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187節(jié)
“天元可汗,是最近十幾年,從一個小部落頭人,成長為漠北霸主,建立王庭的,換言之,他就是那樣的英雄人物。 “既然他自己是這么發(fā)跡的,必然深知防備類似人物出現(xiàn)的道理,更何況,天元可汗實際控制契丹部沒幾年,就更是要防備契丹領地出現(xiàn)禍亂。” 范翊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蘇葉青的眼神充滿認同,對蘇葉青的聰明伶俐很是欣賞: “所以戰(zhàn)爭結束后的那段時間內(nèi),是天元王庭需要格外用心,維護、穩(wěn)固自身統(tǒng)治的時候,絕對不會容許半點兒岔子。 “你已經(jīng)想到了第一層,那么天元王庭接下來,會采取什么措施,迅速消弭戰(zhàn)敗產(chǎn)生的隱患,達到穩(wěn)固統(tǒng)治權力的目的,你可能推測?” 蘇葉青看著范翊大感意外。 不是因為這個問題,而是對方的笑容。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范翊笑,在此之前,她倆已經(jīng)在草原合作很久了,卻從來沒從對方臉上,看到過半點兒笑容,她幾乎以為對方是不會笑的。 對方總是很嚴肅,很認真,如同一個刻板的教書先生,一絲不茍,好像每時每刻都如臨大敵、如履薄冰,從來沒有過笑容這種輕松的神態(tài)。 但現(xiàn)在范翊竟然笑了,而且笑起來是如此好看,就像是碧波蕩漾的湖面,忽然灑下了一束陽光。 也正是她笑起來的時候,蘇葉青這才意識到,原來對方也是個女人,而且是個十足的大美人,美得不落俗套。 好比寒冬的大雪天里,無葉樹梢上出現(xiàn)了一點梅紅。 這讓她有些失神。 在范翊臉上寫滿疑問之前,蘇葉青及時回過神來,雙頰不禁飛上兩抹羞赧的緋紅,她微微低頭,覺得自己很失態(tài)。 她略加思索,試探著回答范翊的問題: “戰(zhàn)敗之后,手握力量的權貴,會把損失轉(zhuǎn)嫁到平民弱者身上,王庭要讓大眾的視線從戰(zhàn)爭失敗的事情上移開,也會把他們的注意力引向另外的事情上?” 范翊收斂了笑意——也談不上刻意收斂,她的笑容本就是一閃而逝的。 但蘇葉青小孩氣般純真的反應,還是讓她神情柔和很多,這反應出她心里的晴朗: “不錯,王庭需要另外一個吸引人注意的對象、事件。除此之外,跟大齊戰(zhàn)爭的失敗,也需要另一場戰(zhàn)勝的勝利,來向治下之民宣告,他們的統(tǒng)治實力依舊不容挑釁?!?/br> 蘇葉青瞬間明悟,張圓了櫻桃小嘴: “如果一品樓在這時候進攻其它部落,挑起爭斗、戰(zhàn)亂,那么在契丹軍回師后,王庭就會立馬指揮大軍絞殺我們,借此警告所有宵小之人、野心之輩!” 范翊道:“還有什么,是比迅速‘剿匪平亂’,更加沒有難度,又能收獲百姓敬畏之心、感激之念的事的呢?” 蘇葉青神容變得肅殺:“一品樓各個分舵,若是大規(guī)模吞并臨近的中小部落,雖然單場戰(zhàn)斗規(guī)模不大,但數(shù)量多了,必然會成為最好的靶子!” “在外戰(zhàn)中損失的威望,在內(nèi)戰(zhàn)中迅速挽回,天元王庭就能借助此威,約束其它契丹大部落,讓他們減小劫掠、攻滅中小部落的行動?!?/br> “所以一品樓現(xiàn)在不能動!” “當然不能動?!?/br> “但一品樓也不能放過這個大好幾回?!?/br> “這就需要選對時機?!?/br> “等到大軍撤回,秩序穩(wěn)定之后再出手?” “這個冬天,就是最好的時機?!?/br> “這還不夠?!?/br> “當然?!?/br> “出兵強行吞并不可取,那就用財物誘惑,吸引因為戰(zhàn)爭時期損失過大,過不下去的小部落主動投靠!” “范式經(jīng)營的是商隊,別的或許會缺,錢財卻不會少,從達旦部弄些牛羊也不難?!?/br> “又到了咱倆聯(lián)手的時候了?!?/br> “正是如此?!?/br> 說到這,兩人相視一笑,都舉起茶碗彼此致意,而后一飲而盡。 范翊接著道:“這個冬天,過不下去的部落肯定不少,但也可能我們的目標,不少還能熬下去,守株待兔并不是上佳之策。” 蘇葉青眼前一亮,“要讓那些還能熬下去的部落,也變得過不下去?” “這就需要修行者們出手了。扮作強盜、馬賊,劫掠他們的牛羊物資,就是個不錯的選擇?!?/br> “我們麾下別的或許會缺,但修行者卻不會少。” 聽罷蘇葉青這話,范翊臉上又有了明艷的笑容,比之前更濃郁兩分,她最后補充道: “如果各個分舵附近的部落,互相發(fā)生了沖突,我們也要適時出手,幫助弱者擊敗強者,最終坐收漁利,吞并兩個部落?!?/br> 蘇葉青眨了眨水亮的大眼睛,“要是附近的部落主動來進犯我們呢?” “這個問題問出來的時候,你心里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br> “送到嘴邊的肥rou,當然是不客氣的吞并肚子了!” 第二二四章 默契 鳳鳴山的戰(zhàn)斗結束后,除卻處理善后事宜的將士跟傷員,雁門軍各部都在快速向達旦王庭進發(fā)。 因為達旦部軍情緊迫,所以雖然是大戰(zhàn)之后,將士們卻沒休整時間。 然而,趙寧卻在鳳鳴山,逗留了整整三日。 這三日中他什么都沒干,成天蒙頭大睡,睡醒就吃,吃完再睡,儼然已經(jīng)活成了肥豬,不再理會之前殫精竭慮,罔顧生死也要贏下的戰(zhàn)爭。 這是個很非常反常的舉動,趙辛一度以為趙寧是在修煉,但每回過來叫趙寧吃飯的時候,他都是把對方從被窩里揪出來,這讓他徹底放棄了這個認知。 而后他又覺得,趙寧很可能是傷勢過重,留下了什么暗疾,導致精氣神受到嚴重影響,還很是擔心了兩日,但在檢查過趙寧的身體后,卻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 直到第四天上午,趙寧才重新穿戴甲胄,帶著乙字營出山往北行。 一路上,趙寧并沒有讓隊伍快速行軍,他自己坐在馬背上晃蕩,不時看看四處的風景,間或掏出酒囊飲一兩口酒,悠閑得像是個踏青的詩人。 趙辛終于忍不住了,策馬上前問道: “寧哥兒,你這幾日為何如此閑散?前方還有大戰(zhàn),局勢艱險,我們勝負難料,你難道不是應該早早去達旦王庭,跟大將軍大都督商議軍情嗎?” 趙寧雖然還統(tǒng)帶著乙字營,但在趙辛眼里早已不是乙字營主將,這個身份完全無法匹配對方的才能與重要性。 趙寧就應該跟趙北望、趙玄極站在一起,共同決定大軍征戰(zhàn)策略,調(diào)兵遣將排兵布陣,為大軍決勝指明方向。 如果是旁人,剛剛奪下白風口,自然會驕傲自滿,但以趙辛對趙寧的理解,對方的境界跟所謂世家俊彥,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趙寧絕對不會因此膨脹。 那么眼下趙寧的這種閑散行為,就怎么都說不過去。 趙寧聽著趙辛急切的問話,內(nèi)心毫無波動,依然是輕松愜意游山玩水的模樣,還舉起酒囊想要大灌一口,在酒囊被憤懣的趙辛奪過去后,他嘆息一聲,問道: “局勢艱險嗎?我怎么沒發(fā)現(xiàn)?!?/br> 趙辛瞪大雙眼,不可置信道:“寧哥兒,這是你說的話嗎?局勢怎么會不艱險? “我們雖然攻克了鳳鳴山,但察拉罕撤軍及時,黑石谷、飛鷹山的北胡軍基本得到保存,眼下他們已經(jīng)跟進攻達旦王庭的北胡軍合兵,兵力雄厚! “這還不是最要緊的,鳳鳴山一戰(zhàn)中,北胡王極境高手一個沒死,全部都順利脫身撤走。 “而在戰(zhàn)局最艱險的時候,展露出王極境實力的北胡高手,多達六人!六人啊,我們軍中才有三個王極境! “這就更不必說,進攻達旦部的北胡軍中,必然還有許多王極境了。 “如果那里也有數(shù)量相當?shù)耐鯓O境,那接下來的戰(zhàn)斗,我們還怎么打?一旦一軍的王極境強者,實力碾壓了另一方,戰(zhàn)爭就會在頃刻間結束! “換言之,接下來的戰(zhàn)事,我們必敗無疑!” 說到這,見趙寧還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模樣,趙辛被氣得胸膛劇烈起伏,紅著臉繼續(xù)道: “就算北胡沒有那么王極境,可離了鳳鳴山,到了廣袤草原,我們的步軍就無法發(fā)揮多少作用,更無法跟騎兵正面作戰(zhàn)。 “屆時,我們那點輕騎,要面對三十幾萬北胡騎兵,這仗怎么打?達旦軍已經(jīng)被打得損失慘重,他們的戰(zhàn)力,可是半點兒也不值得倚重!” 趙寧啞然失笑,本來還想調(diào)侃趙辛兩句,但見對方已經(jīng)快要暴走,只得勉強收斂笑意: “照你這么說,只要開戰(zhàn)我們就會戰(zhàn)敗。那么大軍此去達旦部,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趙辛沉著臉道:“可這就是眼下的事實!” “大戰(zhàn)之前,我們小覷了北胡軍,以為就算雁門軍只有十幾萬將士,也足以擊破一切蠻賊,但現(xiàn)在我們都知道,北胡軍戰(zhàn)力非常強悍! “鳳鳴山兩戰(zhàn)能勝,靠得是寧哥兒你的戰(zhàn)法、計策,還有步軍能夠展開作戰(zhàn),以及三千陌刀手! “可說得不好聽些,一切計謀都不過是投機取巧罷了,計謀能得手一時,卻不能保證一直得手。 “若是兩軍堂堂正正決戰(zhàn),戰(zhàn)力懸殊實在是太大,我們的陌刀手又太少,在平坦無邊的草原作用不是太大,我們是毫無勝算! “寧哥兒,接下來的戰(zhàn)爭,我們到底該怎么打?你到底有什么計劃?好歹隨便給我透露兩句,我都快急死了!” 趙寧從馬鞍邊取下第二個酒囊,不顧趙辛吃人的目光,拔掉塞子仰頭喝了一大口,末了擦擦嘴道:“沒有計劃?!?/br> 趙辛頓時愣住:“沒有計劃?你怎么會沒有計劃?你計謀百出,每戰(zhàn)之前都有別樣見解,每戰(zhàn)都有作戰(zhàn)思路,你怎么會沒有計劃? “寧哥兒,你可別唬我,你不能沒有計劃?。 ?/br> 最后一句話,趙辛幾乎是哀嚎著在祈求。 眼看趙辛又要來搶酒囊,趙寧先一步躲開,指了指旁邊神態(tài)自若的楊佳妮,“你就不奇怪,她為何能這么氣定神閑?你先問問她?!?/br> 其實趙寧也很好奇,楊佳妮為何一點都不著急。 被趙寧這么一說,趙辛也覺得奇怪,戰(zhàn)場上楊佳妮向來是跟趙寧并肩作戰(zhàn)的,對方理應比他更加關心往后的戰(zhàn)事才是。 趙辛想要開口詢問,但楊佳妮那副木訥漠然,所以顯得好似冰山的表情,無時無刻不在表明她的不好親近,趙辛本能的有些發(fā)怵。 對方可是個真正的天才、強者,面對她,趙辛這種世家俊彥,心里也倍感壓力。而且對方平日里話就很少,高深莫測。 誰也不知道,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惹惱她。 好在楊佳妮主動開口了,雖然沒什么表情也沒什么語調(diào),好似俯瞰眾生的君王一樣,但只要她說話,趙辛還是松了口氣。 但當楊佳妮說完話后,趙辛就變得嗔目結舌。 楊佳妮說的是:“沒有計劃,說明沒有戰(zhàn)事?!?/br> 這句話里每個字單獨擰出來,趙辛都能理解,但它們連在一起,趙辛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沒有戰(zhàn)事,自然也就不需要計劃,不需要計劃,自然也就沒有計劃,一切都顯得那么合理......可為什么會沒有戰(zhàn)事?! 趙寧拍拍趙辛的肩膀,語重心長好像他才是兄長,“二哥,這場戰(zhàn)爭已經(jīng)結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