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三
陸雱沒有讓柳慕江等很久,屈非離開的當天下午,他就又一次出現(xiàn)了。 陸雱出現(xiàn)的時候,柳慕江正在院子里給狗狗梳毛。狗狗聽見外面的聲音,直接從柳慕江的懷里掙脫出來,跑到陸雱的面前,對著他吼。 大門自中午屈非離開后就沒有關,柳慕江一抬頭就看到了站在那的陸雱,還是早上的那件大衣,只是他的臉色更差了。 陸雱并沒有回酒店休息,他一直呆在車上。 “汪汪汪…”狗狗還在盡職盡責地保護著自己的家,呲著牙顯示自己的兇狠。 “大黃。”柳慕江喊它的名字,“回來。” 狗狗聽到了主人的呼喚,停止了自己的兇狠,轉身往柳慕江身邊跑去,還不情愿地回頭看了看陸雱。 陸雱站在門口,看著那只狗朝著她跑過去,看著她一把摟過那只狗狗,拿起手里的梳子。 柳慕江看了一眼還在門口傻站著的陸雱,開口:“過來啊,在那愣著干什么?” 陸雱走了過去,鞋子上干掉的泥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上。 柳慕江從身后拿出一只小馬扎放在身旁。 “外公外婆和屈非去城里了,只有我自己在。坐下,幫我一起給大黃做美容?!?/br> 小小的馬扎對于陸雱來說實在有些不舒適,繩子編織的面硌在屁股下,癢癢的。 “我抱著大黃,你給她把毛梳開,看到這的打結的地方了么,梳的時候要輕一點?!绷浇咽掷锏氖嶙舆f給陸雱,雙手把狗狗摟緊。 陸雱接過梳子,不知從何下手。 “別擔心,她不咬人?!绷浇噶酥复簏S脖子后面的毛發(fā),“從這開始。” 陸雱伸出手摸了一下大黃的頭,見她沒有反抗,才落下梳子。 早上的霧散去,下午的天就晴了,氣溫也上升了不少,柳慕江只穿了一件寬松的衛(wèi)衣,扎了一個馬尾,脖子上還留了幾撮散發(fā)。 “你有沒有吃飯?中午姥姥做了包子和粥還在鍋里溫著,如果餓的話就先去吃點?!?/br> 柳慕江問陸雱,又伸手把他理過的地方攏了一遍。 “我不餓?!标戨?chuàng)u了搖頭。 天氣這么好,她和他坐在院子里給狗狗梳毛,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天這么藍,風又溫柔,場景合適的剛剛好。 “江江?!标戨劷兴拿帧?/br> “嗯?”柳慕江抬頭看著他。 “對不起?!标戨務f。 “沒關系。”柳慕江回答。 “我見過肖顯了…”陸雱手里的梳子插進大黃后背的毛發(fā)里,大黃享受地趴在了柳慕江的腿上。 陸雱繼續(xù)說:“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喬伊然就站在我后面,他哭了,可是我沒哭?!?/br> “言言真棒?!?/br> “肖顯和他年輕時長得一點也不像。他年輕的時候可帥了,我小時候就希望我長大以后能成為他那樣的人,看上去就很厲害,運籌帷幄…可是他現(xiàn)在怎么就變成這樣子了?!?/br> 陸雱的梳子沒有停。 柳慕江坐在他旁邊,什么話也沒說,只是聽他講。 “我以為肖顯是‘盤龍灣’悲劇的始作俑者,是他坑害了我們一家,還害得那么多人連家都沒有,我恨他,恨了好多年。我曾經(jīng)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抓住了肖顯,在把他交給法律制裁之前,我一定要好好地折磨他。” 他停住了。 “可是,我真正抓住他,聽到真相的時候,我卻后悔了,我更希望我從來沒做過這件事?!?/br> 有什么東西落在了大黃的身上。大黃把頭從柳慕江胳膊上抬起,想轉過頭看看,剛抬起的頭卻被柳慕江一把按下。 “如果我沒有執(zhí)著真相,就能一直活在謊言里了,這樣我是不是會更幸福。” “你,喬伊然,喬老爺子都比我先一步知道事實,可是你們都不敢告訴我,江江,我真是失敗。” “我這十年,就只為一個目標努力,結果卻是這樣的。我就像一個笑話,我脆弱到需要你們所有人費盡心機地保護。原來我沒有資格怪任何人,我們家本來就應該落的這樣的結果,我本來就應該背負著所有人的唾罵。” “你現(xiàn)在還是這樣想的嗎?”柳慕江按住大黃的頭的手還沒撒開。 “不?!标戨?chuàng)u了搖頭,“我想明白了。” 在野外過的那一個周,沒有水,沒有食物,陸雱只能靠最原始的方式生活。痛苦之后,他才看到了自己的狹隘。 天地之間到底多么寬廣呢?寬到容得下這世上的一切生命。 參天的大樹,卑微的野草,鳴啼的鳥兒,和泥土里蠕動的蚯蚓。 好的人,壞的人,不好不壞的人,都在活著。 無論發(fā)生了什么,天地都永遠包容著一切,時間永遠在繼續(xù)。 生老病死,恩怨情仇,總會過去的。 十年又如何?只要他活著,還會有下一個十年。 陸叁原的確犯了錯,可為什么受懲罰的是他?最可悲的是,甚至連他自己也不肯放過自己。 他的執(zhí)念太深,不僅傷害到了自己,還傷害到了他愛的人。 該有個了斷了。 “如果以前是錯的,從知道真相開始,我就應該讓事情回歸正軌。” 陸雱抬起頭,眼圈紅紅的,睫毛濕漉漉,看著柳慕江的眼神是和大黃一模一樣的可憐。 柳慕江的眼圈也飛著紅,像是打了一圈眼影。 她松開按住大黃的手,放在陸雱的頸后,拉過他的頭,湊上去在他的嘴唇上親了一口。 “我們言言真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