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以另一個形式歸來了。

    顧真他們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事情已經(jīng)不僅僅局限于灌灌曾經(jīng)的領(lǐng)地一處。

    到處都是曾經(jīng)死去的亡者，但這些“復活”的亡者，既不像是鬼魂，也不像是真正地活著，尤其是很難說擁有他們自己活著的時候理智、情感和認識，就像是看著一場行尸走rou在眼前上演，劇情一下子就跳到了僵尸片場。

    只不過，這片場的僵尸們，幾乎全部都不是人，而是擁有各種天賦神通、本身身體素質(zhì)也不錯的妖族。

    地面上一片黑火，顧真剛剛放出一道赤色的流光，螭龍劍分出數(shù)道劍芒，將在這里肆虐的幾只體型巨大的偶蹄目妖怪釘在地上，但是這些介于生死之間的存在并沒有如他們活著的時候一般，被螭龍劍一劍了賬，顧真觀察了一會，先是從袖中摸出一直平平無奇的毛筆來，準備寫些什么，但很快，她又將毛筆收回了袖子里。

    無他，不過是因為那幾只妖怪已經(jīng)散成某種怨氣，復歸于天地之間了。

    在距離她并不十分遙遠的地方，一只人修組成的小分隊，也在做著類似的事。

    “這樣下去可不行，”顧真自言自語一句，她看著越發(fā)污濁的天色，她如今雖然沒有靈體狀態(tài)下，直視本源的能力，但是她依然是一個立于妖魔九重境頂點的大妖，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隨著這些東西在地面肆虐，某道被強行打開的界限，如今已經(jīng)越來越模糊了，而這個世界中的惡戾之氣，也眼看就要超過他們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

    顧真給滅明真人發(fā)消息：“結(jié)盟的事，人修那邊考慮得怎么樣了？”

    滅明真人秒回：“還在爭論，不過依我看，再找不到關(guān)上輪回之門的方法，他們還是會同意的?！?/br>
    顧真能和謝子羽直接發(fā)消息，還是因為他們現(xiàn)在都在野外，而且所在的地方距離并不特別遠，雖然滅明真人并不在顧真用眼睛就能看見的那支人族小分隊之中。

    “那最好快點，”顧老師最近比較有耐心，也許是因為不得不成為某個魔頭組合里的良心的緣故，“我們這是已經(jīng)觸及到這個世界的底線了，所以才會出現(xiàn)這么詭異的變數(shù)?！彼f，“而且，我們和他們不一樣，我們不擔心這個世界將來會變成什么樣，我們要做的，只是趁此機會，直接解決這個事件的根源。”

    滅明真人這次回消息的速度就有點慢，大概是被顧老師的實話堵得沒話好說，但顧真說的確實不錯，他們哪里需要顧及接下來的行動，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么后果？這個世界從頭到尾都只存在于燭九陰的想象之中，他們本來就不必顧忌，在他們采取了更加極端的行動之后，可能會給這個世界帶來什么長期的后遺癥。

    這個世界沒有真正的未來。

    但是這一點，身在這個世界中的人肯定不會同意。

    “……我盡力，”滅明真人終于回了消息，“……只是小隊合作，不涉及人妖之間的將來的話，他們同意的可能性更大。”

    顧真點點頭，“這樣就夠了?！?/br>
    她剛發(fā)完這個消息，忽然就一抬頭，幾乎就在她抬頭的那一瞬間，天際一角，一片灰黑色的云便飄了過來。

    “來了！”顧真袖中，螭龍劍再出，她人也凌空而起，澄澈如鏡的天地出現(xiàn)，正好阻攔在那片灰黑色的云朵之前。

    “灌灌！”粗啞的聲音響徹天際，距離這里不遠的人修也立刻聽見了。

    顧真就是追蹤著灌灌來的，幾只不知該怎么分類的偶蹄目妖怪還不是她出現(xiàn)在這里的目的，而除了她之外，金鵬和九尾狐，以及其他已經(jīng)被他們收編的大妖們，也都在四處追蹤這位曾經(jīng)的同行，順便坐鎮(zhèn)亂成一團的王國各處。

    滅明真人所在的那個精英小分隊，他們出現(xiàn)在附近的目的同樣如此。

    顧真和灌灌打起來了，在輪回里走了一遍的灌灌比從前難打得多，顧真已經(jīng)群發(fā)了消息，讓金鵬他們都趕緊過來，顧老師是從來不講什么江湖道義的。

    “轟！轟！轟！轟！”

    顧真的琉璃玉山現(xiàn)身，立刻就組成一個陣法，限制了灌灌的活動范圍，而如今的灌灌并沒有放出自己的洞天，按照顧真打架時的手感，這倒不是因為他手下留情什么的，而是因為以灌灌現(xiàn)在的詭異狀態(tài)，已經(jīng)用不上洞天了。

    顧真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如今的灌灌，有點像是她自己在靈眼之外的狀態(tài)，差不多也是半人半鬼，于是顧長老就體會到了和自己打架有多么吐血，常規(guī)攻擊根本打不到他！

    “……既然如此，那也只有這一招了，”

    打了一會打不動，顧長老只好仰天長嘆，她雖然已經(jīng)將灌灌圈在了琉璃玉山的范圍之內(nèi)，但是卻做不了更多，而與之相反，一看就已經(jīng)失去了神志的灌灌，正在利用他輪回之后的能力，將這片空間里，和輪回對岸之間的縫隙擴張得越來越大。

    界限越發(fā)模糊，一些逸散的怨氣凝聚起來，模糊的陰影扭動著再次成形。

    顧真從袖子里掏出一小顆珠子一般的靈火。

    金色的外殼之中，黑色的火焰形成一個小巧的蓮花形，正在安靜乖巧地燃燒。

    正好趕到場邊的金鵬眼神不錯，一眼就看見了這個給她留下巨大心理陰影的東西，翅膀一個撲騰，差點從天上掉下來。

    “去吧，皮卡丘！”

    顧老師扔出了手里的業(yè)火。

    業(yè)火當然不需要她喊這么一嗓子，如今半妖半鬼的灌灌被點燃，靠的也是她在毆打?qū)Ψ降倪^程中，捕捉到了對方的一縷魂體，直接放火點燃的，而至于顧真自己扔出去的這個大師球么……實際上扔完了就回到她自己袖子里了。

    ——畢竟這是認準了她本人燒的業(yè)火，要想扔出去，其實是不可能的。

    灌灌被業(yè)火點燃，蓬的一聲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黑火球，在這個世界上，要是按照業(yè)力和功德的小賬本來算的話，這些大妖和人修們，有一個算一個，身上的業(yè)力都不是一般二般的多。

    渾身已經(jīng)沒了形狀的灌灌發(fā)出痛苦的聲音，從輪回中回到現(xiàn)世之后，屬于原本的灌灌的神志和性格都不復存在，他現(xiàn)在痛苦的表現(xiàn)若是換了自己還活著的時候，恐怕并不會這么直接。

    就和曾經(jīng)被顧真一把火燒死的“獲如”一樣，大妖們自己還是有點尊嚴的，不喜歡滿地打滾，讓對頭看了笑話。

    灌灌在半空中打滾，除了顧真之外，所有剛趕到附近的人和妖都趕緊又離開了那么二三百里。

    灌灌身上的業(yè)火經(jīng)久不息，再加上他如今失去了理智，因為被燒烤的痛苦，在這附近滿地打滾，到處破壞，將附近的山峰都撞碎了幾座。身上的黑色業(yè)火，更是隨著他的動作憑空點燃，方圓百里之內(nèi)，濃煙滾滾，黑火亂飛，簡直成了一個大型燒烤現(xiàn)場。

    不僅如此，別人都遠遠圍觀，也不知道縱火的細節(jié)，以為一旦被業(yè)火燒著，就是這么個下場，都嚇得不要不要的，金鵬又在心里罵顧真就是個禽獸，是個牲口，是個變態(tài)殺妖狂，但是顧真這個慣犯卻不僅不覺得這場面兇殘，還覺得這火燒得有點蹊蹺。

    她趕緊給也在遠遠圍觀的徐總發(fā)消息，“我覺得要燒出問題來了，”她說，“正常放火不是這個場面，”她想到獲如的那一次，獲如身上的業(yè)力也不小，她只是點了把火，就把獲如的洞天都燒塌了，但是即便是那一次，業(yè)火也只是燒在獲如的洞天里，不會像是眼前這樣，將外界無生命的石頭空氣都點燃起來。

    那次放火，徐遠也在場，他可能是在場唯一一個冷靜圍觀過上一次業(yè)火燒烤大妖這個節(jié)目的人。

    ——金鵬作為當事人，其實也算，但是她只顧著痛罵縱火犯去了，實在是沒什么冷靜觀察的余地。

    “……是怨氣，不，是怨魂，”徐遠很快回道，“業(yè)火不是憑空燒起來的，是燒著了看不見的怨魂?！?/br>
    顧真恍然，確實有這個可能，現(xiàn)在這個場面，反而有點像是當年獲如洞天里的那個環(huán)境，獲如將各種怨魂冤鬼收集在他的洞天里，燒起來的時候也是到處都是火，但是，那次再怎么樣，燒著的范圍也都是局限在獲如的洞天里！外頭的山石草木，乃至于人畜無害的空氣空間，就算獲如到處打滾，也是根本不會被引燃的！

    而現(xiàn)在的場面則完全不同。

    而且，要知道，在這個有輪回、有陰差的世界里，怨魂陰鬼這些東西，其實是不會大量在現(xiàn)世中出現(xiàn)的！

    換句話說，如果這里出現(xiàn)了大量的怨魂，就說明這里已經(jīng)不是那么純粹的現(xiàn)世了。

    “界限模糊得更厲害了，”徐遠接著傳訊，他之前的推斷順理成章地得到這個結(jié)論，“我們要找的通道，可能就要在這里出現(xiàn)?！?/br>
    顧真連連點頭，她是為什么來的？她就是追著這個世界的變數(shù)來的，她和金鵬九尾的統(tǒng)一大業(yè)，不怎么講道理地平息了這個世界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紛爭，創(chuàng)造了這個世界千多年來未曾有過的和平局面，而這無疑打亂了做夢的正主的步調(diào)。

    而現(xiàn)實中的燭九陰是真的很陰險，面對這個和平穩(wěn)定的局面，他這個世界演化出來的變數(shù)，立刻就是引入更多的混亂。不管他是怎么實現(xiàn)的，又是不是通過這里的“燭九陰”實現(xiàn)的，這個世界獨有的生死輪回制度忽然就露出了混亂的一面，死者不再以新生的形式從彼岸回來，而是以更直接的方式打通了彼岸與此世的通道。

    生與死的界限被模糊，彼岸與此世的縫隙被打開，尤其是以半死不死的灌灌為中心的這片地方，更是到處漏風，顧真和灌灌一交上手就發(fā)現(xiàn)了，“死而復生”的灌灌，他的身體，簡直就是一條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通道！

    但是，顧真他們想的，可不是堵上這個通道，讓這個世界重回“正軌”。

    “我立刻就去和謝真人聯(lián)系，展示一下誠意。之前說的合作的事，如果他們再不答應(yīng)，我們就自己進去?！毙爝h再次傳音，顧真能感應(yīng)到，說著這句話的時候，徐遠已經(jīng)孤身一人往人修的方向去了。

    對！他們并不想堵上通道，他們就是為了找到通道、擴大通道、進入通道，而想要找到灌灌的！

    至于在這個過程中，以及進入了彼岸之后，他們會不會一口氣將這個世界拖入更深沉的混亂，顧真先前就和謝真人說清楚了，他們是不在乎的。

    他們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業(yè)火熊熊，灌灌的垂死掙扎，眼看就要走到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