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瓷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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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br> 徐年是這樣回答爸爸的。 他對上金明不太理解、略顯疑惑的表情,臉上仍然是一派平靜的樣子。 就好像他對這件事早就有所了解,知道這就是金月該有的反應(yīng)一樣。 再后來他把洗好的碗用抹布擦干,看著爸爸拭去灶臺上的水,說,“我還有一點生活用品沒有買。” 爸爸停下動作,“什么?” 他說:“毛巾,漱口的杯子,我沒有帶過來,想著來了以后在附近買。” 爸爸說:“好,好?!?/br> 徐年說:“讓月陪我去吧?!?/br> 金月對此只是稍微愣了一下。 “你不是要出門散步消食,你陪哥去嘛。” 她對金明說。笑容淺淡。 事實上,金明并不是真的反應(yīng)過來兄妹兩人之間的暗涌。 話題從金月說她沒有在學(xué)校見過徐年直接跳到這里,作為爸爸,只是單純聽從十年來未養(yǎng)在身邊的兒子的建議,說,“你和你哥去?!?/br> 金月輕輕聳了聳肩膀。 外面比屋里更熱。 晚飯吃了人一身的汗,金月?lián)Q下居家服出來,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長T,下擺垂到膝蓋。而徐年還是那身襯衫長褲。他也熱出了汗,但夏威夷襯衫花色黑白相間,看不太出來汗?jié)n。 他走在金月的身后。 金月在前方開口。 “有兩家賣生活用品的,大超市要走二十分鐘,小的那個比較近,拎著東西回來太重,我覺得還是去小超市,你覺得呢?” 二樓的燈壞了,再往下行,走道視線昏暗,她看到平臺區(qū)投射出徐年的影子,籠罩住她,離得特別近,就在身后。 聽是聽見了,聽得清晰,離得這么近,沒有錯過一個字的可能。 但徐年沒有講話,什么都沒說。 他在等金月轉(zhuǎn)過頭詢問他,潛意識里。 她理應(yīng)轉(zhuǎn)過頭看他一眼的。 表示詢問或表示疑惑,只有這樣才說明她是真的在問,而對方的回答對她真的具有意義,但她并沒有轉(zhuǎn)過頭來。 兩步跳下臺階,靈活地拉住樓梯扶手轉(zhuǎn)個彎下到了一樓。她沒等到回答,反而更輕松了,只是自顧自的下樓,往前,帶著他去了離家最近的超市。 步行到便利店門口。 還沒到近前,一眼就可以看到整家店的環(huán)境,處在商鋪的最外層,店子小且逼仄。 不過東西倒是挺多。還算齊全。 金月買了瓶果粒奶優(yōu),付了錢以后對徐年喊,“我在外面等你?!?/br> “哥?!?/br> 第叁聲了。 徐年想。 他沒有轉(zhuǎn)身,沒有應(yīng)。 也不需要轉(zhuǎn)身,或者回應(yīng),他知道,金月已經(jīng)出去了。 她只是在陳述這件事而已,和他沒有關(guān)系。 她好像一直都是這樣。 當(dāng)年爸爸和mama離婚,八歲的徐年正在上小學(xué)叁年級,隱隱約約察覺到問題,他對補習(xí)班的老師說,“我有兩個爸爸?!?/br> 補習(xí)班老師的諱莫如深加重了他心里不好的預(yù)感。 晚上回家,mama清了東西,把他的衣服放在箱子里面,還有他最最喜愛的飛機(jī)模型。 他問mama,“我們?nèi)ツ陌。俊?/br> mama沒有回答他。 他懵懵懂懂地看著mama忙碌的背影,只是又問,“我們要去哪里玩嗎?” mama敷衍地應(yīng)了一聲“嗯”。 徐年沒有疑心其他,給mama幫忙,把金月的衣服收到箱子里面。 后來mama要裝別的,打開箱子一看,里面塞滿了金月的衣服,一股腦全給拿出來,扔到了床上。 “月不去嗎?”徐年問。 mama沒有回答他。 只是等他跑到客廳,爸爸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沉默,金月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全神貫注,他跟她說,“mama要帶我出去玩,不帶你?!?/br> 金月這才把視線移到他身上。 目光從電視上移開,七歲的金月注視著徐年,她說:“他們離婚了?!?/br> “……你不知道嗎?” 現(xiàn)在他拿了個塑料盆,把日用品裝在里面,低下頭看新買的杯子。 他自己有喝水專用的杯子,有兩個,學(xué)校用,在家用,但他在餐桌上看到金月和金明成套的瓷杯,特別想要買個一樣的。 一樣,或者類似,放在那里不并不突兀,和月的擺在一起。 然后他打量手里的杯子,花紋是荷花,除了這個區(qū)別,款式一模一樣。 但它的杯緣碎掉了。 有一大塊碎得明顯,凹出一個楔形,杯緣坑坑洼洼,徐年問店長,“還有別的嗎?” 店長拿著瓷杯端詳,又看了看徐年的臉,“貨架上沒有了嗎?” 便利店雖小,但五臟俱全,貨架有的是杯子。 保溫杯,塑料杯,其他的馬克杯,可徐年只想要這一種,他說,“沒有就算了?!?/br> 店長說,“你等等,倉庫里好像還有?!?/br> 說完就往店鋪的里間走。 門幾乎嵌入到墻壁里面,刷上白漆,他一開始以為那是堵墻。 直到老板拉開門,潮濕的味道撲面而來,他才看到一小片漆黑的空間,被身后的燈點亮了些許。 看得到墻上的排風(fēng)扇,沒有運作,只是掛在那里。落滿灰塵。 老板從倉庫角落拿出了一排一樣的瓷杯。 可能是因為款式過于老舊,滯銷很久,包裹的白布發(fā)黃,緊接著老板站起身,“你看看。” 徐年說,“等一下?!?/br> 老板沒反應(yīng)過來。 兩個人停下交談,都沒有說話的空檔,門外有車經(jīng)過,喇叭聲驚起狗吠。 女孩的聲音隔著墻傳來,“你還覺得自己有道理了?” 語速很快,發(fā)狠的,咄咄逼人,和在房間里表現(xiàn)出來的溫柔笑臉判若兩人。 幾乎是另一個人了。 但徐年聽得出來,那就是金月的聲音,或許是走了一整圈,繞到便利店最后,特意尋一個無人的位置,也特意避開他。 但沒想到他走進(jìn)了庫房。聲音從排風(fēng)扇穿了過來。 她說:“你說他住一兩天,他帶了個箱子過來你還想騙我?就是住整個高叁一年吧?” 徐年拿著杯子,手垂下來,貼在褲縫邊上。他穿了身新買的襯衫長褲,店員說修身,“特別帥,你們班很多人追你吧”。 “你是為了他?我看你就是為了周蕙而已,她說什么你不聽,不就是讓她兒子蹭你家學(xué)區(qū)房嘛,你到底有沒有尊嚴(yán)???特意把自己房子收拾出來,沙發(fā)是軟的,你那個腰能睡?” “她配當(dāng)我媽嗎?!還沒入住,趁早讓她兒子滾。徐年后爸那么有錢,租哪里的房子不行,惡不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