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只橘貓竟然真的能被剪刀法找回來、還順了點贓物回來的這件事，菲奧娜已經(jīng)不感到奇怪了。倒不如說這只橘貓從一開始就相當鬼精。畢竟當年它出現(xiàn)在刺客聯(lián)盟里的時候，明明達米安手上拿著吞拿魚呢，可是它就是能目不斜視地一路直沖到全聯(lián)盟最無害、最悠閑，也最能保護它的菲奧娜那里。

    ——還跟在她的身邊活了將近十年，愣是沒有任何衰老的跡象，對于一只橘貓來說這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

    一開始這只橘貓的名字叫“l(fā)ittle e”，菲奧娜那時還是個小姑娘，天天都帶著她的小橘子在刺客聯(lián)盟優(yōu)哉游哉招搖過市，看上去相當和諧有愛，把天天都在接受魔鬼訓練的達米安氣得牙根發(fā)癢；但是自從它吃成八磅之后就變成了“e”，畢竟它已經(jīng)對不起little這個詞了；等它跟菲奧娜一起來到哥譚，體重驟增變成了十五磅之后，雖然名字還沒變，但是再意會一下、再信達雅一點就是大橘。

    菲奧娜一向特別寵這只貓。她從來就沒接受過關(guān)于化妝和打扮自己之類的教育，畢竟她不是塔利亞的親女兒，這些過分親密的互動也從來乏有人教她，因此這些花費自然而然地也就省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全都花在了貓的身上，比如貓爬架，貓用滾輪，高級貓糧，各種玩具等，可以說是很寵她的大橘了。

    只不過向來超寵自己的貓、恨不得事事都親力親為的她，今天竟然耗了一大半時間對著那個藏著保險箱的柜子發(fā)呆，也沒做貓飯給它，只是抓了把成品貓糧，拆了個妙鮮包而已。向來被寵得恨不得竄到天上去的橘貓也感受到了空氣中莫名凝重的氣息，也沒有像它的那些為了吃到更好的罐頭不惜裝病的同類一樣絕食，乖乖地扒完了飯，過了一會就自覺主動地上了跑輪開始鍛煉身體。

    按理來說菲奧娜應(yīng)該表揚一下它的，可是她現(xiàn)在委實沒有那個精力和時間了。從好幾天前開始就一直在隱隱約約回響在她耳邊的哭泣聲終于明顯了起來，菲奧娜的母語不是英文，因此在溝通和交流的時候她對英文還是有著一定程度上的困擾的，可是此刻她卻很明顯能聽清楚、聽得懂這些聲音，也就是說這些回響在她耳邊的是死人的聲音，這聲音還不止一個，再聯(lián)想到最近頻發(fā)的哥譚游樂場失蹤案件，菲奧娜已經(jīng)隱約得出了結(jié)論：

    那些失蹤的孩子，怕是已經(jīng)……

    而且最關(guān)鍵的是，和遙遠的極北之地、東正教的天下俄羅斯不同，美國警方通常來講不會主動接受來自外界這些所謂的“通靈師”的幫助，這就讓她很為難、不知道怎么辦。

    就算她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豁出去要幫助這些人，也沒有能幫得上忙、能保護她的官方渠道??！

    當布魯斯再次在橘貓的身體里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俄羅斯小姑娘。他想了想，決定做一點符合橘貓貓設(shè)的行為來安慰她，于是二話不說就往她膝蓋上一跳——

    “我的橘！”菲奧娜被橘貓布魯斯的這個舉動給嚇的夠嗆，一伸手就把它抱了個滿懷：

    “你是不是輕了點？看來運動還是有成效的呀，來，我們過個秤然后遛彎去，回來吃飯?！?/br>
    不想遛彎·不想過秤·這個負心的世界為何要讓我天天變貓·十五磅布魯斯：……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當晚菲奧娜照著配方表，經(jīng)過精確計算之后做了頓新配方的飯給她的貓，結(jié)果布魯斯只吃了幾口就不想吃了。講真，就算他現(xiàn)在是只貓，用貓的嗅覺和味覺能夠判斷出來這盆貓飯好吃，那也不能過分遵從動物的本能。

    他可真不想再有強烈的一頭扎進貓飯盆里的欲望了，尤其這種感想還會出現(xiàn)在身為人類的他身上。

    因此菲奧娜過來收盤子的時候就十分震驚：“你就吃了這么點？”

    橘貓布魯斯：……不能吃更多了！再吃你就又要讓我上滾輪了。

    菲奧娜沉思了一會去了儲物間，再次出來的時候手上就拿了點貓薄荷。她把貓薄荷碾碎，均勻地拌進了飯里，試圖哄橘貓吃飯。

    貓薄荷對貓咪們來說簡直是堪比強力毒/品一樣的存在，百分之九十九的貓咪都無法抵御貓薄荷的魅力，而從這只橘貓的身體反應(yīng)上來看它也不例外，可是問題來了：

    此刻在橘貓身體里的，是布魯斯·韋恩，是蝙蝠俠那個控制狂。

    他連任何在計劃之外的變數(shù)都不能接受，一定要把所有人的資料和弱點都掌握在手里，在韋恩莊園的每個角落里都裝監(jiān)視器，就連最近組成的正義聯(lián)盟里的每位隊友他都有應(yīng)對每人弱點的應(yīng)急預案。不管白天的他披著怎樣的外皮偽裝自己，夜晚的黑暗騎士，就是這樣一個固執(zhí)到近似偏執(zhí)、自我克制得近乎自虐的控制狂。

    這樣的一個人，要是屈服于橘貓進食的生理反應(yīng)，尚且可以用“不能露餡”來解釋，但是如果用貓薄荷這種完全喚醒動物本能的東西來誘惑他的話，那就狠狠踩到了他的底線，哪怕是拼著露餡也不能讓自己陷入被任何東西控制的地步。

    ——這就是此刻，橘貓布魯斯面無表情地跟著菲奧娜在二十四小時開門的獸醫(yī)診所里窩著的原因。

    已知：敢在哥譚二十四小時營業(yè)的，要么缺錢要么有身手要么有后臺，而這個獸醫(yī)他配槍；同時已知這里是午夜醫(yī)生的地盤，求問這家獸醫(yī)診所被從天而降的阿卡姆成員們砸場子的幾率。

    無限接近于零好嗎？！

    菲奧娜把十五磅的橘貓和籃子一起小心翼翼地放在看診臺上，急得都快哭了：“醫(yī)生，拜托你幫忙看一下，我的橘貓今天超不正常，它甚至不挖掘機式吃飯了，就連貓薄荷都沒有辦法喚起它的食欲，它這是怎么了？！”

    也不能怪菲奧娜過分緊張，畢竟對家養(yǎng)橘貓來說，這個年紀也差不多該拉閘了。但是不管是誰遇到這種狀況的時候，都是理智上能夠接受，可是情感上拒絕相信。就算是個隨便別的啥東西，是個人帶在身邊帶了將近十年也都會有感情，更何況是乖巧的、不離不棄一直陪著菲奧娜的貓呢？

    醫(yī)生先是仔細地給貓做了一圈檢查，發(fā)現(xiàn)這貓身體倍兒棒著呢，至少比哥譚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貓都要活得好，別的不說，光看看它那十五磅的體型吧，百思不得其解的醫(yī)生決定從貓咪的日常飲食著手，畢竟現(xiàn)在熱愛給貓咪自制貓飯但是又做得不得要領(lǐng)的人太多了：

    “你給它喂了什么？”

    菲奧娜如實相告：“今天中午喂的貓糧，晚上喂的貓飯，有去皮雞大腿，雞心，吞拿魚和牛rou，拌了蛋殼粉和維生素b粉末，以前它都特別愛吃的，為什么今天就這個樣子了……”

    這一串配方科學得連專業(yè)的獸醫(yī)都挑不出毛病來。他看了看貓，又看了看菲奧娜，猜測道：

    “……別這么激動，他可能就是單純地想減肥了?！?/br>
    “這可是橘貓??！”菲奧娜表示難以置信：“它甚至有的時候都主動跟著我出去遛彎，醫(yī)生你看，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橘貓布魯斯：……早知道就拼死拼活也不要出去！

    “橘貓突然開始不吃飯，還鍛煉起身體來，多半是沒救了?！鲍F醫(yī)想了想，決定活躍一下氣氛，棒讀道：“請節(jié)哀?！?/br>
    菲奧娜看著生無可戀的自家橘貓——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能從那張布滿橘黃色毛發(fā)的臉上看出這個情緒來，突然就紅了眼眶，嘴一抿，就有一點晶瑩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眼看著就要哭出來了。

    小姑娘嘛，很容易把別人說的每句話都當真。

    她是典型的俄羅斯人長相，棕色的長發(fā)微微卷曲，灰色的眼睛霧蒙蒙的，又溫柔又甜美，當泫然欲泣的表情出現(xiàn)在這么張年輕、無助又溫柔無害的臉上的時候，是個正常人就不想讓她傷心。

    “你的貓真的沒事……話說你為什么要來哥譚呢?！鲍F醫(yī)嘆了口氣，覺得有點頭疼，便難得地多管了一次閑事，友情提醒道：“這里和你格格不入，你還是從哪來的回哪兒去吧?！?/br>
    “這可不行?！狈茒W娜一聽自己的貓沒事，一直壓在她心頭的那塊大石便落了下來。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對醫(yī)生苦惱地解釋道：

    “說實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為什么要來這里……可我就是知道，我應(yīng)該來這里。”

    “你還不如說是上帝的旨意引導著你來的呢。”獸醫(yī)哭笑不得：“真可惜，哥譚沒有多少人信上帝，我們信自己?！?/br>
    此時的菲奧娜還不知道的是，遠在千里之外的圣彼得堡女巫協(xié)會，終于向著阿卡姆瘋?cè)嗽豪锬澄怀裘阎姆溉税l(fā)出了通殺令。通殺令是什么概念呢，只要你還在這個協(xié)會里，你就要為它針對的對象未來的墳頭上添一把土；但凡你是友方的、不想與圣彼得堡女巫協(xié)會作對的女巫，能幫的上忙的地方，也要幫一下。

    圣彼得堡女巫協(xié)會自從成立以來，就沒怎么用過這玩意。畢竟這些女巫都是通靈者，個個都是能夠在千里之外就詛咒人的家伙，還能和死人溝通，預知未來走向，回溯過去發(fā)生的一切事件，聯(lián)通冥界，而且超級護短，因此正常人多半都不想惹到她們。

    可是被通殺令針對的這位顯然不在“正常人”的范疇里。在上周剛剛過去的小丑襲擊蝙蝠俠事件中，一位來自圣彼得堡的年輕女巫被無端波及，命喪異鄉(xiāng)。她的親人在看到她尸首的那一瞬間連震驚都忘了，只能感受到刻骨銘心的恐懼。

    殘缺不全，惡意滿滿。

    她太年輕了，才剛剛成年不久，還對這個世界，對人性抱有美好的期待，接到了“哥譚游樂場近來常有人失蹤”的這個委托之后便匆忙趕來，懷抱著一腔熱情想施以援手?？扇f萬沒想到，就在這短暫的一夜里，異變陡生，她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圣彼得堡九大女巫——除了正在懷孕虛弱狀態(tài)下的塔季揚娜·拉莉娜之外盡數(shù)傾巢而出，塵封已久的詛咒書被翻開，蒼白的一雙雙手捧起了盛滿鮮血的頭骨，黑水晶、逆十字與死人蠟燭終于得以重見天日。烏黑的長袍在寒冷的風里翻卷，她們發(fā)誓，要為從此永遠年輕的同伴討回公道。

    無能的法律不懲治惡人，義警又有著不殺人的底線，那么這個殺死惡人的、堅持一報還一報的人，就一定要有人做。

    “——所以你來的可真不是個好時候。”最后獸醫(yī)也不知道給這只突然就不吃飯了的橘貓開什么藥好，畢竟沒病的時候亂吃藥很容易出問題的，只好隨便開了點消食片：

    “趕緊走吧，最近哥譚可不安生?！?/br>
    菲奧娜提著籃子出門的時候在門外看到了格林女士。這位失去了自己唯一親人的女子手里舉著自制的尋人啟事，上面有她的女兒的放大彩色照片，還有手寫的個人特征，為了第一時間找到知情者，她冒著被sao擾的危險在牌子上留下了自己的各種聯(lián)系方式并許以重金，哪怕只是提供一條真正有用的線索，都能獲得不菲的報酬。

    她不久之前還因為走夜路而險些被謀色害命，可是現(xiàn)在為了自己的女兒，她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在乎了。

    哥譚警方對接二連三發(fā)生的失蹤案束手無策，當他們打開蝙蝠燈試圖召喚蝙蝠俠的時候，那個從來都可以在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的蝙蝠俠沒有來。不，不是說“蝙蝠俠”沒有來，他當然來了，只不過來的不是那個壓迫感十足、從一開始就和哥譚警方合作的，就算他的身邊跟著羅賓，戈登局長也能感覺出二者之間微妙的差異來，一時間他的心里更沒有底了：

    在這座充斥著犯罪、混亂、暴力和黑暗的城市里，如果連最后一道防線蝙蝠俠都要潰敗讓位了，還有什么能堅持到最后？還有什么能夠挽救人心，還有什么能夠從黑暗的彼端，對那些繼續(xù)幫助的人們施以援手？

    ——就在當晚，格林女士疲憊不堪地回到自己住所的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有了轉(zhuǎn)機。

    她剛打開門，一份火漆封口的信就從門縫里滑落了下來。

    火漆這種東西，對于追求效率和方便的現(xiàn)代人來說實在太華而不實了。既然給信封封口這件事，不管是用膠水、雙面膠、訂書機還是透明膠帶都能做到，為什么還要用這么花里胡哨還費時間的方式呢？

    因為火漆封口這件事，有個以上種種省時省力的方式都做不到的長處，那就是“署名”。

    這封信的信紙是白色的，上面有著星星點點的燙金，而用以封口的火漆也是奶白色的，那個手寫的花體名字上涂了薄薄的一層金粉，二者呼應(yīng)之下，便顯得那個如雷貫耳的名字更加耀眼了：

    忒彌斯。

    這個名字實在太眼熟了。格林女士眼含熱淚、雙手顫抖地撕開了信封，激動得差點沒把里面的信紙一起撕成兩半，畢竟當一個人到了真正絕望地步的話，不管什么方式，她都是會愿意去嘗試一下的，哪怕是她向來最嗤之以鼻的“通靈”：

    【格林女士，展信安。】

    【近日我已聽說您那不幸的遭遇，在此深表同情。雖然我年少力薄，能力尚淺，且在諸位看來，“通靈”一事頗有招搖撞騙的嫌疑，但是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話，我愿意無償施以援手，幫助您找到您的女兒。我在此對著正義女神的尊名發(fā)誓，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會在次日傍晚時分前來拜訪您，屆時如果您需要幫助，就請千萬留守家中。換而言之，如果您不愿意相信的話，就請將這封信燒掉，一笑而過，在傍晚的時候不為我開門即可。】

    【您的，忒彌斯】

    此時菲奧娜已經(jīng)把那個柜子抱出來了。她點了根蠟燭，開始耐心地焚燒最后一道鎖里的蠟油，等到蠟油被融化之后，才能把鑰匙插進去，如此繁瑣的準備，正是為了讓她有足夠的反悔機會而特地設(shè)置的。

    可是這些設(shè)置對此刻的她來說已經(jīng)沒有任何用了。

    鎖鏈伴著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落地，鎖眼被輕輕叩開，那張屬于史上最年輕通靈者的證書也終于得以重見天日，專門涂在鑒別碼上的感光粉開始感應(yīng)到了外界的光芒，證書里夾著的感光芯片被啟動，自動連通暗網(wǎng)，“忒彌斯”的名號，再次沉默、安靜卻又出人意料地出現(xiàn)在了暗流洶涌的地下世界里——

    并且即將掀起無人能預料得到的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