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以間之
“東宮妃...” 皇帝望著跪伏發(fā)抖的內侍吼道:“抬起頭來說話!” 內侍慌忙抬起頭語速極快道:“東宮妃于四更七刻早產誕下男嬰, 但半刻鐘之后嫡皇孫便...”旋即害怕的再次俯首,“夭逝。” 蕭幼清扶著皇帝連忙問道:“太子妃呢?” “坐婆說皇太子妃身體極為虛弱但暫無性命之憂?!?/br> 聽到之后,擔憂的同時二人也大松了一口氣,是日清晨, 皇帝停朝與皇后趕赴東宮探望。 乾元二十一年暮春三月二十一日, 東宮妃早產誕下一名男嬰, 尚不滿一日未來得及賜名便夭折于東宮。 皇太子妃于東宮蘇醒后沒有見到孩子再三逼問之下一日內暈厥數次, 皇帝詔命醫(yī)師留守東宮。 趙熙撲在皇太子懷中顫哭及深深自責道:“沒能保下孩子, 臣妾有罪。” 皇太子將藥碗放下,扶著妻子將讓其與自己對視, “說什么傻話呢,應該是我,我不應該出門,娘娘早就告誡過我這段時間應該陪在你身邊的, 是我...”皇太子哭紅著淚眼, “我們還有忱兒,我不許你責怪自己。” 趙熙失神的靠在皇太子懷中淚流不止, “他還這么小,才剛到這世間, 還沒來得及感受這一切,上天為何這樣的殘忍?” “嫡皇孫...”皇太子覆手緊緊抱住妻子, “也許上天正是因為知道他降生之后意味者什么所以不忍讓他背負這些上位者的痛苦?!?/br> 皇太子妃揪著太子的衣裳,“拋開這個姓, 他也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br> 嫡皇孫夭逝之后群臣紛紛上表東宮及大內哀悼, 除每日問安視膳, 皇太子請止經筵聽學獲允, 而后幾月便每日都陪在皇太子妃身側親嘗湯藥。 四月初一, 朔參,儀仗列紫宸殿,起居郎及起居舍人拿著公文案卷分立于殿堂左右刻螭形花飾的第二根殿柱下,班列之中一眼望去可見十余名女官。 宰相上前道:“嫡皇孫夭逝臣等悲痛萬分,請陛下節(jié)哀,也請陛下以天下為念,保重御體?!?/br> 朝議過后皇帝先行離去而后百官再按順序卷班而出,起居舍人與起居郎輪流當值,第一日當值由左史隨皇帝至垂拱殿記錄言行。 朝官們見旁側有女官站立很是不習慣,心底的不悅與鄙夷未敢明言,但眼里充滿的不屑卻是如何遮掩都遮掩不掉的。 直到回到辦公之地后他們才敢關起門來一吐心中的不快,“女子都可以與男子平起平坐站在朝堂上公然議事頂起半邊天了,咱們這一朝還真是憋屈與不幸?!?/br> “官家可以違背祖制強行文轉武殺姜御史,他還是姜氏子弟呢,何況你我?!?/br> “什么變法什么女科,官家還不是照樣是官家,苦的只是咱們這層人罷了。” “你說以后要是女子都做了高官,男子回到家中豈不還要跪拜妻子了,這天下哪有夫跪妻,夫尊妻夫從妻的道理?!?/br> “還好內人不讀書只攻女紅...” “你那是老人了,如今可不一樣了,官府資助學子,男子與女子皆讀書,讀了書你難道還不想去參加科舉么,可見這后世的天下又該如何顛倒乾坤。” “行了吧,因為女科之事朝中官員換了一半,少說話多做事,免得受到牽連,大內的皇城司可是號稱千里眼呢?!?/br> ——垂拱殿—— 何文英將案卷放下跪伏在皇帝的桌前。 “三元...”皇帝靜坐著,“朕登基二十年都沒有出現一個三元,而今落在女子身上,朕該喜還是憂呢?” “陛下若是真心為女子著想心里便是喜的?!?/br> “你入朝的目的是什么?” 何文英抬起頭,“臣沒有什么目的,只是想靠自己的力量去為天下女子做些什么,陛下給了希望,讓女子不再只有順從與依附這一條出路,臣恰好也不喜歡順從與屈服?!?/br> “朕不知道你的能力如何,但是你能從萬人中脫穎而出連中三元,這才學自是不用多疑,記住你今日的話?!?/br> “是?!?/br> “卿回去吧,今日我不見大臣?!?/br> 何文英起身朝皇帝拱手,“臣告退?!?/br> 皇帝拿起一份札子,“對了,”抬頭問道:“你應該知道入了朝便是外朝臣子,外朝臣子不得與后宮妃嬪有所牽連吧?” 何文英倒退著止步,旋即再次拱手,“臣知道?!?/br> 至四月中旬東宮的悲痛還未過去南方便又傳來了哀訊。 驛使將南方的奏報上呈內侍,由內東門司的內侍轉身快步入內,皇帝一家人正在殿內用膳,祁六邁入殿中將信箋轉呈,“官家,杭州來的急報?!?/br> 皇帝接過祁六打開的信箋,祁六抬頭哽咽道:“恭國公呂太師于四月十四日病故杭州,請官家節(jié)哀?!?/br> “…”頓時,皇帝心中五味雜陳。 而皇帝左手邊坐在皇太子身側的皇太子妃仍舊一臉呆滯,雙目無神早已沒了往日的光芒,聽到哀訊后便再也掩飾不了心中的悲痛遂起身朝帝后福身,“新婦身子有些不適,請官家與圣人恩準先行離席?!?/br> 皇太子連忙站起走到皇太子妃身側扶住,蕭幼清便道:“想是累了,大郎將新婦帶下去休息吧?!?/br> “是?!?/br> 皇帝再次低頭看著手里的奏報,“前陣子杭州知州就曾派人來告知過老師身體不好,朕還派了御醫(yī)前去診視?!?/br> “青春不可能常伴,年限將至,誰也脫離不了,呂公年歲已是高壽?!笔捰浊遄叩交实凵韨却钍州p輕安撫。 乾元二十一年四月十四日恭國公呂維病逝,消息剛出令文壇轟動哀及一時,皇帝命其女婿淮陽郡公蕭云澤率殿前司禁軍前往杭州迎歸靈柩,以國公之禮安葬,出殯當天送靈的文人隨于靈柩后長達數里。 皇帝下詔輟朝七日,親臨國公府吊唁,追封為雍國公、贈太尉、謚號文貞,命三元得主新科狀元何文英作挽聯。 ——坤寧殿—— “官家,起居郎作的挽聯。”內侍將奏章奉上,“起居郎在福寧殿等候,說自己是外朝臣子不敢至圣人居所?!?/br> 皇帝停下落子的手,接過冊子將其打開瞅了一眼,挽聯所用七律體裁,齊整干凈寫滿了整本冊子,“字倒真是一手好字...”皇帝的眸子漸漸的變得深邃,隨后抬起頭望著殿內的一幅字畫將其放到蕭幼清的桌前,“她這個字的功力,已經要趕超你我了吧?!?/br> 蕭幼清將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盒中,“一幅字而已,也能讓官家吃醋么?” “她所用的柳書雖作了筆畫遮掩,但其風骨與你的極為相似,若非刻意學之,又如何能做到。”皇帝坐轉身子將盤起的腿放下穿好靴子后起身,“我便知道她入朝就是為了你,人的眼睛是不會騙人的,至少有一種不會?!?/br> “...” ——福寧殿—— 皇帝徒步至福寧殿,何文英就等候在殿院內,恭恭敬敬的抱合著袖子立在池邊。 “陛下圣躬萬福。” 皇帝從何文英身側略過邁步徑直入了正殿,至木榻前坐下后內侍將香爐里的檀香點燃。 “朕看了卿替文貞公寫的挽聯,確實有才?!?/br> “謝陛下夸贊?!?/br> “乾元初圣人賞了卿一副墨寶,沒有想到才不過二十年起居郎就學得神似了?!?/br> 何文英抬起頭,旋即垂下袖子跪伏,“臣素來仰慕皇后殿下母親的才學,只是遺憾未能親眼見之,而后得知皇后殿下遺其母,臣這才心生敬慕?!?/br> “敬慕?”皇帝瞇起眼,“真的是敬慕么?” 何文英緊了緊按壓的雙手,“是,臣與皇后殿下同為女子...” “你是官宦子弟,自幼飽讀詩書,可謂朝中才學能勝你之人沒有幾個,便也該知道士族豢養(yǎng)孌童之事,朕素來不是一個大度之人,你可以因科舉而入朝,朕也有辦法將你調離?!?/br> “陛下!”何文英將埋著的頭抬起,“臣...” “治理天下最要緊的是百姓,民生乃是國之根本,中央是決策,而地方才是親民的最關鍵,你若有心,自然能治理好一方造福百姓?!?/br> 何文英不再做驚慌之姿,“陛下若有心則不會將臣調離?!?/br> “哦?”皇帝將手置于桌案上,深邃的盯著何文英。 “陛下變法改革,開疆擴土,最今日費盡千辛萬苦開設女科,而臣是陛下女科第一榜欽點的狀元且又是陛下一朝第一個三元,陛下若貶了臣,那么那些將要入仕與想要入仕的女子又會如何想?她們會覺得陛下不過依舊也是視女子為玩物,大多人都看不到本質而只能觀察表面,新鮮的東西需要足夠的恒心與安心才能穩(wěn)固?!?/br> 對于新科狀元之言皇帝并沒有生怒,“不愧是朕這一朝的三元,文思敏捷不說,連口齒都是如此伶俐。” “臣要說的都說完了,若陛下非要將敬慕之情視作其他,”何文英稽首,“那就請陛下降罪?!?/br> 皇帝靠攏桌案交合起食指撐著下顎,“起居郎有什么罪呢?” “陛下以為的,”何文英抬頭睜大雙眸,“覬覦之心。” 皇帝轉著眼珠掃視了殿內一周旋即朝眾人揮手,“你們都下去吧,朕有些話想要單獨與起居郎談談?!?/br> 幾個帶幞頭的殿直與侍御及內謁者便作內侍之禮躬身叉手倒退著從殿內離開。 皇帝踩著踏床站起旋即背手走到何文英跟前,“若是從前,我一定會讓你離開,至少消失于眼前,但現在不一樣了,”皇帝挑起眉頭,眼里滿是傷感,“紅顏恃容色,青春矜盛年...”遂低頭看向何文英。 “...” ※※※※※※※※※※※※※※※※※※※※ 感謝在20200713 16:17:33~20200714 06:27:0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7968822、同哥很帥 1個;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蛋蛋 50瓶;40675646 10瓶;電影館里的耗子 5瓶;吃素的獅子 3瓶;會心不遠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