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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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好了?!庇谒畔掳?,挽一挽頭發(fā),“我領(lǐng)導(dǎo)的女兒。馬上升高二,要補數(shù)學(xué)物理和化學(xué),這小孩沒一門行的。費用我給你談高了百分之二十,放心?!?/br> 商憶連忙倒水:“謝謝霜jiejie?!?/br> “我跟她說了你的情況。這領(lǐng)導(dǎo)平時天天拉個臭臉,人倒是不錯。”于霜風(fēng)風(fēng)火火,大喝幾口,“一一,你在外面做家教這么久,季允之一直不知道?” 商憶搖頭:“不知道?!?/br> 他從來不過問。她遲到再久,只需要說一句學(xué)校有事,他就不會再問了。 他認(rèn)為她有她自己的生活,而這不關(guān)他的事。 “他給你多少錢。”于霜眨眨眼睛,“如果不夠,為什么不問他要?” “……夠的?!鄙虘洸话簿局?,她害怕于霜回去和周書寧說錯話,“很夠的,我只是……” “不想花。”于霜了然,“是嗎?” 商憶的慌亂一覽無遺。 于霜笑一笑。 “一一,”她低頭撥動咖啡上的千層心,“我還是那句話,不要愛上他?!?/br> 第一次見到商憶是去年四月。 他們要去海釣,不過做什么本身已經(jīng)不重要,因為群里只關(guān)心一件事。 一一是誰。 “我養(yǎng)了個女孩子”是季允之對她的全部轉(zhuǎn)述,再問他就會讓人滾。 于霜提前問周書寧,到底算哪一種。 “不知道?!睍鴮幱悬c無奈,“反正花了不少錢,會養(yǎng)幾年吧?!?/br> 房子都是重新挑的。和第一備選比,理由僅僅是:小女孩上學(xué)不用換乘,地鐵兩站直達(dá)。 一成年就跟著季允之的女孩子,于霜以為至少是……聰明的。 是聰明,她很聰明,但不是他們以為的那種聰明。上船時,局促得像見老師的學(xué)生,而連衣裙甚至是mama挑的。 她完全不敢說話。 慢慢離岸的過程里,一個人靠在邊緣,呆呆盯著海面。 書寧示意她去照顧。 于霜上前打招呼,從最不出錯的大學(xué)專業(yè)開始聊,又分享自己在律所工作的搞笑經(jīng)歷,成功把小孩逗笑。 最后才小心問:“剛剛成年嗎?” 她望著海面,輕輕應(yīng)了一聲。 于霜在心里唾棄季允之這種行徑,摸一摸她的丸子頭:“不用緊張,你有事就問我。” “謝謝jiejie?!?/br> 她禮貌得讓人心疼。 于霜剛要說話,發(fā)覺商憶目光打飄。 她偷偷看向那個年輕而挺拔的男人。 帶來了她,但又不管她的男人。 于霜很想告訴她一個道理。 十八歲的女孩,不要自以為能藏住目光里的眷戀。 她脫口而出:“你別喜歡他?!?/br> 商憶一愣,而后又嗯一聲:“我知道?!?/br> 接連死心幾次,小孩似乎自己也想通了。被她帶著偷偷喝酒,還會大著舌頭說:“一一不喜歡他?!?/br> “他很奇葩的?!庇谒却罅耍苯痈嬖V她,“你別管他,季允之超級奇葩。他們大學(xué)的時候跟著人道救援組織去非洲,埃塞俄比亞一個什么州來著?” 她想半天,還是想不起來。 “算了。反正當(dāng)?shù)匦『⒛鞘直郏掌叶疾桓叶嗫匆谎郏軙鴮幋税雮€月,經(jīng)常一邊哭一邊吐?!庇谒獡u搖頭,“二十幾個人,就季允之哭不出來,他年紀(jì)還最小,那時候好像才十八歲。” 商憶發(fā)怔。 “不過干活倒是還可以?!庇谒柭柤?,“出發(fā)前對疫苗要求也最高,反復(fù)確認(rèn)。在機場記錄團隊問問題,別人都說一堆人文啦社會啦國際主義啦,他答never e back——好吧,其實大家都這么想,書寧也這么想,但沒必要說。這句話直接被剪掉了?!?/br> “回美國之后有統(tǒng)一體檢,他還另外約了從頭到腳的健康檢查,具體到每一個細(xì)胞參數(shù)?!庇谒獡u頭,“你說這種人吧,他就不應(yīng)該去。我知道這件事還問他何必呢,他回我,關(guān)你什么事。反正也懶得解釋?!?/br> 于霜擺一擺手:“他就這樣。你別愛上他?!?/br> “那我比那些小孩還是幸運很多的。”商憶倒在茶幾上,“他同情我嗎?” “同情?!庇谒ゎ^,“但是不重要?!?/br> 但是不重要。 多么真誠的叮囑。 商憶垂著臉。 想和他上演任何破碎劇情,都是那樣困難。 昨晚他進(jìn)入她時,她少見地表現(xiàn)出抗拒。他明明察覺,也不大在意,只是向里頂?shù)剿麧M意的位置,才摸摸她的頭發(fā):“白天哭,晚上鬧脾氣。一一,這就是你的思念?!?/br> 她甚至已經(jīng)分不清,這是調(diào)情還是譏諷。 “會想你的”滿盤皆輸。 她以為他永遠(yuǎn)不會明白。 但她抱著自己拒絕溝通時,他扯開她的手,語氣冷淡:“醫(yī)院是世界上最不公平的地方?!?/br> 又捏她的臉頰:“一一,要習(xí)慣?!?/br> 可她早就習(xí)慣了。 她早沒有在為仰人鼻息難過了。 她只是明白,仰人鼻息,就不再擁有付出或得到愛意的資格。 于霜看出小女孩再次陷入低落。雖然為季允之傷心真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但還是猛地想起一件事:“不過……” 商憶抬起臉。 “書寧昨天說,覺得他會跟你結(jié)婚。”于霜雙手一拍,“他們不是每年要做慈善?季允之這個人雖然奇葩,但是不屑于沽名釣譽……要么真的做,要么別煩他。他選了希望小學(xué)?!?/br> “五十萬就可以拿到冠名權(quán),以前都是選他喜歡的動漫人物。他今年簽的是,‘一一希望小學(xué)’?!?/br> 于霜眼睛亮晶晶:“小一一,我猜,他會跟你結(jié)婚的。” 商憶猛地攥緊手,感到絕望。 在她確信家庭窮困潦倒的時候,在她明白自己處于社會底層的時候,在她疑惑為什么苦難如此不均勻的時候。 她還是在十五歲的匿名夢想卡上寫: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好大學(xué),賺很多很多錢,養(yǎng)好mama和弟弟meimei。 最后一行:二十年后,或者三十年后,成為一個對社會有貢獻(xiàn)的人,比如,捐一所一一的學(xué)校! 心臟里的那只小鳥,又不屈不撓想要探出腦袋。它每一次復(fù)活,都在消耗她最后的生還幾率。 —————————————————— 點煙。我的小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