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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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在江水里,心中一陣陣的發(fā)慌,喉嚨干澀發(fā)不出聲音。她死盯著那籃子里的死嬰,忽然間,只見那孩子睜開了眼睛——沖著她微微笑了起來! …… 安知靈猛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眼前燭火昏黃,臉上驚懼交加的神色還沒來得及完全收起,便對上了不遠處一雙探尋的目光。 夜里傳來蟲鳴,深夜靜謐,屋子里靜得只能聽見她失了節(jié)奏的慌亂呼吸。她伸手揉了把臉,也不知趴在桌上睡了多久,半邊身子發(fā)麻,指尖都是冷的。 桌案上放了一盞茶,她尋著剛放下的瓷杯抬頭,謝斂神色淡淡地望著她:“做了噩夢?” “恩。”她將目光收回來,伸手接過他遞來的茶,溫熱的茶水入喉好像當真驅散了那點夢境中江水冰冷的觸感。 “謝謝?!彼f。 今日已是她到角樓來抄書的第三天了,謝斂每日都在這里做他自己的事情。她有時候困得受不住會趴在桌上小睡一會兒,醒的時候二樓的燭火還總亮著,也不知還有沒有人在。 謝斂將泡的第一壺茶水從窗邊倒了出去,慢慢地往茶壺里燙第二度熱水。等茶煮開的這段時間,他拿著前兩日安知靈理出來的那份文卷逐字逐句地往下看。他話比明孺少很多,雖隔著不遠但有時一夜也說不上一句話。 “你看出什么?”謝斂忽然問道,他將那疊文卷放回她桌子上,語氣不大像求教。 安知靈不答反問:“你懷疑這件事情和王構的死有關?” 謝斂不應聲,安知靈無奈道:“好吧,我先說就我先說?!?/br> “其一,你這文卷上寫的山下誘拐孩子的事件很有可能與山上弟子有關;其二,王構死時后腦有針傷,花朝節(jié)那日巷內救下的孩子后腦也有針傷,兩件事有共同點;其三,我看了這份東西,加上花朝節(jié)后失而復得的兩個孩子,目前鎮(zhèn)子里一共走失過七個孩子?!?/br> 謝斂道:“這說明什么?” 安知靈不知為何竟猶豫了片刻才道:“你聽過‘分魄’沒有?”她問完不等對方回答又自顧往下說,“人有三魂六魄,人失一魄不能謂之人,鬼失一魄難以入輪回。術士中不乏修煉此道的,多為邪術。比如取了一個人的魂魄將他禁錮在木偶或者紙扎小人上,將其魂魄煉化為己所用;再比如修煉rou身龜息,魂魄離體的法子……諸如此類,反正都不是什么上道的人物?!?/br> 謝斂聽她口氣嗤之以鼻顯然是極看不上這些,不覺一抹笑意眼底流轉,又聽她說:“還有些修煉過程中走火入魔,或者與人交手傷及了魂魄的,也有可能用這個法子,去采集他人的生魂來治療傷處。 “濛川前后七個孩子失蹤又找回,皆是性命無虞,但身上有傷,且頭幾日都有夜半夢魘纏身啼哭不止的表現(xiàn),倒很像是被人拿攝魂針勾索了一點生魂的癥狀?!?/br> “攝魂針?” “我見人拿這個養(yǎng)過小鬼?!卑仓`看了眼對方的神色,“再多我也不清楚了。” 謝斂道:“你之前說魂魄丟失是一件危及性命的事情?” 安知靈道:“所以要取孩子的,他們年紀尚小,只要每回只取毫厘雖于身體有傷但好好將養(yǎng)不會有損。但這法子治標不治本,只能短時間維持,所以夜閻王才會不斷在城中誘拐孩子。他前后已找了七個,可見受的不是輕傷。若當真與你們九宗弟子有關,你或許可以留意一下玄宗?!?/br> “篩出來的三十四個名單中沒有玄宗弟子?!?/br> “所以你們那什么長老說得不錯,若真是山上的人,確實我的嫌疑最大?!卑仓`苦笑著扔了手上的筆,這條線索到此又斷了。 謝斂不由皺眉:“你不是邪氣入體,何時傷了魂魄?” 安知靈一噎,生硬地轉移話題:“你有聽見什么聲音嗎?”謝斂盯著她似乎并不準備輕易放過剛才的話題。 “真的,我沒有騙你?!彼嘈χ酒饋碜叩酱斑叄崎_窗子以后,聲音似乎更明顯了一些,萬物沉寂的夜里,那是隱隱的:“笛聲?!?/br> “從哪兒來的?”謝斂將信將疑。 “西邊?!卑仓`聽了一會兒,“西北邊?!?/br> 那兒不是樂正的方向,西北邊是玄宗的青崖間。 他沉默了一會兒:“我聽不見?!?/br> 安知靈一愣,謝斂若是沒有聽見,那就說明這不是這世間的聲音了。 謝斂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你今晚第一次聽見?” 安知靈略一猶豫,還是如實道:“我聽見過許多次。我第一次見到季涉就是因為半夜聽見了笛聲,他脖子上掛著一個哨笛,我一直以為那笛聲是他吹出來的。” 但季涉現(xiàn)在正被禁足在鳳鸞澗。 “你是在哪兒遇見的他?” “青崖間的飛瀑旁?!?/br> 謝斂鎖著眉頭:“這件事情你與青越宗主說過嗎?” “沒有,”安知靈見他這副神情,直覺這當中有些少有人知的事情,不禁遲疑道,“我應該告訴他嗎?” 謝斂搖搖頭,過了許久才道:“在山上,季涉有些特殊……”說到這里他不由頓了一頓,通常這后面該有一個說來話長的故事,他整理了一下措辭,盡量簡單且客觀的將這個故事陳述了一下。 “青越宗主年少時天資過人,很得他師父昭流宗主喜愛。他當時是門中年紀最小的師弟,時浵長老、我?guī)煾溉宓廊诉@些師兄師姐自然也對他十分縱容。后來他心悅門中一位師妹,可惜那位師妹無意于他,這件事對他造成了很大的打擊。不久那位師妹重病,傳說大小洞天之中有一塊洗塵石,那石頭有祛病滌邪的作用,能叫枯木逢春重病痊愈。青越宗主不顧眾人反對孤身一人進了秘境,再出來時果然將那塊石頭帶了出來。沒人知道他在里面經(jīng)歷了什么,只知道他出來時渾身是傷,全身經(jīng)脈逆行,邪氣纏身已是有了入魔之兆。 “昭流宗主想了許多法子凈化他體內的邪氣,可惜難以徹底治愈。不但如此,他帶回來的那塊洗塵石,在秘境中已久早已沾染了魔氣,交給那位師妹之后不但沒有使她的病情痊愈,反而加快了她的衰竭,不久就病逝了。 “此事對他的打擊太大,他將師妹的死因歸咎在自己身上,跟著徹底了無生意,獨自一人進了大小洞天等死。等三日之后,師父他們進入秘境找到他時,他身上的魔氣已經(jīng)消失,那塊洗塵石卻不見了。青越宗主回來以后性格消沉了許多,萬事難以上心,這件事情可以說是門中一個不大不小的禁忌?!?/br> 安知靈想起青越曾在飛瀑旁告訴過自己曾有人也中過邪氣,那日白鹿巖殿中三山長老也曾說這世上再沒有人比青越熟悉這傷,頓時醍醐灌頂,只是沒想到中過這傷的就是青越自己,她陡然間想到什么,脫口道:“青越喜歡的那位姑娘是季涉的什么人?” 謝斂低著頭一字一頓道:“是季涉的jiejie?!?/br> 屋里有一會兒功夫沒有人說話,過了片刻窗邊黑衣暗紋的男子才伸手又合上窗,淡淡道:“所以青越宗主在,他不會有事,你還是擔心一下你自己吧?!?/br> “我?” 謝斂看她一眼,自言自語道:“你確實該去見見季涉?!?/br> 夜里起了風,吹動樹枝輕聲作響。 鳳鸞澗這幾日加強了夜里的巡邏,兩個人影從守衛(wèi)的眼皮子底下翻過籬墻,繞到一座不起眼的小屋后。領頭的一人輕輕挑開了窗栓,向身后的人招招手,后面的小心順著開了道縫的窗戶,躡手躡腳地爬進了窗戶。 第一個進屋的人剛一落地,屋里就閃過一道寒光,她大驚之下還未來得及反應,好在身后的人這時也跳進了屋子,伸手將她拉開一步。那寒光打在了窗邊的花瓶上,在這深夜里發(fā)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是我,是我!” 顯然他們在開窗時就早已經(jīng)驚醒了屋主人,第一個進屋的黑影在黑暗中努力壓低著聲音輕聲喊道。 季涉手上的動作一頓,擦亮了手邊的蠟燭,眼前站著的果然是張熟面孔。 “你——”他一句抱怨沒說完,目光望見她身后站著的謝斂,竟是半天說不出話來。 難怪她能三更半夜避開鳳鸞澗巡查的守衛(wèi),偷偷摸到他房里來。季涉一時間看著她的目光都不免有些復雜:“你們半夜來我這里干什么?” “有些話我得當面問你?!卑仓`撫了撫驚魂未定的心口,進了他的屋子倒是絲毫沒有感覺什么不自在,自顧地就在桌子旁坐下。 謝斂回身關上了窗,確認應當沒有驚動其他人,也跟著坐到了桌邊。 季涉定了定神:“你想問什么?” “王構是你殺的嗎?”安知靈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 季涉聞言臉色立馬有些難看:“你就是來問我這個?我說不是……” “不是就行了。”安知靈干脆利落地打斷他,“既然不是,你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抓緊時間坐下來合計一下接著要怎么辦吧?!?/br> 季涉面色古怪:“你相信不是我殺的?” 安知靈心平氣和地反問道:“我說山下拐孩子的夜閻王不是我,你信嗎?” 季涉微微猶豫了一刻:“那誰知道。” 安知靈被他給氣笑了:“行,腦子挺清楚,還知道一碼歸一碼?!彼D頭去看謝斂,“現(xiàn)在信了嗎?我要跟他一伙,他轉頭第一個就能把我給賣了?!?/br> 謝斂不理會她,只是望著季涉:“今日已是第三天,若再不能證明你的清白,你會被趕下山。” 提到這個,季涉冷笑一聲,不屑道:“那又如何?” “我雖不清楚當年的事情,但你既然愿意在山上留到現(xiàn)在,想必是答應過你jiejie什么?!?/br> 他話音剛落,季涉的神色立刻陰沉下來,謝斂不為所動:“現(xiàn)在能坐下來談了嗎?” 季涉一言不發(fā),安知靈看著他的臉色感覺他隨時都要掀桌子趕人,但過了一會兒,他最終繃緊了面皮在桌子旁邊坐了下來:“你們要問什么?” 安知靈有些欽佩地看著桌旁若無其事的黑衣男子,他卻一抬眼仿佛催促了一聲。 “咳,”安知靈清了清喉嚨,“你先將那日鐘樓的情景說一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這章大改了,所以拖到了現(xiàn)在才發(fā),給大家道個歉。 第49章 西北有高樓十八 那日鐘樓的事情,真要說起來其實十分簡單。 “那天正輪到我敲鐘,我一早便起來去了鐘樓。去時值班的弟子還未起來,我從他那兒拿了鑰匙,進去時里頭并沒有別人。等我撞完鐘下來,忽然便感覺后頸一痛,再醒過來的時候,就有人闖進來將我擒住,身邊還多了一具尸體?!?/br> 說到這段經(jīng)歷,季涉依然十分憤憤不平,但所能提供的線索卻很少。安知靈問:“我給你的乾坤匣里,為什么少了一根化水針?” “丟了?!奔旧鏇]好氣道,“愛信不信?!?/br> “什么時候丟的?” “不知道?!?/br> 安知靈幾乎給氣笑了:“你這樣究竟是怎么在機樞混下來的?”機樞手藝講究精巧,如此丟三落四確實不合機樞的規(guī)矩。 季涉辯白道:“你說那匣子里有毒針讓我小心,我就在修的時候將那裝了毒針的盒子取出來過一次,之后再也沒有動過它,如何知道是怎么丟的?” 安知靈追問:“這么說你最后一次放進去時,里頭的針還沒有少?” 季涉點點頭,屋子里靜了一會兒,安知靈低頭不知想著什么,一旁的謝斂倒了杯水,除了剛開始就再沒說過別的什么話,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安知靈才又重新抬頭,似乎是理了理思緒:“現(xiàn)在最快能證明你清白的有兩條路。第一,找到你丟了的那根化水針,即可證明王構的死與化水針無關;第二,證明王構不是那天早上死的?!?/br> 季涉狐疑道:“怎么證明?” 安知靈轉頭去問身旁的人:“衛(wèi)嘉玉那里有沒有查出什么?” 這話顯然不是問的季涉。謝斂端著茶水緩緩道:“這山上最后一次見到王構的是他同屋的弟子名叫田鵬。據(jù)他所說,他最后一次見到王構是在事發(fā)前一天的晚上。那幾日春試,王構都在山下尋歡作樂,一連幾天不曾回到山上住處,那晚他喝得醉醺醺地回來,揚言第二天要去機樞找季涉麻煩。第二天早上,他起來之后,發(fā)現(xiàn)王構已經(jīng)不在屋里,接著就是他的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躺在鐘樓?!?/br> 安知靈玩味道:“前一天晚上喝得醉醺醺地回來,第二天還能起個一大早出去,同屋都沒有發(fā)現(xiàn),我看這同屋的嫌疑不比季涉大嗎?” 謝斂道:“晚上鐘樓落鎖后他如何將一具尸體避人耳目地從劍宗搬到機樞去?” 這確實是個棘手的問題,安知靈又問:“若當真是季涉殺了王構,為什么鎖門的弟子沒看見王構進入鐘樓?” 謝斂:“他將鑰匙交給季涉之后又睡下了,這中間是否還有人進入鐘樓他也不得而知?!?/br> 安知靈:“既然如此,豈非那天去了鳳鸞澗的人人都有可能?” 謝斂淡淡道:“季涉嫌疑最大。” 季涉神色好似生著悶氣,安知靈好笑道:“照你這么說如今豈不是證據(jù)確鑿,衛(wèi)嘉玉為什么還遲遲沒有動靜?” 對面的人不說話,轉過頭來看著桌旁的少年:“你說你從鐘樓下來后頸一痛有人襲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