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衡不言不動，耳尖高高豎著，關(guān)門聲響徹耳邊，他松弛下去，眼珠垂落下來，靜靜盯著腳背。

    他該知道總會有這么一天，父親也好，弟弟也好，都會離開自己，邁入嶄新人生。

    他不該也不能束縛他們，逼他們圍在身邊，綁架他們的親情，做寂寞生活的調(diào)味品。

    如果他四肢健全，身體健康，他相信自己也足夠灑脫，不會為外物牽絆。

    這幅羸弱殘疾的身體，伴隨他這么多年，束縛的不止是身體，還有對廣闊天空的期冀。

    冰涼肩背被手臂攏住，成佳彎腰低頭，靠在溫衡肩上，溫?zé)釟庀⒂砍觯骸袄蠋?，成佳陪著你呢?！?/br>
    溫衡握緊扶手，胸腔微微顫抖。

    他想到曾經(jīng)最崩潰的那段時間，他像個歇斯底里的瘋子，摔碎花瓶砸破成佳的頭，那半張臉被血水覆滿，淹沒下顎浸透襯衫，他恍惚清醒過來，慌亂摸索手機，輪椅被整個掀翻，即將被壓住的一瞬間，成佳探長手臂，將他攬在懷里，那重力壓在肩上，逼得成佳悶哼，震動傳遞過來，混亂心跳漸緩，慢慢匯到一處。

    “老師，成佳陪著你呢。”

    那個稚嫩木訥的少年，走過這么多年，依然陪在身邊。

    第63章

    靠在列車的硬臥下鋪上，車輪撞|擊鐵軌，發(fā)出鏗鏘鳴響，溫元嘉靠在邢燁肩上，嗅著鼻間泡面，張開手指擺弄指節(jié)，身旁發(fā)生的一切像一場夢，他們關(guān)上房門，拉著箱子離開，在車站檢票上車，奔向未知的未來。

    聽起來好像話本里的私奔，拉著手跳上小車，陷進金黃色的麥田，在陽光下斜斜叼著麥穗，草帽扣在臉上，哼起不知名的樂曲。

    列車員推著擺滿零食的小車，在走廊里來來回回，叫賣各地特產(chǎn)，窗外是一壟壟麥田，在風(fēng)中搖曳生姿，溫元嘉腦袋貼著玻璃，眼珠被陽光晃疼，他想起小時候玩過的彈珠，他蹲在半人高的草叢里，盯著河里的鵝卵石，將彈珠彈|射過去。

    “你睡下鋪還是中鋪，”邢燁說，“下鋪方便，可能睡不太好，中鋪爬上去麻煩，但睡眠不受干擾?！?/br>
    “睡哪里都可以，”溫元嘉說，“我上去好了，你比我高，爬上去有點麻煩?！?/br>
    這時候剛到中午，溫元嘉本以為會睡不著覺，可靠在晃蕩的床鋪上，陽光拂上睫毛，眼皮像被膠水黏住，渾噩迷糊過去，醒來支起腦袋，趴上欄桿看看，邢燁探手揉亂瓜葉，溫元嘉打個哈欠，卷回去墜入夢鄉(xiāng)，再醒來天光昏暗，四周響起鼾聲，列車走廊有搖晃的應(yīng)急燈，他眼睫眨動，適應(yīng)眼前黑暗，躡手躡腳下去，蹲在邢燁身旁，揪起一縷頭發(fā)，左右扯動兩下。

    邢燁睡不踏實，條件發(fā)射抬手，將人攬進懷里，鼻尖貼著鼻尖：“做什么？”

    “睡不著了，”溫元嘉說，“白天睡太多了?！?/br>
    “上來吧，”邢燁翻過半面，向內(nèi)挪動，后背貼上墻壁，“抱著你睡?！?/br>
    溫元嘉彎起眉擠上被褥，和邢燁卷在一起，兩人rou|體相貼，呼吸相聞，溫元嘉來回蹭|蹭，找個最舒服的姿勢，半條腿抬到上面，搭上邢燁大腿：“會習(xí)慣么？”

    “習(xí)慣什么？”

    “你們那里的食物，”溫元嘉咂嘴，“是不是好咸好咸，每天要喝好多好多桶水，咸菜是咸的，甜菜也是咸的，連酒釀小圓子都是咸的?！?/br>
    邢燁哭笑不得：“肯定單獨給你開小灶，想吃什么吃什么，還能餓到你么?！?/br>
    “也對哦，”溫元嘉點頭，“那可以洗澡嗎？”

    “當(dāng)然可以，我們又不是山頂洞人?！?/br>
    “有掛燙機嗎？”

    “這個······沒有?！?/br>
    “淘寶呢？”

    “能到，就是速度慢點?！?/br>
    “有光纖嗎？”

    “給你拉一個過來，”邢燁說，“拉最快那種?！?/br>
    溫元嘉搖頭晃腦，心滿意足：“櫻桃蛋撻南瓜蛋撻黃桃蛋撻有嗎？”

    “要多少有多少?！?/br>
    “可以養(yǎng)烏龜嗎？”

    溫元嘉探出兩指，在邢燁肩膀上挪動：“想養(yǎng)好多年了，一直沒有機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