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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黃泉共為友在線閱讀 - 第70節(jié)

第70節(jié)

    滿堂寂靜中,只有茶具輕碰發(fā)出的清脆響聲。這情景依稀叫人覺得有些熟稔。孟冬寒抬眼也去看身旁神色平和一言不發(fā)的青年,他沉默時頗有些年少時的影子。

    孟冬寒不記得他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無人居的了,像是某一天他尋常來這地方找韓西南時,安悅音身旁便多了這么一個沉默寡言的少年。

    那時他話很少,有客來時,多半回避,只偶爾才出來幫忙煮茶。孟冬寒起初只以為他是安悅音從哪里買回來的仆役,后來才知道這是他從鄉(xiāng)中不知哪個偏僻村莊里帶出來的孩子,似乎在幻術(shù)上頗有些天賦,便將他帶在身邊教導(dǎo)。

    有次白陽云也到這兒來,管津也在。那時無人居只有韓西南送過來的幾個粗使仆役,幫著照顧安悅音日常的起居。白陽云帶了他新近剛收的義女幫著眾人斟茶,冬日里茶水在小爐上滾過一遭正燙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瘦骨伶仃穿得單薄,不慎打翻了茶盞正灑在安悅音身上。

    韓西南眉頭微微一皺,不等她反應(yīng)過來,白陽云便舉手扇了她一個巴掌,那一下直接將她打翻在了地上,毫不留情地呵斥道:“這么點小事都干不好,丟人現(xiàn)眼!”

    安悅音抬手?jǐn)r下他:“換身衣裳就是了,方便得很,何必動手?!卑钻栐颇樕线€有怒容:“本是看她還像個伶俐的,不想竟也是這樣笨手笨腳,我看不如再轉(zhuǎn)頭送回去罷了?!?/br>
    那女孩不知他說得真假,只一手捂著臉流淚。倒是一旁的韓西南見安悅音面露幾分不同意的神情,才開口也勸了一句,白陽云這才作罷。

    隨即安悅音起身去了內(nèi)室換了身外袍,里頭出來一個少年,替他們重新煮茶。

    這本是個小小的插曲,轉(zhuǎn)眼便叫人忘了。但沒過多久孟冬寒從屋里出來時,在湖邊看見了剛在室內(nèi)的兩人。女孩抱著膝蓋躲在廊檐下哭,少年從屋里端著茶盞出來目不轉(zhuǎn)睛地從她身旁經(jīng)過,走出幾步后又停了下來,從懷里取出一塊帕子伸手遞給她。

    女孩抬起頭神情怯怯的,頗有幾分我見猶憐,半晌終于伸手接過小聲道了句謝。她見少年起身要走,又忍不住開口道:“你……你也是這兒的下人嗎?”

    少年低頭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忍不住低下頭,卻聽他道:“倒茶時壓著壺蓋,你舉得太高了。”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往后廚去了。

    這對話實在沒有什么特別的,但大約那女孩盯著對方的背影看了太久,叫孟冬寒第一次留意到了這個沉默寡言的少年。

    多年后他再到這里來,依舊是白月姬倒茶,她一雙素白玉手握著白布將茶壺從爐上取下,依次替座中斟滿,臉上神色從容,動作行云流水,說不出的好看。座上的人取杯淺啜一口,低聲謝道:“有勞白鄉(xiāng)主?!?/br>
    白月姬輕輕一勾嘴角:“言重了?!被腥粽l都不記得多年前那個冬日的午后,彼此間曾有過只言片語的短暫交會。

    孟冬寒晃了晃神,又低頭咳了一聲,終于開口:“鄉(xiāng)中能說得上話的都已經(jīng)在這兒了。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將事情攤開來說?!?/br>
    白月姬聞言目光難辨地看了他一眼,大概是覺得他瘋了,但屋里其余幾人皆是一副處變不驚的模樣,又只能叫她硬生生維持著表面的平靜,開口問:“孟鄉(xiāng)主想說什么?”

    孟冬寒不作聲,倒是夜息緩緩開口道:“孟鄉(xiāng)主想用一回‘如是聞’?!?/br>
    白月姬聽見“如是聞”三個字神色一變,一旁司鴻擰著眉頭還未來得及問那是什么,已已聽她脫口道:“你說什么?”

    一時眾人的目光皆落在了她身上,安知靈見她胸口起伏似乎勉力平定了一下情緒,才冷冷道:“你知道什么叫如是聞?”

    孟冬寒似乎早已料到她的反應(yīng),頭也不抬道:“我既然這么說,自然清楚。”

    白月姬的臉色并沒有因著這話好轉(zhuǎn):“外頭亂做一團,呂道子死因不明?!彼种钢慌缘皖^飲茶的夜息,指尖微微顫動,厲聲道,“如今只要殺了他就能將整個荒草鄉(xiāng)收入囊中,結(jié)果你卻突然要用‘如是聞’,孟冬寒我看你當(dāng)真是老糊涂了!你就沒想過,萬一他動點手腳,輕易就能要了我們的性命!”

    “白鄉(xiāng)主放心?!币瓜⒙勓苑畔率种械牟璞K,微微笑道,“我身上有傷,阿湛才是這次的施咒人。”

    安知靈突然間被點到名,也是跟著一愣,便是司鴻也狐疑地轉(zhuǎn)頭看了過來。白月姬叫他這樣一打岔,一時間竟也忘了接下來要說什么,一手還未放下,空落落地懸在半空中,室內(nèi)一時靜了下來。

    過了半晌,孟冬寒終于開口:“過了今日,事成之后,瑤池會就是你的,東鄉(xiāng)手上所有的賭坊黑市都給北鄉(xiāng),我們各取所需?!?nbsp;說著他伸手解下腰間的烏金長刀,放在了手邊,沉聲道:“我等十年,不過就是為了當(dāng)年之事,今日若不能有個結(jié)果,誰也別想走出無人居?!?/br>
    第96章 荒草故人三十

    閻羅殿在西山的某個山頭上。這兒原本大約是個山寨,荒草鄉(xiāng)四鄉(xiāng)局勢漸穩(wěn)之后,寨子便也散了,轉(zhuǎn)而成了一個哨崗。到如今,連哨崗都算不上,約莫只能算是個幾近荒廢的駐點。

    地方倒是好摸,且因著荒郊野嶺人煙罕至的緣故,謝斂一路至此,沿途守衛(wèi)越來越少,到地方幾乎連個人影都看不見了。

    這時日頭已近中午,他站在大門外瞧著門匾上垂垂欲墜的“閻羅殿”三個大字,稍加思索,便邁步走了進去??帐幨幍男錾嫌行┎菽净遥@然是有人在此生過灶的,看這規(guī)模,人還不少。這荒郊野嶺的地方,哪兒冒出來這么多人,也只能是那群原本留在鄉(xiāng)中的江湖人了。

    謝斂暢通無阻地走進了大廳,正遇見一個老頭從后頭繞出來,對方見了他一愣,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謝斂聽見他小聲嘀咕了一句:“又來一個?”他顫顫巍巍地走近了些,上下打量他一眼:“小伙子看著倒像是個能干活的,正好后廚缺人,你就幫著每天去溪邊打水吧?!彼f完轉(zhuǎn)了個身,見謝斂沒立刻跟上,還有些不耐煩:“還愣著干什么?跟我過來!”謝斂在原地站了站,終于跟了上去。

    小老頭佝僂著背,顫顫悠悠往后頭走,一路上又問:“你是怎么來的?”

    謝斂:“騎馬過來的。”

    “呦,這倒稀罕?!毙±项^樂呵呵的,“比其他人強多了,那幾個都是叫人弄暈了送過來的?!彼f完又問:“外頭如今怎么樣了???”

    謝斂想了想,謹(jǐn)慎道:“南鄉(xiāng)主死了?!?/br>
    小老頭聞言哼了一聲:“呂道子?當(dāng)初看面相就覺得是個短命的。怎么死的?”

    “尚不可知。”

    “哼,死了好?!毙±项^幸災(zāi)樂禍道,“就是不知道外頭打得熱鬧還能不能想起關(guān)在這個鬼地方的人來?!?/br>
    不等謝斂細問,兩人已經(jīng)到了大廳后,這后面是一大塊空地,上頭幾十間的茅草屋,整整齊齊地排成幾列,大約是最初這山寨里頭的人住的屋子。

    幾十個人圍坐在屋外的空地上,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三三兩兩像是在曬太陽??匆娪腥诉^來,紛紛回頭,又見怪不怪地轉(zhuǎn)回去繼續(xù)與身旁的人說話。謝斂一眼看見這其中有幾個穿著各色門派服的弟子,理應(yīng)就是叫夜息關(guān)押在此的江湖人,但看他們這個狀態(tài),又實在不像是被人關(guān)起來的樣子……

    他正出神,這時忽然有個人從屋里出來,抬頭瞧見了他,不由一愣,隨即有些激動地喊了一聲:“謝師兄!”

    謝斂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正是他要找的宗內(nèi)弟子武厲。

    武厲已經(jīng)快步走了過來,一臉驚喜地問:“謝師兄,你怎么在這兒?”

    那老頭見他們二人相熟,便將謝斂交給了他這個師弟,只叫他帶著去安排住處。

    謝斂跟著他往他屋里走,一路上武厲簡單地與他說了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夜息遇刺后不久宣布封鄉(xiāng),許多不準(zhǔn)備在鄉(xiāng)中定居的江湖人便收拾了東西準(zhǔn)備離開。武厲與同來的師弟商量了一下,猜測鄉(xiāng)內(nèi)即將有一場肅清,未免受到波及,也準(zhǔn)備回九宗報信。誰知一路到了出鄉(xiāng)的峽口,在客棧夜宿,醒來就叫人送到了這里。

    他起初幾天以為迷暈他們的人是對他們有所圖謀,結(jié)果之后發(fā)現(xiàn)那幕后之人將他們關(guān)在這兒之后,就再不管他們了。這群人到這兒之后,自行安排了食宿,整日去后山獵野味,采野果,溪里還有魚,溫飽倒是不愁,如今已過了近三個月,中間陸續(xù)有人進來,有些是在客棧被人迷暈的,有些是走在路上遇到伏擊,還有些是在野外迷路不知不覺就到了此地,只是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準(zhǔn)備出鄉(xiāng)。

    武厲說完好奇道:“謝師兄,你是怎么進來的?”

    “走進來的?!蔽鋮栆汇?,又聽他問,“你們所有人都出不去這個地方?”

    “剛來我們就試過,這地方應(yīng)當(dāng)是被人布下了什么機關(guān)陣法,叫人只能進不能出?!蔽鋮栒f罷嘆了口氣,“師兄,如今你也被關(guān)在這里,現(xiàn)在可如何是好?”

    謝斂略一沉吟:“你去把人都叫來,我?guī)銈兂鋈??!?/br>
    白月姬坐在小園的涼亭里。大約快要下雨,天色陰沉沉的,外頭開始起風(fēng)了。她站在臨湖的涼亭中背對著水榭,看上去已經(jīng)鎮(zhèn)定下來,只是一時不知在想什么。身后忽然一陣腳步聲,不回頭也知道是司鴻跟了上來。

    二人站在亭中,過了片刻,白月姬忽然問:“你知道韓西南當(dāng)年是怎么死的?”

    當(dāng)年的事情算是鄉(xiāng)內(nèi)半個禁忌,司鴻到荒草鄉(xiāng)時,白陽云已經(jīng)過世,對當(dāng)年的事情自然不大清楚。

    白月姬緩緩道:“荒草鄉(xiāng)當(dāng)年雖還尚未有鄉(xiāng)主,但其實韓西南已是默認的四鄉(xiāng)之首了。只是當(dāng)時鄉(xiāng)內(nèi)還沒有這么太平,往來的江湖客很多,經(jīng)常在這塊地界上惹是生非。有一次,他們抓了韓西南身邊的人,又派人傳信給他,讓他去西山閻羅殿要人。

    “韓西南收到信時,恰巧在無人居,身旁沒有其他隨侍,安悅音不放心就跟著他一同去了。那天大雨,路上泥濘難行。等趕到閻羅殿時已經(jīng)半夜,不過不知為何,里頭沒有人埋伏,二人順利將人帶了出來,回程的路上,幾人在驛站避雨,韓西南突然毒發(fā),臨死前將鄉(xiāng)主令給了安悅音,相當(dāng)于將整個荒草鄉(xiāng)托付給他。他毒發(fā)得急,等其他人趕到時,人已經(jīng)去了。

    “他從接信趕去,到閻羅殿回來,這一路只有安悅音陪同,也沒有碰過什么茶水飯食,更未與人交過手,卻突然中毒,最大的嫌疑人自然就是安悅音??伤狼坝謱⑧l(xiāng)主令給了他,誰會將鄉(xiāng)主令交給一個毒害自己的人?加之沒有證據(jù),鄉(xiāng)中僵持許久,最后安悅音主動提出離鄉(xiāng)再不踏進荒草鄉(xiāng)半步。當(dāng)時夜息不過是他身旁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弟子,他走時沒有帶走他,又怕留他一人在此被人欺負,就將鄉(xiāng)主令給了他?!?/br>
    司鴻雖聽過一點,但自然不會知道的這樣詳細,聽到這兒心中隱隱有了猜測:“這與孟冬寒有什么關(guān)系?”

    果然白月姬低聲嘆了口氣:“當(dāng)年被抓去閻羅殿的那個人就是孟冬寒。這么多年,他怕是從未放下過這件事?!?/br>
    司鴻皺眉:“既然如此,以他的性子怎么會忍到今天?”

    白月姬又接著往下說:“韓西南死后,安悅音離鄉(xiāng),無人居暫管南鄉(xiāng),那段時間表面上四鄉(xiāng)分而治之,實際上我義父白陽云成了荒草鄉(xiāng)背后的主人?!碧岬桨钻栐茣r,她語氣中有不易察覺的輕顫,顯然對這個人有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兩年后,時機成熟,白陽云準(zhǔn)備對無人居動手,但安悅音回來了……”她閉了下眼,才繼續(xù)說道,“沒人提防到他會重新回來,我與白陽云在半路上受他攔截,被他帶去了閻羅殿。鄉(xiāng)內(nèi)一時陷入僵持,安悅音提議要用‘如是聞’。孟冬寒當(dāng)時人在峽口被拖住了腳步,那天夜息施咒,先在我身上用了如是聞?!?/br>
    這情形仔細一想與今日何其相似。但八年前白陽云與安悅音雙雙殞命,無人知道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白月姬嘆了口氣:“我那天被人施咒之后就沉睡過去,再醒過來,已被人送回了東鄉(xiāng),兩年前的事情卻是絲毫想不起來了?!?/br>
    “鄉(xiāng)主?!焙箢^有婢女上前打斷了二人的談話。司鴻見她遞了一個小瓷瓶上來,他伸手從托盤上取下想遞給她,但一觸瓶身,便覺指腹一陣陰涼,好似觸摸寒冰。

    白月姬很快從他手上接了過來,司鴻見她打開瓶蓋,放在鼻翼嗅了一會兒,神情漸漸緩和,剛才還蒼白的面色也漸漸有了光彩,不禁問道:“這是什么?”

    “清涼油,不過是請高人以秘方調(diào)制,有靜心養(yǎng)氣的作用?!?/br>
    “是嗎,能否借我一用?”司鴻玩笑道。

    白月姬神色卻是一滯,輕巧帶過:“這方子性陰寒,是專給女兒家用的,男子用了,反倒不好。你若是喜歡,我下回叫他再替你調(diào)一個就是了?!彼D(zhuǎn)頭看了眼天色,忽然伸手拉住了司鴻的衣袖,將身子靠了過去。

    白衣男子雖不明她的用意,但還是伸手?jǐn)堊×怂?。白月姬在他懷里閉了閉眼睛,倏然間輕聲道:“司鴻……”她依偎在他懷里,嘴唇輕輕張合,如情人間最親密的私語。她身旁的人在聽清她的話后臉色卻不由漸漸凝重:“你當(dāng)真想好了?”

    他懷里溫婉可人的女子睜開眼,眼底一片殺伐果決的肅殺之氣,如同下定了什么決心,輕輕點了點頭。

    安知靈站在桌案前盯著那上頭擺著的白梅出了會兒神,過來半晌終于伸手想去碰,還未觸及,便聽身后有人低聲說一句:“最好不要?!彼种副氵@么懸在半空中,等后頭的人走近了幾步,又解釋了一句:“這凝形的術(shù)法雖說簡單,但我現(xiàn)在盡量養(yǎng)精蓄銳,還是不要輕易動用的好?!痹挼胶髞淼故菐Я藥追洲揶怼?/br>
    安知靈終于轉(zhuǎn)過頭去,就見一襲黑袍委地的青年站在身后幾步遠,用手抵著唇咳了幾聲。她瞧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打算與我老死不相往來了嗎?”

    夜息對她這副斤斤計較的記仇樣笑了笑:“聽說你到了,我本有些生氣,但見你進來,我又有些高興?!?/br>
    眼前的人狐疑地看著他,又聽他故意說:“這豈非證明與他相比,你還是更顧念著我一些?”

    安知靈過了片刻才反應(yīng)過來他口中這個“他”是誰,不由咬牙切齒道:“他要趕著去送死,我應(yīng)當(dāng)也會伸手拉他一把。”

    夜息這回不顧她的臉色,當(dāng)真“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眼見著安知靈臉色越發(fā)難看,這才有所收斂:“好了,我雖知道你今日必定又許多事情要問,趁如是聞開始前,你最好抓緊時間?!?/br>
    安知靈盯著他臉色變幻莫測,想來是一時間要問的太多,一時不知從何問起。二人對立著站了一會兒,才終于聽她說:“我外公是怎么死的?”

    “你已去過華文館的小閣樓了?”

    “是?!?/br>
    “既然如此,你還有什么不清楚的?”

    “我要知道他為什么騙我?!卑仓`低著頭,聲音也低了下去,“為什么用那種方式騙我……”

    夜息看著她,過了一會兒才嘆了口氣:“他沒騙你,是我騙了你?!彼D(zhuǎn)過頭不去看她倏然間落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平靜地解釋道,“是我做了個幻境,叫你相信他死在了那場大水里?!?/br>
    安知靈緊盯著他,一瞬不瞬地問道:“為什么?”

    “若非如此,你怎么會死心?!彼曇籼^平靜以至于顯得有些冷酷,安知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早就知道他只要回來就一定會死?”

    夜息回避了這個問題,于是她不死心地問:“他自己知道嗎?”

    “這世上沒人能逼安悅音做任何事情。”他嘆了口氣,“你從未了解他?!?/br>
    你從未了解他。

    安知靈一時覺得可笑,她確實從未了解他,她不知道他是個什么人,也不知道他的過去,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死的又死在哪里。她只以為他是江邊擺渡的船夫,起碼他告訴自己的就是這樣而已。

    但她本來是可以知道的,如果再多給她幾年時間的話。等她再長大一點,她會發(fā)現(xiàn)他所學(xué)之龐雜遠遠超出了一個尋常的擺渡人,她會發(fā)現(xiàn)他尋常逗她開心的那些小小幻術(shù)是尋常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她會發(fā)現(xiàn)他身上一個又一個的秘密,如果他能陪她長大的話……

    “你或許覺得是我從你身邊帶走了他?!币簧砗谝碌哪凶咏?jīng)過她身邊俯身拿起了桌案上插著花的白瓷瓶,低聲道,“但實際上,是你先從我身邊帶走了他。”

    第97章 荒草故人三十一

    夜息很早就知道安知靈的存在,那時候她還叫明湛。

    他被安悅音從那個小山村帶出來之后,便開始跟著他學(xué)習(xí)術(shù)法。他很有天賦,安悅音全心全意地教導(dǎo)他,印象中他是個性情很溫和的人,但只有指點他時才會露出嚴(yán)厲的模樣。

    他多數(shù)時候又非常寂寞,日落時常常獨自一人坐在水榭旁吹笛,笛聲哀婉,他告訴自己這是一首悼念亡妻的曲子,名叫《離思》。

    夜息那時猜想他妻子在世時兩人想必十分恩愛,否則他不會獨自一人到這活死人的地方鰥居近二十年。事實也應(yīng)確是如此,因為那幾年里,他只有在收到女兒偶然間的家書時,才會露出幾分鮮活的人氣。

    無人說話的時候,他會把信給自己看,像是分享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樣,指著信上的墨跡對自己說:“你看看,馨兒生了個女娃娃,和她外婆有些相像?!?/br>
    夜息將信拿過來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信上說的是明家添了一位三小姐,本是件喜事,但這女嬰舉止有些怪異,常常望著空無一物的半空忽然大聲啼哭,又或是伸手要去夠什么東西,惹得奶娘時常驚悸,下人也不敢靠近。生母來信寫道:疑似母親生前,只怕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