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一半突然被喊住，她循聲看去，是班主任坐在辦公室看見了她，喊她進去。

    第一天上課，不少老師在課間留在班級里說話，此時辦公室里老師不多。夏之余進門，轉身將門掩上，走到胡嬋的辦公桌邊，喊了一句“老師”。

    “行了，先說這么多，你先回去吧，到時候我會聯(lián)系你家長的。”

    旁邊賈珍聽到胡嬋的話，低著頭沒有抬，悶悶地“恩”了一聲，聽起來像是哭了的樣子，也沒再打聲招呼，轉頭便走了。

    “夏、之、余?！弊⒁饬馁Z珍身上收回，胡嬋一字一頓念了夏之余的名字，嘴角翹起來，從旁邊一卷紙中取了最上面一張放到桌面上攤開，“這次考的很好，全年級唯一一個滿分卷，連作文都是滿分，進步很大，看來暑假有好好學習?！?/br>
    “??？”以為班主任要和她說日志的事兒，沒想到上來先夸了她一頓。

    “去那邊拿個椅子過來坐，別的科目考的感覺怎么樣？”胡嬋指指旁邊那張辦公桌前的空椅，溫聲細語地問她。

    “應該還行吧?！背踔姓n程到底不像高中，以她的智力還能應付的來，一個暑假的功夫，她已經復習到了高一下學期的課程。

    “那就好，等分數(shù)出來，這次家長會一定要好好夸獎你！好好學，老師看好你！”胡嬋用力地點頭，拍拍她的肩膀，而后從書立里拿了個手機出來，按亮屏幕。

    屏幕上顯現(xiàn)的，就是那流傳甚廣的說說。

    日志被封，內容里只有文章截圖，她點開帶圖的部分將手機轉給她看，臉上笑容不變，甚至更柔和了些，生怕嚇到她的樣子，“你看沒看到這篇日志？”

    上課預備鈴在這時響起，幾個老師收拾書本站起來離開辦公室，夏之余看了一眼胡嬋的表情，看起來是沒有放她走的意思。

    “看到了?！?/br>
    “那能不能告訴我，這幾張照片里的人都是誰？”大約是怕她誤會，說完又補了一句，“老師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帶了你兩年，現(xiàn)在第三年了，你什么樣的人，老師還是了解一些的?！?/br>
    夏之余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覺地卷了起來，眼眶忽然有些發(fā)熱。這件事情發(fā)生這么久，胡老師是第二個愿意相信她的人。

    “這車是、徐源的，”夏之余想了想，還是如實相告，“那天雨太大了，他剛好路過，問要不要送我一程，我沒上車?！?/br>
    空間里，早已經將這路虎車的主人，臆測成了個五十多歲滿腦肥腸丑陋不堪的老男人。

    胡嬋點點頭，將照片后滑，“這位呢？”

    “她是我媽，帶我在商場買衣服呢?！?/br>
    “噗嗤”一聲的笑聲在安靜的辦公室有些明顯，夏之余和胡嬋一起朝著笑聲來源處望去，是一位留在辦公室批改試卷的女老師。

    胡嬋仿佛知道她在笑什么，言語含笑地解釋了句，“行，山西煤老板，有錢的女商人，知道了?！毕闹嗟募议L她之前開家長會也見過，跟照片里的樣子的確不太一樣，但后天就是家長會，夏之余不敢拿著個騙她。

    她往后翻照片，沒等提問，夏之余便道：“這是我認識的朋友，來我這邊玩，招待一下，這幾張照片都是挑的角度。”

    三組照片，沒一張立得住腳的，胡嬋聽著這解釋瞬間就信了。但看網上這說的有模有樣的，還是有些感到頭疼，不是太好解決的事。

    如果知道是誰發(fā)的，還能拎出來給個處分，告誡一下別的同學，但現(xiàn)在也無從查起。她只好試探性地問，“你平時，有沒有什么相處不太愉快的同學？”

    夏之余抓了把衣擺，垂下眉眼，掩下眼中情緒，“和大家相處的還行?！?/br>
    她聽懂胡嬋的意思了，卻沒辦法直接告訴她是賈珍和趙一妮做的。不由公安部門介入私查ip地址，查看個人信息違法，這是沒法說的，也不是一個正常初中生會做的事。

    況且……

    她將布料捻入手中細細摩挲，在心底冷嗤一聲。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別說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不知后果的話。

    她一開始是沒打算把賈珍拎出來處理的，小孩子不懂事，她不能跟著不懂事，自己把事情壓下去，再教育她一下也就算了。

    但現(xiàn)在事實顯然不是這樣的，所有的決定都被那一個紙團改變了，這已經是一個人的心壞了。

    若說一開始賈珍不知道這日志發(fā)出來會引發(fā)什么樣的后果，也就罷了，但一夜過來別人怎么說她，今早到學校，大家又是如何對待她，賈珍都一一看在眼里，沒有為自己造成的后果感到惶恐，而是享樂其中，想讓事情愈演愈烈。

    棍不挨在自己身上不疼，她沒那個閑心替賈珍父母教育孩子，只想讓她也吃記疼！

    胡嬋溫聲細語的安撫一陣陣傳入耳中，直到她將手輕柔地放在夏之余肩上，喚回她的思緒，“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家休息兩天，讓大家都冷靜一下，過幾天大家就把這事兒忘了?！?/br>
    夏之余搖搖頭，“不用了，謝謝老師，我就在學校繼續(xù)上課吧，我mama還不知道這件事呢，也請您不要告訴她?！?/br>
    “這……”這事情不小，胡嬋是打算和學生家長交流一下的，最起碼也要讓家長知道。

    “您不是說嘛，過兩天大家就忘了，我媽工作忙，就不用讓她煩心了?！?/br>
    胡嬋猶豫一下，還是沒直接拒絕，只打算再看看，要是不行，再和家長說，左右也就兩天功夫就開家長會了?！昂?，那你千萬不要多想，你是個好孩子，我們家長老師都看在眼里的，你現(xiàn)在作為學生，好好學習就行，要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就過來和老師說，好吧？”

    夏之余感激地笑了笑，站起來微微鞠了一躬，真心道謝道：“好的，謝謝老師?！?/br>
    “行了，那回去上課吧，”話說一半，胡嬋看一眼腕表，改了主意，“這節(jié)課你要是不想去，留下來幫我把試卷分上到電腦上也行，正好下課了拿到教室去發(fā)掉?！?/br>
    擔心夏之余課上一半才從辦公室過去，會讓其他學生多想，胡嬋把那疊試卷都拿下來給她，指了指不遠處的電腦，大有讓她直接拿著去的架勢。

    夏之余“噗嗤”一聲笑出來，接過試卷，“那我就先把分數(shù)上了吧?！?/br>
    第138章 真心悔過

    拿著試卷去電腦前上分的人拿著手機聯(lián)系了工作室的事件負責人, 背對著辦公室的老師發(fā)了幾行字過去, 隨后安安靜靜地攤開試卷，對著表格上的人名將分數(shù)依次錄入。

    臺式鍵盤的敲擊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尤為清晰, 她打字速度快，手指放好位置后，不需要低頭看, 一串串數(shù)字就在表格上迅速填充, 一時間, 辦公室里只有快速敲擊鍵盤的聲音。

    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是工作室那邊回復的消息。

    神識向后籠罩背后的幾位老師，夏之余施了個障眼法，借辦公室電腦上企鵝，迅速地編寫了一封郵件發(fā)過去, 那邊再次很快回復“收到”二字。

    她舒心一笑, 將手機收好。

    “老師，我上完了，要給您打出來嗎？”

    胡嬋抬起頭, 看著夏之余將整理好的試卷放回她桌面上。剛剛就聽著打字聲音“噼里啪啦”的, 沒想到真的這么快就弄好了。一時間，她看向桌面上另外幾份試卷，“物理、地理和化學的卷子也批好了，你干脆把分一起上了吧?！?/br>
    這三門學科的老師帶的班級少, 如胡嬋, 只帶四班和二班的語文, 批卷快也正常。夏之余點點頭，又把另外三份試卷拿了，抱在懷里。

    “你上那么快，可別出錯啊，上完了記得對一下知道嗎?！?/br>
    “您放心吧，我都有核對過的。”

    胡嬋點頭，推了推眼鏡，“好，那你去吧?！?/br>
    剩下的半節(jié)課很快就在敲敲打打中過去了，幾門課的分數(shù)上完，核對無誤后，夏之余順手直接打印了出來，給胡嬋遞去一份，自己拿一份，準備一會兒貼到班級門口。

    表格送到面前的時候，胡嬋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明明聽見下課鈴響了，她還是下意識看眼時間，頭一回感覺到了自己之前的課代表有多不頂用。

    不知她內心想法，夏之余歸攏好四份卷子，和胡嬋打了聲招呼，準備推門而出，“那老師，我就先回去了?！?/br>
    走廊人漸多了起來，兩節(jié)課下，正是大課間的時間，初三年級不強制參與戶外活動，基本上沒人下樓，都在班級附近轉，踢毽子跳皮筋，或是搭伴上廁所。

    受著四面八方傳來的目光的洗禮，夏之余不著痕跡地躲過身后飛過來的毽子，抱著試卷在眾人注視下，出現(xiàn)在了自己班級前，面色如常地找到對應的課代表，將試卷交給他們，幾張表格則是給了班長，讓她張貼在教室門口，自己毫不逾矩。

    拿到東西的幾人倒是沒和她多說些什么，只是表情稍顯怪異?；刈粫r有同學喊住她，“夏之余，你剛剛一整節(jié)課都在辦公室啊？”

    “對，幫忙上分?！睂Ψ經]惡語相向，夏之余也老實回答。

    聽到這答案，那同學顯然有些惋惜的樣子，撇了撇嘴。轉過頭去和同桌小聲笑道：“切，我看就是是被訓了，哈哈哈……”

    夏之余垂在身側手指下意識地互相一捻，微微吸了口氣含在胸中，回到自己座位上，平復了好一會兒才將憋在胸口的氣輕輕吐出。

    摸底考試試卷正在下發(fā)，周圍人來人往的，不時有人喊同學的名字問坐在哪兒，若是人不在的便放在講桌上。如今日沒來上課的許一璐，又如逃課出去的喬軍。

    一圈試卷發(fā)下來，劉浩宇瞄她的桌面，“你試卷沒發(fā)到嗎？是不是沒寫名、”

    “劉浩宇你很關心夏之余啊哈哈哈，是不是喜歡她??？”

    “肯定的啊，沒見人家早上還幫夏之余搬桌子嘛！”

    “哈哈哈哈哈……”

    “喜歡人家你得有錢?。　?/br>
    他一句話沒說完，門口沖進來兩個男生聽見他說的，笑嘻嘻地將話喊得全班的聽得見，哄笑聲瞬間充斥了整個教室，后面的話一聲比一聲高，甚至吸引了走廊上別的班的同學站在門口朝里面看，讓他的臉色白了又白。

    后面的話，再也無法說出口了。

    這種時候的一切善意，都是錯誤，哪怕僅是如平時那般相處。

    夏之余有心想說些什么安慰他，但此時也明白，多說一句、錯一句，還不如什么都不說。兩個人坐在一起，情緒相互影響著，皆是感受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

    有了那一句做開端，不停有人大聲地在教室發(fā)問，各種聲音交織混雜在一起，根本就沒有想要得到回答的打算，一切都是簡簡單單的理由——和大家一樣，以及找個樂子。

    誰這時候站在夏之余那邊，就是異類。

    初秋九月，天氣漸漸轉涼，不大的教室被鬧哄哄的聲音以及眾人激動的情緒硬生生提高了幾個溫度。只要大家笑著鬧著，關注夏之余本身，已經不再是重點了。

    她嘆口氣，什么都沒說，什么也都沒法說，只能安慰性地拍拍劉浩宇放在桌下攥緊拳頭不住發(fā)抖的雙手，悄悄遞了張紙巾給他。從座位前站起來，走到講臺上去，找到自己那幾張被人揉過的試卷。

    和早上賈珍扔過來還沒來得及展開的紙團一樣褶皺。

    她想，幸好她不是個真正的孩子，否則此時她大約是要像她的小同桌那樣掉眼淚了。

    突然站起來走上前的動作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借著講桌的桌面壓了壓試卷，她回過神來，冷眼環(huán)視教室一圈，將那些面目一一看過。

    或許是眼神太過懾人，看得人心里發(fā)虛，讓教室里的聲音小了些。

    瀾江市太小了，八百年沒出過什么稀奇的事兒，每天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上當?shù)匦侣?，像“在校女初中生被多名金主包養(yǎng)”這樣新鮮又刺激的事情在這多線小城市成了一件大事，快速地傳播開來，再不局限于學生之間。

    糟糕的狀況一直延續(xù)著，被人公開談論已經屬于小事，走在走廊上會被人用東西砸，進洗手間關上的隔間門會被人踢得“嘭嘭”作響，簌簌朝下掉著木屑，甚至書包里會被人扔未熄滅的煙頭。

    有些能避過，有些不能。

    短短大半天的時間，她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惡意，比任何一段人生的都要多。

    空間里流傳的日志已經不僅僅限于企鵝空間內，而是被人轉載到了論壇和學校貼吧上，又開啟新一輪的討論，網友言談間是她的最新動態(tài)、家庭狀況、計算她從頭到腳一身衣物的品牌及花費，諸如此類，等等等等，包括加班中的陸沅晴都知道了這件事，算好了她下課時間來打電話給她。

    “余余，你照片怎么會傳到網上，得罪什么人了？”

    “別擔心，我已經找人處理了?！彼叩缴晕察o些的地方小聲道。

    旁邊有同學拿手機偷拍她，夏之余掃一眼就知道，現(xiàn)在她打電話的照片很快就會傳到網上去。

    “怎么能不讓人擔心，你怎么早不和我說呢？我說你早上在看什么呢。算了，現(xiàn)在說這些也沒用，我到你學校去一趟?！?/br>
    “你不是還在造紙廠？來回一個多小時呢，別回來了，我真的已經找人處理了，放心，這些事情我能解決，很快就會有好轉的，最多再有一個小時。”

    隔著電話，夏之余聽見有人在她媽的名字了，不給陸沅晴說話的機會，她接著道：“是不是有人喊你？快去吧，你先忙，要是我解決不了，一定找你?！?/br>
    陸沅晴一時間沒說話，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在夏之余的催促中松口，“好吧，一個小時之后再看，要是不行，我就去你學校?！?/br>
    “好的，快去吧。”不給她反悔的機會，夏之余快速掛斷了電話，將之放回口袋里。

    工作室拿著她給的資料開始一點點在網上控制局面，她提出的要求就是，一切行為都要盡可能的自然、而非刻意。這樣的需求下，進度難免會慢一些。

    她看著腕表，計算著第一次小高潮的到來，主人公則是哭著從辦公室跑走后大半天都沒看到的人——賈珍。

    手機又震動兩下，是企鵝小號上新的信息又進來，向她匯報目前進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