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天，顧淵獨自站在窗前。

    江汝喜歡陰天，一次江汝站在他公寓里的陽臺欄桿邊看風(fēng)起云涌，風(fēng)帶著潮濕和陰冷，吹起她的長發(fā)和裙角。

    顧淵在屋里坐著吸煙，看她在風(fēng)中獨自佇立，穿著灰色絲質(zhì)長裙，身形像融于陰沉天際一般。

    風(fēng)真快啊，江汝望著灰色的天空，云朵厚重，白色深灰色淺灰色迭在一起，被風(fēng)推著挪來挪去。小小的，薄薄的灰云，像云的胚胎一樣，飄在空中，無依無靠。淺腥味的風(fēng)吹過她的臉，輕輕親她又離去。

    江汝站在陽臺上，內(nèi)心如云般涌動，不冷，卻渾身一陣戰(zhàn)栗。

    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一陣疾風(fēng)，天空忽然下起雨了。

    江汝迅速回到屋子里去，天空黃灰色，臟臟的，不好看。

    她厭倦淋雨，只好站在玻璃門里看雨。

    雨很大，江汝看的見空中雨的痕跡，斜著墜下去，陽臺邊緣濕了一片。

    她想吹風(fēng)，她在這陣風(fēng)里感受到濃厚的情緒，不想錯過。可害怕顧淵嫌那雨弄臟地板，躊躇著不知如何做時，身后男人干脆的替她開了門。

    顧淵摟著江汝，風(fēng)灌進(jìn)門里，像是大團(tuán)的渴望心情。江汝看得到風(fēng)的行跡，感覺一股頭大身長的風(fēng)將她和顧淵裹了起來。兩個人站在風(fēng)流里，顧淵的煙早被吹熄，他把煙扔到陽臺去，眼見煙灰煙草被雨打了一點出來，像黑芝麻糊滴在地上似的。

    江汝貼著他，輕聲囈語，“你聞到了嗎？空氣里有悲涼的味道。”

    顧淵聞不到，卻意外的感覺到了。

    云快速的行進(jìn)，風(fēng)流幾番變幻，把云勾勒出輪廓和溝壑，雨漸漸小了，云層露出縫隙，沒有光，但天空亮了起來。

    望著天空，云朵像油畫里畫的一樣，高深，層迭，有波瀾，像海中無端現(xiàn)出的漩渦和幽深詭域，江汝看的癡迷，拽著顧淵說給他聽。

    顧淵靜靜地聽江汝說著，她說古時神就躲在那云后，古代的人們也能和我們看到一樣的景象，神立于云端，背著手，冷冷看世間萬物……平日里別人連說都不會說的胡話，他此刻竟覺得是真的。

    “我小時候就想住個竹房子，在山里，平日有白云涌上來，陰雨天風(fēng)吹進(jìn)竹子的每個間隙里。后來我家住高層，一次陰雨天我在床上躺著，忽然一陣風(fēng)吹進(jìn)來，像召喚我一樣，我覺得我要被風(fēng)帶走了，帶到萬里高空上。是不是挺傻的？我都不敢和別人說這話，我媽都說我腦子不太正常，可我就是這樣想的……”

    顧淵摟著江汝，是不太正?！，F(xiàn)在要是別人看著兩個人佇立窗前看了一小時風(fēng)雨，可能也會笑話他們吧。

    可是，他就喜歡江汝這樣，無以名狀，在日常生活里看到無限情緒。腦海里常有些奇妙的想法，癲狂的豐富的，他喜歡的不得了，愛的不得了。

    顧淵記得一次雷雨天，他都睡了，半夜被江汝喊起來，迷迷糊糊問她做什么，她說看神仙打架。

    神仙打架？顧淵半睜著眼睛被拽起來，發(fā)現(xiàn)江汝帶他看的是閃電。

    紫色的，分叉的閃電，伴著雷聲，在空中隱隱約約閃現(xiàn)。

    “法海和白素貞。”江汝指著玻璃外的天空，“他們在斗法，一個要人間紅塵，一個要天道正義……”

    顧淵閉著眼睛輕笑，抱著懷中人的小腦袋。江汝摟著他的腰輕輕搖晃，說一些奇妙的胡話，顧淵笑了好一會兒，想起自己小時候來，一瞬間想哭。他摟著江汝，嘴唇印在江汝額頭上，江汝還在說著，顧淵卻想著自己的心事。他過夠了孤獨的日子，也過夠了骯臟瘋狂的日子，他喜歡江汝干干凈凈，偶爾做夢，帶著他一起做夢。

    雨停了，天空漸亮，一條黑云被風(fēng)吹著跑走，大片渾圓的白云接著略過天空。

    “像你射的那玩意一樣?！苯昱ゎ^看著他說。

    顧淵捏捏她鼻子，“那我扯一片云塞你下面，看看能不能懷個孩子？”

    江汝把下巴搭在他胸前，“那懷了算誰的？算你的算云的？可別到時候她一哭就下雨，怕是生個雨神出來。”

    顧淵笑話她，兩個人心情從陰云中拔出來，像此刻天空一樣明媚。

    雨點打在玻璃上。顧淵扯回思緒，一樣的地點，一樣的天氣，身邊陪著看雨的人卻沒有了。

    他以前覺得她是人間富貴花，是金錢里長出的美物，可后來發(fā)現(xiàn)根本不是。江汝是、獨立的、倔強(qiáng)的，她比他想象里堅強(qiáng)的多。她有脾氣，有想法，不是依附他活的人。他愛江汝這一點，而江汝也因為這一點離開了他。

    他們像是個悖論。他在江汝身邊才像是自己，可她走了，那一部分自己仿佛也消失了一般。他缺了一部分，他變成了沒有心的人。

    可是，心都沒有了，怎么還會痛呢？

    一日，太陽大的異常，滾滾的落下去。顧淵在窗前沉默凝望，楊思渺站在他身邊陪著。

    很美，也很令人絕望。楊思渺看了一會兒，覺得刺眼睛，也有點無聊，便去鬧顧淵，顧淵顯然沉浸在某種情緒里不愿出來，對她的嬉鬧并不感冒，楊思渺汕汕的垂下手。他要看多久?。肯﹃柺呛芎每?，可是顧淵已經(jīng)站了二十多分鐘了，他不是很忙嗎，這樣不累呀？

    顧淵拿了外套上到天臺去看夕陽，楊思渺默默陪在他身后。顧淵在自己的世界里，楊思渺不高興的想。他也不告訴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就這樣沉默的看著，要看到什么時候??？楊思渺干脆盤腿坐到地上，望著眼前望著夕陽的男人背影。顧淵，真的很神秘呢，他背后有一個好大的世界，有自己的運(yùn)行法則，和那些庸俗的生意人真不一樣。他還會久久的看夕陽，聽雨聲，楊思渺托著腮，有錢，有魅力，身材好，人還溫柔。顧淵前妻是傻了嗎？怎么能放開這樣的男人??！

    太可愛了，白天是心狠手辣的商人，晚上是望著夕陽沉默久久的鐵漢柔情，楊思渺眼冒桃心，她就知道她喜歡的人不會錯的，她的心都被顧淵帶走了。

    直到月光灑落大地，顧淵才轉(zhuǎn)過身來。

    “看完了？”楊思渺靠著墻抱著腿在身后陪他，天臺有點冷呢，她腿上起了雞皮疙瘩，此時撲到顧淵身上，以男人的體溫溫暖自己。

    “凍到了嗎？”過了一會兒，顧淵才說話。

    “嗯。好冷哦?！睏钏济煦@進(jìn)顧淵的外套里。

    “下次在家待著就好，不用陪著我。”

    “不要?！睏钏济毂е櫆Y，“我喜歡看這樣的你。你看過那個男人來自地球嗎？你就像他一樣，像個外星人似的。”

    顧淵無奈的笑笑，“可我會死啊?！?/br>
    楊思渺一時語噎。倒是顧淵毫不在意，率先下了樓。

    后來，楊思渺送了顧淵一件自己設(shè)計的外套，情侶棒球服。男人是藏藍(lán)色的絲綢面料，背后繡著望著火紅太陽的男人背影。女人是粉色的絲綢面料，背后繡著藏藍(lán)色天空和望著一輪彎月的女人背影。

    顧淵不穿這類衣服，但是難得的肯多看兩眼。

    “我們這邊是太陽，你們學(xué)校那里是不是就是月亮？”顧淵問她。

    “是啊?！睏钏济煜肫鹱约褐暗漠悋鴳?，可真是艱難。兩個人在白天和黑夜的交替處聯(lián)系，違背生物鐘，就為了能跟對方多說兩句話。

    顧淵看了那衣服一會兒，把他們收了起來。

    大概就像他們兩個一樣，一個是白天，一個是黑夜。一個有太陽，一個有月亮。他有楊思渺，江汝有溫遠(yuǎn)。

    似乎就像是寓言一般，黑夜與白天無法相容，他們也沒辦法再走到一起。

    每次洗澡時，顧淵看著自己肩上的紋身都會皺眉。往事刻進(jìn)身體里，倒成了他身上一盅蠱，一根刺。他當(dāng)年如何想得到會是今天這般光景  此刻看著紋身，覺得格外諷刺。

    他和楊思渺第一次做的時候，他沒脫上衣，楊思渺沒見過這紋身。后來見了，好奇的去摸，被顧淵一下子打開了手。

    “誰的？”楊思渺覺得有點好笑，這么嚴(yán)肅一個男人，居然在肩頭紋了個牙印，反差萌呀。

    “舊人的?！鳖櫆Y躺在她身側(cè)，背對著她。

    楊思渺把頭擱在顧淵胳膊上，顧淵脾氣好，縱容的她膽子大的很。

    “一對？想不到你會做這種事?！?/br>
    顧淵沒講話，誰想得到？他也想不到，只有江汝想得到。他從她那里偷創(chuàng)意，偷愛情，偷走她本來想做的事，但卻沒發(fā)現(xiàn)自己也丟掉了所有。江汝好狡猾，她說她愛他愛的多，勝過自己愛她，可卻能瀟灑的走開。江汝肯定是不夠愛他，偷偷在心里留下來很多空隙，如今空隙滋長，又容得下另一個人。而他心里滿滿的裝著從她那里偷來的東西，回憶，愛情，一點空隙都擠不出來。

    顧淵揉揉心口，疼。

    “你睡吧，我有點事，先走了?！?/br>
    顧淵走了，楊思渺躺在床上，他竟然想得到紋牙??？以后她要顧淵為她紋些什么呢？有點想不到呢，紋名字？本來覺得紋名字很帥氣，可是比起牙印來也太俗了吧。

    “不過，顧淵就是顧淵，真是特別?！睏钏济熳е唤峭低档男?。

    顧淵回到當(dāng)年那棟別墅里，雖是在鬧市區(qū)里，但莊園大，住起來也是靜僻。他費(fèi)了兩年多時間才裝好，本來要做婚房的，沒想到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了。黃老邪輕輕貼了過來，喵嗚著在顧淵懷里拱來拱去。

    “想mama了？”顧淵撓撓黃老邪的頭，“可她不要我們了。”

    他有時睡在這里，半夜，黃老邪會蹦到床上來，舔他的手指。顧淵常睡不好，被它鬧醒也就鬧醒了，顧淵睜著眼睛，慢慢適應(yīng)黑暗。

    “都是她給你慣的臭毛病。你以前也常這樣舔她是不是？”顧淵把黃老邪抱到自己身上，黃老邪壓著他，明明沒幾斤，卻覺得很重。

    “你說她還會回來嗎？還記得我們嗎？兒子該五歲了，我連見都沒見過，她也不說讓我去看一看。多狠心，我就這一個孩子，她卻讓別人做他父親?！鳖櫆Y輕輕捋著黃老邪的毛，“你說她還會回來嗎？這么大的房子，我一個人住著，多凄涼啊?！?/br>
    黃老邪的爪子勾著顧淵的衣服，呼嚕呼嚕的。

    “問你也是白問?！鳖櫆Y輕輕嘆了口氣。

    還有兩小段沒放上來，過兩天放到微博上去吧~

    下一章，重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