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的風(fēng)調(diào)雨順，五十丈的爍石流金，都不及這一刻來得動(dòng)人。

    這一刻，他珍藏在心底，他永遠(yuǎn)不會(huì)忘記。

    回去的路上，月色正當(dāng)好，云尾吃得有些撐了，便和鳳令繞了些遠(yuǎn)路，正走著，云尾感覺那種錐心的疼痛又來了，立馬延續(xù)到了經(jīng)脈末梢，叫云尾的天靈蓋有種炸裂般的清醒。

    云尾一下子跪到了地上，鳳令連伸手拉住她的時(shí)間都沒有。

    “你怎么了？”鳳令忙蹲下身子，扶住云尾的肩膀。

    “鳳令……我，我疼……”云尾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不成句的話，痛暈了過去……

    過了不知多久，恍惚中聽見有人說話，說什么“幼時(shí)……經(jīng)脈……”之類云云。

    云尾努力地要睜開眼睛，總是有一片大霧遮擋著視線，她有些驚慌失措，她一直跑，一直跑……

    漸漸的視野變得清晰了起來，彌漫著的大霧散去，云尾睜開了眼睛，動(dòng)了動(dòng)眼珠子，看到了守在她旁邊人的一個(gè)后腦勺。

    她稍微動(dòng)了動(dòng)，那人被驚醒，抬起了臉，露出一個(gè)蒼白的笑容，“你醒了……”

    云尾掙扎著坐起來，鳳令忙附身去扶她，“可還有什么不適？”

    云尾感受了一下，“沒什么不適……我這是怎么了？”

    “無事……是你的靈智，有快要開了的跡象……”鳳令垂下眼眸，這樣說著。

    “真的嗎？那我是不是可以修煉術(shù)法，變成一只厲害的狐貍了，像我父君，哥哥一樣厲害?！?/br>
    云尾有些興奮激動(dòng)。

    “是，會(huì)比他們更厲害的……”鳳令伸手揉了揉她的頭，“近來族中有些事務(wù)，約摸是要外出……”

    “唔，知曉了?！痹莆诧@然沒有認(rèn)真在聽，鳳令深深地看著她，“餓了吧？我命人煮了蓮花粥，起來喝兩口吧。”

    聽到吃東西，云尾皺了皺眉頭，“唔，不知為何，竟沒什么食欲，不如擱著和午飯一起用吧?！?/br>
    鳳令眸子顫了顫，“還是起來吃些吧，現(xiàn)在不吃對身體不好……”說著側(cè)身幫她拿起了鞋子。

    自此那天早上之后，云尾就難見到鳳令了，他好像總是很忙，時(shí)常不回來，即使回來也是很晚，為了不打擾她，甚至沒有回臥房睡覺。

    那之后云尾感覺身體也不太爽利，時(shí)常心口痛，雖不似之前那么猛烈兇悍，但還是十分磨人。

    這日，難得的好天氣，云尾在屋子里待得委實(shí)悶了些，欲出來走走，一女使跟了出來，“小夫人，我與你一同吧。”

    鳳令院子本沒有女使侍候的，這還是她近來身體不好，族君夫人從院子里派了女使來照顧照顧她。

    天色晴好，湖水微波蕩漾，云尾就順著湖邊走著，手里懶懶地?fù)u著扇子，一眼眺望過去，扇子忽然停住。

    隔著湖遠(yuǎn)遠(yuǎn)的另一側(cè)，一男一女相對而立，那女子不知在說著什么，男子安靜垂首聆聽，女子邊說著遞給男子一個(gè)東西，男子接過小心地放在袖中。

    那女子是誰，云尾并不知道，但那男子，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很熟悉的，但現(xiàn)在看來似乎不熟了，還參雜著些許陌生。

    “小夫人……”女使似乎也注意到了，擔(dān)憂地喚了云尾一聲。

    “回去吧……”云尾不知為何，自己竟這么平靜，或許是他近來突然的冷淡，她便早有預(yù)感。

    回到了住處，云尾坐下，想了想，問女使，“有酒嗎？”

    “您身體不適，怕不宜……”

    “有嗎？”云尾聲音的幾近哀求。

    女使抵不過她，最后送來了酒，云尾屏退女使，拿著酒坐到了窗邊的美人榻上，這地方視野極好，是能透過窗子一眼望到院子門口最接近的地方，她近來無事，都會(huì)坐在這里等鳳令。

    雖然一次也沒有等到過，以后約摸也不會(huì)等到了。

    云尾越喝越清醒，她不明白自己怎么現(xiàn)如今竟這么悲苦，生活如此慘不忍睹，發(fā)人深省。

    院子里有些響動(dòng)，稍稍吸引了云尾的注意，不一會(huì)兒，云尾看到黎鷹扶著一個(gè)人進(jìn)了屋子，收到云尾看過來的眼神，黎鷹有些拘謹(jǐn)，下意識挺直了腰身。

    黎鷹會(huì)錯(cuò)了意，以為云尾不高興公子喝了酒，沒忍住幫他解釋了兩句，“今夜有族中應(yīng)酬，公子喝醉了，方才一直喚著姑娘的名字，我只好將他帶到了姑娘這里。”

    黎鷹說完，也不等云尾發(fā)話，將鳳令往桌子旁一丟，立刻閃了人。

    鳳令乖乖地坐著，眼神迷茫，云尾愣是坐著沒理鳳令，連一個(gè)眼神也不愿給他。

    鳳令坐了一會(huì)兒，似乎認(rèn)清了自己在哪里，眼神聚焦到了云尾身上，站起身子搖搖晃晃地朝她走了過來。

    云尾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被他附身壓到了榻上，她下意識去掙扎，“別動(dòng)，讓我抱抱，我好想你……”

    鳳令將頭埋到了她的頸窩，低低地說道，云尾停止了掙扎，任由他緊緊地抱住……

    第56章 夢中夢

    云尾第二天醒來的時(shí)候,身旁已經(jīng)沒了鳳令的蹤影，她剛一動(dòng)彈，身體便驀然地一陣疼痛。

    她索性又躺了回去，雙眼凝視著天花板,心里考量著,這算是什么？

    他和別的女子一同,卻又不來見她，云尾想了想如果要她和別人共侍一夫,沒可能，她敏感自怯的心,做不來如那般的委曲求全的事情。

    她需要人仔細(xì)護(hù)著,愛著，她原以為鳳令是那個(gè)人，可現(xiàn)在卻什么都不確定了。

    云尾翻了個(gè)身子,閉上了眼睛,淚從左眼劃進(jìn)了右眼,又從眼角滴落,一滴一滴地滴到了枕頭上，染濕了一片。

    她沒想過自己會(huì)變成這般模樣，為了一個(gè)人委曲求全。喜歡上一個(gè)人,果真是容易受傷的。

    可她明明已經(jīng)心灰意冷了，可他怎么又對她笑了。

    她舍不得他……

    云尾腦子亂糟糟的，她側(cè)著身子,胡思亂想著，又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不辨何時(shí)，周遭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

    未知的境遇叫她心慌得厲害,“鳳令……”她無助地開口喊著，卻又突然想起來，他多半是不在的，手指無意識地攥住了被角。

    “小夫人，怎么了？”是侍候她的女使的聲音。

    云尾聽到心里空落落的，本不該癡心妄想的。云尾在心底苦笑了兩聲，開了口，“怎么不點(diǎn)燈？”

    “點(diǎn)燈？”

    女使下意識往窗外望了一眼，通天白日，“小夫人，白日里為何要點(diǎn)燈？”

    云尾身子一僵，“現(xiàn)在是白天嗎？”她訥訥地開口，“為什么我什么也看不見……”

    女使也蹙起了眉頭，倏爾，云尾輕輕笑了一下，“你騙我，你騙我對不對，快去把燈點(diǎn)上……”

    “小夫人……”女使有些不知所措。

    “出去……”云尾將腦袋埋進(jìn)被子里。

    女使有些擔(dān)憂。

    “別告訴他，也別告訴別人……”云尾在被子里說道，聲音從被子里傳出來，有些悶悶的。

    “小夫人，這怎么瞞得?。俊迸箓}皇無措。

    “出去吧，我有法子瞞住?！?/br>
    女使走了出去。

    云尾在被子里害怕得發(fā)抖，她方才的鎮(zhèn)定已經(jīng)用盡了力氣，再怎么樣，她也是一只沒見過什么大風(fēng)大浪的小狐貍。

    為什么，眼睛突然看不見了呢？

    是老天也不想讓她看見鳳令和別的女子一同嗎？可她還是看見了。

    為什么不早點(diǎn)瞎掉，她也好，繼續(xù)蒙在鼓里。

    驀然，心口又傳來一陣陣撕裂般地痛楚，可奇怪的是，明明本應(yīng)該疼痛得緊，可她絲毫感覺不出來，只是腦中知道，此刻是疼痛著的。

    好似為了迎合這樣的疼痛一樣，她蜷起身子，咬緊了牙齒。

    不知疼了多久，好像稍稍有了些緩解，她直起來身子，靠在床上發(fā)呆。有人走進(jìn)來了，在她床邊站定，“怎么樣，這滋味不好受吧？”

    云尾身子一僵，頂頂陌生的聲音，叫她有些恐懼。

    “你是……”

    “怎么樣，你是自己乖乖地離開他，還是最后等著我們趕你走？”

    離開他，他指的是誰，云尾大致猜出了個(gè)七八，但我們，我們又是誰們？

    云尾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哦，我忘記了，你此刻，應(yīng)該是看不到的吧……”那聲音又傳來，好似走近了些，一字一句，叫云尾聽得更清楚了。

    “阿令也在呢，只是他不愿意跟你說話，就連看你一眼，也不愿意?！?/br>
    若放在往日，云尾定然是不信的，甚至一個(gè)字都不會(huì)放在心上，可此刻，這種境地……

    云尾瞪大了眼睛，卻什么也看不到，她說得話，也難辨真假。

    “你知道你為什么瞎嗎，你平日里喝的粥中，都放著藥呢，他找我要的，無色無味，難以察覺，神不知鬼不覺……他叫我再忍耐些時(shí)日，畢竟你也才嫁過來不久，若是這么快就死了，臉面上不好看……”

    一字一句，字字誅心……

    云尾猛地睜開了眼睛，下意識轉(zhuǎn)頭，外面通天白日，屋子里亮堂堂的，一切都看得十分清楚分明。

    原來是夢……

    云尾松了一口氣，抬袖擦了擦額角的汗，起了身。

    “她近日身體怎么樣了？”

    “回大公子，小夫人近日身體還不錯(cuò)，就是……”女使有些吞吞吐吐。

    “如何？”

    “有些念叨公子您……”

    女使不知跑哪兒去了，云尾蹬上鞋子，隨便披了件衣服走了出去。

    她這就是話本子里悲情凄苦女主的戲碼吧，再這么下去，定然是要郁郁寡歡致死的。

    真慘，云尾撇了撇嘴，推開房門，猝不及防的，鳳令欲推門的手停在半空中，與云尾撞了個(gè)正著。

    “你怎么來了？”云尾的語氣有些意外，一雙眼睛里也帶著些許驚訝欣喜，隨后，又露出藏不住的憂愁困苦。

    “你還沒吃早飯吧，過來吃飯?！兵P令當(dāng)沒有聽到她那句話一樣，拉起她的手，要往屋子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