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剛才，一個普通人在聽到門外有異常，感到慌張時的第一反應(yīng)是什么？在這種恐慌氛圍下窗簾被風(fēng)chuī動擋住了陽光，又會做什么？

    詢問、求救、開燈，或者去拉開窗簾。

    這里是二樓。當(dāng)手機的訊號被屏蔽，電燈無法打開的時候，人最有可能做出的選擇——就是去窗邊，拉開窗簾并向外求救。

    如果暮擒煙沒有猜錯，剛剛?cè)チ舜皯暨?，將必死無疑。

    醫(yī)院人聲逐漸回籠。

    這一次的誘殺失敗，它似乎偃旗息鼓，暫時蟄伏了起來。

    ＊

    上午10點，外面看診室的門被敲響。

    “付主任在么？片已經(jīng)拍好了?！?/br>
    是張瑜。

    暮擒煙睜開眼，從休息室走了出去：“進來。”

    張瑜和江哲一樣，本來值完班后就可以回家休息，卻選擇留了下來，親自把ct送到暮擒煙的辦公室。

    “怎么不回去休息？”暮擒煙看了眼她布滿血絲的眼眶，接過片，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了一句。

    “小文看起來和我女兒一樣，太可憐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個人來看看她?！睆堣っ鉸iáng笑了笑。

    暮擒煙沒有再說什么，仔細看過手上的片，示意張瑜和自己一起去306。

    “是誰打電話把她送到醫(yī)院來的？”

    “她自己，聽跟車的護士說當(dāng)時接到她的時候，她正從車間往外爬，那么大個廠子，晚上就她一個，連執(zhí)勤的保安都沒有?！?/br>
    往外爬。是什么讓一個傷成這樣的人在成功求救之后，還要往外爬？

    暮擒煙沉默片刻道：“她的腳筋已經(jīng)完全壞死，肌ròu組織也沒有愈合的跡象，如果不盡快截肢，可能整個右腿都保不住了?！?/br>
    跟在身后的張瑜唇邊閃過的一絲詭笑。

    “太可憐了?！?/br>
    306重癥室內(nèi)，李小文還保持著清醒，時時刻刻注意著四周的動靜。暮擒煙和張瑜一推門，就對上了她的眼睛。

    ☆、51.殺了它

    “小文，我們來看你了。”張瑜的聲音很溫柔，卻有種說不出古怪，她看向李小文的目光中壓抑著不易察覺的迫切。

    李小文垂下眼，雙手抓緊被單。

    暮擒煙注意到她被蓋住的右腿，重癥室里的溫度始終維持在20c~25c，她腿上的傷口在溫暖cháo濕的地方更容易滋生細菌而潰爛，這顯然不是護士gān的。

    沒有麻醉藥的效果，膿腫潰爛的創(chuàng)面蓋上任何東西，都是一種煎熬。但李小文卻主動蓋上了自己的雙腿，并以一種近乎自我折磨的方式，死死將被單往下壓，像是要窒息什么，痛的唇色發(fā)紺，眼中卻露出一種病態(tài)的快感。

    這條被包裹的右腿盤曲而畸形，依稀在腳踝上方有一個塊巴掌大小的凸起。

    “你在gān什么？”

    張瑜厲聲沖了過去，她陡然意識到什么，背對著暮擒煙，藏住扭曲的面孔，“這樣不利于傷口愈合，快把它松開。”話音未落便彎下腰，迫切的要把它掀開。

    但李小文gān瘦的手死死的抓住被單，無比抗拒。雙方在拉扯，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拉扯。張瑜的這種行為已經(jīng)明顯違背了做護士原則，即便是為了病人著想，也不能用這樣近乎對抗的方式。

    “張護士?！蹦呵軣焿旱驼Z氣，帶著一絲警告，他一直在留意李小文的小腿。就在兩人拉扯中，那腳踝上的凸起發(fā)生了些許變化。

    張瑜僵了僵，退了兩步。

    剛剛一番拉扯已經(jīng)令李小文費盡了力氣，此刻張瑜被暮擒煙制止，她緊繃的身體才稍稍松懈，冷汗便不斷從額角冒出。

    卻在這個時候，后退的張瑜突然沖上前，在猝不及防間，猛地掀開了李小文蓋住右腿的被單。

    畸形的腿骨和血ròubào露在空氣中，那瘦小的腳踝上，一個形同人臉的腫塊似乎鼓動了一瞬。

    李小文驟然發(fā)出一聲尖叫，她像是瘋了一樣去捶打自己的右腿。暮擒煙上前幾步，抓住了她的手。

    不知是不是錯覺，那五官扭曲之中竟像是要撐破皮ròu，硬擠出來。

    “冷靜一點。”暮擒煙掌下貼著的肌膚透出冰冷的溫度，那股腐爛的味道濃郁起來，摻雜著昨夜沒有的死氣，就像是一顆已經(jīng)熟透的果實，再過不久，將會徹底爛掉。

    “都已經(jīng)成這樣了，如果再不”張瑜又變回那副溫?zé)o害的樣子，就好像剛剛那個兇狠的女人不是她一樣。她眼睛死死盯著李小文的右腿，眉梢病態(tài)的喜意已經(jīng)快壓不住了。

    “不，我不要截肢，求求你了醫(yī)生，不要”李小文神智似乎有些混亂，望向暮擒煙的雙眼里滿是求生的渴望，偏偏提出的要求，會讓她失去整個右腿，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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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喪命。

    她是瘋了么？

    “你想死么？”在暮擒煙看不到的角度，張瑜的目光如此兇狠，就像一只惡鬼，持續(xù)壓迫著李小文崩潰邊緣的神經(jīng)——她要把她bī瘋。

    “醫(yī)院沒有權(quán)力替你做這個決定?！贬t(yī)生的聲音篤定，令李小文稍稍平靜下來。

    這條小腿不能就這么截掉。

    暮擒煙心中已經(jīng)做出了判斷，盡管這個判斷看起來錯的離譜。

    “可是”

    “好好休息，多考慮考慮，等過兩天菌培結(jié)果出來了再說?！蹦呵軣煷驍鄰堣さ脑?，轉(zhuǎn)頭語氣中帶上一絲冷意，“張護士，你先和我出來?！?/br>
    張瑜神色yīn沉下去，付明才是李小文的主治醫(yī)生，在當(dāng)事人和主治醫(yī)生意見一致的qíng況下，她沒有立場gān涉這個決定。張瑜跟著暮擒煙離開重癥306。臨走前，深深的看了李小文一眼。

    重癥室外，暮擒煙緊繃著臉。付明雖然為人嚴肅，但不常動怒，也不是什么說一不二的xing子，所以相處久的同事，都知道到他面硬心軟。此時難得見其發(fā)火，對象還是護士中老資歷的張瑜，不由悄悄關(guān)注起來。

    “今天的事我會報到院里。”

    “我也是為了李”

    “不論如何，我們都不應(yīng)該主動和病人動手?！?/br>
    暮擒煙沒有給李瑜的辯解的機會，因為生氣語氣發(fā)沉，偏偏聲音并未壓低，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幾乎所有人已經(jīng)下意識相信——張護士和病人動手了。

    過道里的病人和醫(yī)護人員并不算少，在這種醫(yī)患關(guān)系比較緊張的大環(huán)境下，這件原本可大可小的事很快被傳開。

    考慮到張瑜在醫(yī)院里工作多年，院方并沒有辭退她，只是責(zé)令她回家整改半個月。這對暮擒煙來說，足夠了。

    ＊

    兩天后，李小文菌培的結(jié)果已經(jīng)出來，她小腿傷口的惡化始終控制在一個度，沒有繼續(xù)向上蔓延。那個詭異的腫塊，似乎gān癟了一些。

    暮擒煙這兩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醫(yī)院。失去記憶的生存者幾乎被純粹的惡意左右，即便張瑜的離開讓它隱約意識到付明這個人不大一樣，但設(shè)下的殺局卻并不算jīng妙。每一次都被暮擒煙破開。

    重癥室306內(nèi)。

    “今天早上已經(jīng)給病人李小文注she了敏感抗生素，暫無不良反應(yīng)?！表斕鎻堣さ男∽o士取出病房的注she記錄給暮擒煙過目。

    李小文的神智已經(jīng)比前兩天清醒許多，整個身體卻越發(fā)gān瘦，像是被殘缺的右腿榨gān了所有生氣。

    “我還能活下去么？”她的聲音虛弱顫抖著。

    “一定可以的?！毙∽o士不厭其煩的回答這個這兩天已經(jīng)被問過無數(shù)次的問題。她不知道李小文根本不需要來自醫(yī)生或護士的答案，她是在問自己。

    收好記錄簿，小護士推車出門換藥。病房里暫時只剩下暮擒煙和李小文兩個人。

    李小文抬頭，孤注一擲般盯著她的主治醫(yī)生。

    “你能看到吧?！?/br>
    暮擒煙沒有回答。

    “你能看到我腿上那個東西吧。”李小文重復(fù)道，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有一只厲鬼就在我的身體里，我能感覺到再過不久，再過不久它會殺了我，然后殺了你。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它的對你的惡意如此鮮明?！?/br>
    “你準(zhǔn)備怎么辦？”暮擒煙微微皺眉。

    “取出來，然后殺了它?！崩钚∥牡难壑腥计鹨唤z瀕死的瘋狂。

    ☆、52.生存者的復(fù)仇

    “取出來。”暮擒煙頓了頓，“這和截肢有什么區(qū)別？”

    李小文微微垂頭：“我的右腿就像是一個容器，脫離身體容器壞死，它就能順利掙脫束縛?！彼鹗?，目光不自覺看向自己手腕上那道古怪的疤痕，似乎每一次注意到它，神智就能清醒幾分，“但如果不等容器壞死，直接將它挖出來。我們就能殺了它?！?/br>
    李小文突然抬頭，她眼神這一瞬冷靜的可怕，對上暮擒煙的目光沒有分毫退縮。

    “幫我把它取出來?！?/br>
    暮擒煙沉默將李小文手上的疤痕收于眼底。

    「系統(tǒng)，這里真的是贖罪世界么？」

    「是的。」

    「這個李小文，是生存者?！?/br>
    「？！！」

    暮擒煙眼色微沉。

    系統(tǒng)已經(jīng)隨他背叛主神，并生出了自己的意識，他們現(xiàn)在同系在一條繩上，欺騙他的可能xing幾乎為零。

    那只厲鬼也確實是一名生存者，他利用特殊的道具與自己轉(zhuǎn)化了角色，按理來說除了他們兩個，這個世界其余的一切都是由主神構(gòu)造，不存在第三名生存者涉入的可能。

    那么，暮擒煙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這確實是贖罪世界。不過，已經(jīng)成了生存者對生存者的贖罪世界。

    李小文不知通過什么方法，qiáng行進入這個贖罪之地，雖然記憶和能力都被主神壓制，但她卻成功給自己留下了警示，手上的那道疤痕。

    成為厲鬼的生存者和李小文無疑是敵對的。他可能比李小文要qiáng大許多，以至于李小文不得不以身犯險，主動墮入贖罪世界，在這個雙方“歸零”的地方，去殺了他。

    但她的計劃還是出了差錯，因為對方比想象中更加qiáng大，甚至有能夠影響主神調(diào)動身份的力量，所以她依舊處于劣勢，盡管用力量暫時禁錮住了對方，卻落到現(xiàn)在這個下場。僅憑直覺，向暮擒煙求助。

    “這條腿是你自己弄成這樣的，對么？”暮擒煙的話聽不出任何偏向xing。令李小文隱隱有些不安。

    “我原本以為只有我能看見它，所以想要自己將它取出來，結(jié)果”她的眼神已經(jīng)開始變得渾濁，過不了多久，將再一次成為那個一無所知畏懼死亡的李小文。

    再qiáng大的生存者，再刻骨的仇恨，在主神面前都會被掩蓋，扭曲成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當(dāng)一個人的所作所為全然不由自己，甚至喜怒哀樂都任人支配，如同木偶般存在，還能稱之為活著么？

    暮擒煙始終保持清醒，內(nèi)心如何波瀾不驚，也終究為面前的人生出一點悲哀。

    “已經(jīng)快抑制不住了，容器已經(jīng)到了極限，今晚，必須在今晚”李小文的聲音逐漸沙啞，開始變得語無倫次。她不再看著暮擒煙，整個人牢牢蜷縮在被子里，頭發(fā)亂做一團，任誰來看都像一個不折不扣的jīng神病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