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不得放下玫瑰，張口咬到發(fā)酸，牙齒要被硌掉，那厚厚一束比藕段還粗，時不時掉下兩根，悠悠飄落在地，他憑感覺往下|面挪，袖子勒到肩膀，兩腿簌簌發(fā)慌，上來時憑著一股氣力，下來時比登天還難，一樓角落的燈亮起來了，他鎮(zhèn)定心神，快步往下|面蹭，最后兩步躍下，落進一片泥水，泥點蹦進眼睛，結(jié)膜泛紅起痧，他邊揉邊跑，玫瑰澆成軟片，被他攏在一塊，一把插在腰|間。

    溫元嘉躥到一樓，下樓梯時看不穩(wěn)路，落地鑿到膝蓋，砸出咚一聲響，他覺不出疼，咬牙爬起往前面跑，腎上腺激素狂飆，角落燈火燃起，他看不清路，眼前一片模糊，腦中畫面蜂擁而來，他纏著哥哥要講故事，哥哥困得迷糊，掐手臂掐出青紫，也要給他講完，他發(fā)疹子整夜睡不著覺，哥哥第二天考試，前一晚陪他打游戲到凌晨，他睡了一覺醒來，哥哥還坐在床邊，幫他按揉小臂，緩解劇烈麻癢······

    那他呢，他為哥哥做了什么？

    哥哥對他的關(guān)心，遠比他對哥哥的多。

    角落燈火亮起，是哥哥在一樓角落的私人書房，平時從來不讓他進，他無暇他顧，當頭撲撞進去，直直沖到里間：“哥！”

    視野由暗到明，眼前飛蚊掠過，里間擺著簡單的床和書桌，成佳在床邊半倚半坐，溫衡半身裹著被子，腦袋被成佳揉在懷里，安撫小孩似的，一下一下捋動。

    溫元嘉卡住腳步，想象中兵荒馬亂的情景沒有出現(xiàn)，氧氣罩和藥盒都看不到，他微微張唇，不知所措：“哥，成佳哥······”

    “元嘉，你過分了，”成佳說，“因為阿衡是血緣親人，怎么都不會離開你，就肆無忌憚傷他？”

    溫元嘉被刺了一下，面色揉出血痧，在他的印象里，成佳哥和哥哥在他面前，從來相敬如賓，沒有結(jié)婚，更沒什么親密舉動，他真的不知道對外冷酷的哥哥，私下里會卷成一團，手臂攏著成佳的腰，遲遲不肯抬頭。

    “哥，成佳哥，對不起，”溫元嘉上前兩步，“讓我看看，哥狀態(tài)怎么樣······”

    “元嘉，”成佳嘆息，“站在那里，向后看看?！?/br>
    溫元嘉定在原地，隱約感知到什么，緩緩向后轉(zhuǎn)頭。

    背后有個碩大魚缸，幾乎占滿整面墻壁，里面滿是肆意穿梭的游魚，都是同一個品種，缸底假山起伏，水草起舞，溫元嘉揉揉眼睛，拖著腳步上前，額頭貼上缸壁，草叢中冒出一個腦袋，撥開水浪游來，它探頭探腦，脖子高高抻長，輕輕碰觸玻璃。

    隔著一層屏障，溫元嘉伸出指頭，沿缸壁左右滑動，那大龜搖頭擺尾，跟著他晃來晃去，似乎把他當成食物，想上前咬上一口。

    不會錯的······這就是當年······被迫丟出去的小龜。

    紋路相同，尖頭形狀神似，連左邊一個突兀的紅點，都待在長脖上面。

    壞掉的那只眼睛覆上白霾，另一只還算健康，從體型來開······哥哥沒虧待過它。

    溫元嘉貼住玻璃，渾身發(fā)顫，掌心瑟瑟握拳。

    他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調(diào)料桶被整個掀翻，酸甜苦辣涌來，浸泡勃|動心臟。

    溫元嘉扭過頭來，臉上似哭似笑，面容扭曲起來：“哥······”

    走廊響起啪嗒腳步，由遠及近撲來，沒等幾人反應(yīng)，那聲音破開房門，長驅(qū)直入：“元嘉怎么樣，大伯哥——”

    聲音戛然而止。

    幾滴泥水濺來，撲上溫衡脖子。

    溫衡癢的厲害，探手向后摸摸，滿腹怒火升騰，不耐轉(zhuǎn)過頭來。

    成佳目瞪口呆，呆呆愣在原處，盯著面前的不速之客。

    溫元嘉化成雕塑，舌頭抽不回去，干巴巴含在唇間。

    邢燁氣喘吁吁，兩手扶膝，一只鞋甩飛一半，另一半壓在腳底，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泥水沿脖頸向下流淌，膝下幾條碎布，長短不一參差不齊，隨涼風左右飄蕩，一大束泡軟的玫瑰插|在腰間，花瓣扁成紅紙，服帖黏在腰上，他左右看看，一口氣喘不勻了，匆匆上前兩步，殺馬特碎發(fā)猛甩：“大伯哥去醫(yī)院吧，我來開車——”

    溫衡眸光如刃，從上到下滑動，把邢燁切成幾片，緩緩收回視線，埋回成佳懷里，掌心貼著后者手背，示意他繼續(xù)擼毛。

    成佳機械動作，清清嗓子，在這樣雞飛狗跳的混亂里，不知該說什么：“你、你好，我是阿衡的······”

    邢燁上下看看，腦袋里什么都懂，可語言神經(jīng)被雨水泡化，一時接不起來：“你好，知道的知道的，能看出來，大、大伯嫂、嫂子、呃不是、妯娌、妯娌好······”

    第58章

    溫元嘉僵硬眨眼，面如死灰，四處尋找墻縫，想扒|開足夠?qū)拸V的空間，把這位不速之客拍扁，懟|到里面糊墻。

    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原來不是幻覺，他把心里話都和邢燁說了，現(xiàn)在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誰叫都不出來。

    可是這不能怪他，哪有人在梅雨季沖過來、不打招呼爬上二樓，抱著土到掉渣的玫瑰，擺出神似蠟像的姿勢？怎么的，要去杜莎蠟像館站崗么？

    成佳飛個眼神給他，溫元嘉摸摸鼻子，讀懂成佳的意思：“這位野人是誰？”

    溫元嘉向前兩步，踢踢邢燁小腿，想從哥哥的床上偷條床單，把這野人從頭到腳打包起來，丟到太平洋里喂魚，邢燁反應(yīng)過來，慌忙彎腰捂腿，試圖把破布條擋住，并起腿挪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