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下午，聞簫才把行李包裹拆完。雜物很少，基本都是書，外婆提前把書房清理出來，又訂做了一個新書架，但還是有不少晦澀的專業(yè)書放不下，塞在箱子里，堆在墻角。

    見聞簫站在書架前出神，外婆在門口站了許久，最后開口打破靜謐，“你爸你媽的書加起來，比我這個老太太都多，收拾累了吧？”

    聞簫回神，“不累，外婆，你不再多睡會兒午覺？”

    “我老骨頭了，躺床上也睡不著，不像你們年輕人，閉眼就能睡到天亮?！蓖馄耪惺肿屄労崗臅砍鰜?，“家里沒青菜了，下樓買一把回來，外婆晚上給你炒著吃，順便在附近走走，認認路?！?/br>
    買菜的地方很近，一共沒幾步路。聞簫買完沒馬上回去，挑了個方向，漫無目的地沿著街邊走。

    就像外婆說的那樣，他需要認認附近的路。往后，他會在這里住很久。

    老街道雖然建筑陳舊，但衣食吃穿齊全。在路過了一家門口堆著不少舊電器的電器維修店、剪頭發(fā)只要十塊錢的理發(fā)店、兼職補鞋補自行車胎的裁縫店后，聞簫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間，竟然又走到了那家五金店門口。

    店里收拾得整潔寬敞，角落還擺了盆半人高的綠色植物，池野正背對著門，在里面輔導芽芽做作業(yè)。

    “清水的近義詞，是什么？”池野咬著根白色棒棒糖紙棍，身上穿件黑色毛衣，領口不高，露出優(yōu)越的脖頸線條。兩條長腿跟無處安放似的架著，坐姿很囂張。估計前一晚睡姿沒對，后腦勺的頭發(fā)塌平了。

    芽芽捏著印了粉色芭比娃娃的鉛筆，“近義詞是干凈水?！?/br>
    池野手里百無聊賴地拋著硬幣，拖慢嗓音，“兩個字?！?/br>
    芽芽試探性地回答：“干水？”

    黃銅色的五毛硬幣捏在手里，池野挑眉，“芽芽同學，你覺得自己回答得正確嘛？”

    “好像……不太對？”芽芽身上換了件衣服，淺粉色的羽絨服，領口和帽沿一圈的白毛毛，帽子尖還耷拉著一對兔耳朵，就劉海的畫風不符，生生敗壞了整體效果。

    她咬咬鉛筆，“不過，哥，你今天早上又把水燒干了，鍋也燒壞了，我們又要買新的鍋了，今年我們都買了好多鍋了?！彼庵种割^數(shù)，“1,2,3,4,5,6，哥，你燒壞六口鍋啦?！?/br>
    池野：“這倒是記得清楚，等你哥燒壞兩位數(shù)以上的鍋的時候，再來提醒，OK？”

    芽芽翹起左手三根手指，拇指食指掐出個圈，“OK！”

    聞簫開了冷柜，手停在可口可樂前面，一頓，又移二十度，拿了旁邊綠色包裝的檸檬味雪碧。用鋁制罐的底輕敲玻璃柜臺面，“結賬?！?/br>
    池野轉過頭，見是聞簫，起身走過來，“兩瓶一共六塊?！?/br>
    聞簫沒零錢，遞了張十塊過去。

    記得之前那三塊錢的債，池野數(shù)了錢，七塊錢擺臺面上，“多的給你買糖吃?！?/br>
    聞簫看他一眼，從包里拿了張一塊錢，連帶池野那七塊推回去，“給你買可樂，多的不用找了?！?/br>
    說完，聞簫拿上兩瓶雪碧，走了。

    池野看著面前擺著的幾張零錢，“嘖，還挺刺兒?！?/br>
    周一一大早，臨近打預備鈴，校門口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當然，教導主任程小寧就是那個趕雞攆狗的。

    “你以為你只要跑得夠快，我就看不清你的臉了嗎？別說背影，我就是靠著一撮你頭發(fā)絲燒成的灰，我也能把你認出來，扣你文明cao行分！”教導主任嗓音回蕩在校門內外，“你就不能學學人家池野，遲到了也不緊不慢邁小碎步——池野？”

    池野一腳跨進校門，糾正，“老師，您看，我真沒邁小碎步?！闭f著還示范性地走了一步。

    教導主任用力眨眨眼睛，總覺得自己這是眼花出幻覺了。眨完發(fā)現(xiàn)池野還站原地，嗓音瞬間拔高，“你終于知道來學校了？你、你——”

    校服拉鏈沒拉上，一條黑色工裝褲松松垮垮，雙手插口袋里站沒站相，書包單肩掛著毫無朝氣——程小寧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氣得厥這兒了，罵點太多，竟然無從下口！

    池野站原地，“老師，您要是沒什么說的，我去教室上課了，時間有點急?！?/br>
    “現(xiàn)在知道急了，早兩分鐘怎么不急？”教導主任想起剛剛那些學生，恍惚覺得他們都是如此可愛的祖國花朵，再看眼前池野的模樣，“為什么曠課？為什么遲到？我不想聽任何理由！”

    池野：“行，正好我也還沒編出個有新意的?！?/br>
    教導主任掐了掐手指，反復告訴自己莫生氣，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為了池野發(fā)脾氣，回頭想想又何必！

    何必?。?/br>
    見程小寧不說話，池野抬腳準備繼續(xù)往里走，剛走兩步，就聽程小寧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池野，想想你中考，全市第一名的分數(shù)，怎么就墮落成了現(xiàn)在這樣？”

    池野臉上散漫的笑容消褪，眸子里多了絲暗沉鋒芒，轉身時，卻又恢復成平時的模樣，他拉了拉自己的黑色書包帶子，嘴角的笑里帶著點痞氣，“老師，您以前常說，好漢不提當年勇，智者莫念昔日功，我這不是正在身體力行，知行合一嗎？”

    經(jīng)過校訓碑和孔子像往右轉，從第二教學樓樓門進去，池野踩著樓梯往上走。沒兩步，就碰見了班主任許光啟。

    他打招呼，“老許，早上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