得這個死小孩真是幸?！?/br>
    “……而這樣一來，”徐遠接著說，“我們要拯救這個世界，也許也不必走到原作中，支邏摧必須填琉璃海的那一步?！?/br>
    徐遠看著顧真笑了笑，意識到這一點讓他心情很好，因為，“我想，你也想在這個世界多呆一會吧？我不是說這里，”他指了指窗外，“上古妖族天庭讓你多煩躁，外頭真實的世界就讓你多滿意……”

    “如果易青泫、寧邱他們，還有我，都能享受這個世界，沒道理你就一定要為這個世界犧牲?！?/br>
    顧真忽然笑了，她意識到，在她cao心怎么讓這個世界真正出生的時候，還有人，只是在關(guān)心她這次穿越之旅過得開不開心、盡不盡興。

    到底誰是客服小妹?。啃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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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真：感覺有被安慰到，怎么講，孩子生出來了，阿媽很欣慰？

    一個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