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熹微，玄武湖之上，風送荷香，菱葉重重。

    十余個身著裋褐的壯漢各上了一葉扁舟，向菱洲劃去。宋昔也跳上一條小舟，沖著裴修云揮了揮手。

    “等日頭盛了，就回來吧?！迸嵝拊崎L身玉立，一襲青衣勝過幽幽竹色。

    “知曉了?！彼挝魮纹鹬窀?，“先生快去歇著吧！我一定把五角菱帶回來?！?/br>
    裴修云定定地站在岸邊，眉頭深擰。直到宋昔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蓮葉之中，他才顛躓地離去。

    宋昔劃了沒一會，背后就滲出汗水，濡濕了她的衣裙。盡管霞光初染碧水，但悶熱的潮氣已經(jīng)撲面而來。

    她放下船篙，隨手拽了一片荷葉，頂在頭上。有了這方小小的陰涼，方才覺得好受些。

    小舟一路劃到菱洲。先前來的十余人按照劃分好的區(qū)域，各自打撈菱角。

    宋昔到了約定好的位置，坐在船中央，伸手撈起一株青菱。小手摸到幾顆紫紅色的菱角，兩端各有一角，中間恰好有兩個腹角，不是她要尋的五角菱。她隨手一扔，將那株青菱丟上船。

    她又打撈起一株，厚葉青碧，菱角暗紫，將其旋轉(zhuǎn)了一圈，每個藏在菱莖中的菱角均只有四個角。她搖了搖首，把這株也甩在身后。

    日漸高升，湖面上蒸騰起悶濕的水霧，仿若有一無形之手遏住人的咽喉，令人喘不過氣。額面之上，汗如雨下，漫過了纖長的秀眉，浸潤了濃密的長睫。她用手背蹭了蹭眼角，辣得雙目發(fā)紅。

    已經(jīng)裝載了半艘船的四角菱了，倒是見到過好幾顆叁角菱，卻唯獨不見五角菱。

    她仰頭，手遮蓋在額頭，瞇眼看了一眼蒼白的天空。烈日灼心，爍玉流金。她深吸了一口氣，捏住自己的衣領，扇了幾下。連灌入衣縫的風都是熱的，燙得她頭暈目眩。

    她側(cè)身，拿起早已備好的茶壺，猛灌了一口白水。早上灌好的熱水，倒現(xiàn)在依舊溫熱。有了水的潤澤，身子終于好受了些。

    摘下頭頂已經(jīng)被炙烤得有些發(fā)蔫的荷葉，她半卷著荷葉，扇了扇風。這點濕熱的微風，聊勝于無。

    她彎下腰，從湖中掬了些綠水，拍在臉上，才終于感受到了一絲清涼。

    一艘小舟劃破層層的菱葉，船頭的漢子高喊：“裴家娘子，這快晌午了，你家相公喊你回去歇息。”

    宋昔搖了搖頭，高聲道：“你們先去歇會，下午再過來。我就不回去了。”

    “那好吧！”漢子撐著緩緩離去。

    她看著漫無邊際的菱葉，想到裴修云羸弱的身子，心中焦灼萬分。

    一刻都不能耽擱。她定了定神，把半蔫的荷葉蓋在自己的頭上，繼續(xù)翻找。

    又找了成千上百的菱角，幾艘遠去的船正好折了回來。

    “裴家娘子，你相公說你必須得回去，否則他就過來了。”漢子站在船頭高喝。

    宋昔擺手：“太陽落山，我便回去?！焙韲蹈傻糜行┥?，她費了好大勁才喊完這話。

    船上堆滿了菱角，她顧不上許多，將這些翻找過的菱角一股腦都丟入水中，把船撐到一旁，又找了起來。

    半個時辰之后，她在小巧的菱角腹部摸到一個別樣的突起。她湊近一看，竟然是一顆五角菱！

    一艘小船撞上了她的船，她身子向后一到，仰面躺著。烈日杲杲，灼得她有些眩暈。

    忽而，頭頂投下一片陰涼。少年手執(zhí)著一柄煙雨傘，面色肅然地訓道：“連為師的話都不聽了？”

    她松了一口氣，笑靨如花地舉起手中的五角菱，炫耀道：“先生，你看看這是什么？”

    他瞥了一眼，蹲下身，寒涼的手覆在她guntang的額面，滿目心疼。

    “先生，我好累啊……”她低聲喃喃?？嚵艘蝗盏纳碜樱K于癱軟了下來。眼簾沉沉，她闔上了雙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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