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荷端著酒杯走了過來，粉白的臉上依舊是一層笑：“來，進了我家的門，以后就跟胡煜一樣了，都是家里的孩子，咱們娘兒倆得喝一杯?！?/br>
    胡煜端著酒杯，比賀冰心先一步站起來：“冰心胃不好，不能沾酒，我陪媽喝?！?/br>
    “喲，”聞荷捂著嘴笑了，“你可比你哥出息多了，有媳婦兒可護了?！?/br>
    看著胡煜干了一杯酒，她在酒杯里淺淺抿了一口：“今兒晚上在家里歇嗎？房子都給你們收拾出來了?！?/br>
    “晚上有點工作，今天就先不歇了，等有時間再帶著冰心回來看您和爸?！焙仙砩嫌幸环N恭敬，放在一般長輩和晚輩之間很恰當，放在母子之間就有些不同的意味。

    聞荷依舊是那個不急不惱的樣子，略有些失落的點點頭：“好好，你們都忙，當媽的能理解?！?/br>
    直到端著酒杯走，聞荷都沒再跟賀冰心說過一句話，就好像她過來就是要履行一下問候胡煜的義務(wù)。

    賀冰心有點意外地問胡煜：“難道她不知道我是聞濤的主刀嗎？怎么連一句關(guān)心他的話都沒有?！?/br>
    胡煜低著頭，表情隱在了陰影里：“因為這不是那種場合，在這種氣氛里關(guān)心不夠相干的事情，對她來說太不講究?！?/br>
    賀冰心有些咋舌，如果她對自己的親兒子尚且如此，對胡煜是什么樣子？他不敢想。

    “聞濤是你哥，”賀冰心猶豫著問，“你怎么一直也沒告訴我呢？”

    胡煜又給他剝了兩顆蝦，在檸檬水里把手涮了，邊擦手邊回答他：“咱倆說好了形式婚姻的，我不想讓你摻和這些俗事?！?/br>
    賀冰心一想也是，畢竟他也沒把自己的事全交代給胡煜，而且他到以后都不準備說。

    “可是你前幾天對我的態(tài)度突然變了，我也想不通是為什么，還以為是有人跟你說了什么?！焙陷p輕撇著靈芝鴿子湯里的浮油，不緊不慢地給賀冰心盛了一碗，“雖然你說了不是，但我就想與其為了這種事?lián)@受怕，我還不如自己告訴你。”

    賀冰心覺得“擔驚受怕”這幾個字有點重了，壓得他心里沉甸甸的，就沒接上話。

    “你覺得我越界太多了是嗎？”胡煜把湯放在賀冰心面前，目光不深不淺的，說不清里頭映的是什么光。

    其實也說不上越界，胡煜只是對他很好，又沒做過什么離譜的事，賀冰心不肯那樣指責他：“不是，可能因為我很久沒和人近距離地相處過了，很難把握人和人之間的距離?！?/br>
    “我和你一樣，又不一樣。”胡煜沒看他，垂著眼睛看他碗里的湯：“我也沒和人近距離地相處過，但是如果有個人肯留在我身邊，我就會想對他好，而不是疏遠他?！?/br>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賀冰心覺得胡煜的眼睛里的光在微微閃動，他趕緊解釋：“我……我只是覺得咱們倆是形……”

    胡煜的目光看過來，賀冰心突然意識到這個場合解釋他和胡煜的關(guān)系有些不太適合，就繞過中間的解釋，直奔結(jié)果：“之前是我誤會你，既然你只是想要陪伴，那我可以承諾不再像之前那樣……”疏遠你。

    賀冰心覺著如果胡煜只是把他當成朋友，那估計也不會對他投入過多的感情。哪怕有一天他的面目終究是被人撕開了，相信胡煜頂多也就大多和其他人一樣，唾棄完了，也就忘了。

    而且他心里也存著一點僥幸，要是那些過去真的已經(jīng)深埋在時間里，永遠不被挖出來呢？也許一輩子就這么過去了。

    如果胡煜想要，他可以陪著他，就當是報答他對他的好。

    胡煜聽了他的承諾，也沒什么喜悅的樣子，反倒是眉毛微微擰了擰，像是被一根細針刺痛了指尖。

    他盯著賀冰心看了一會，輕輕嘆了口氣，把湯朝他推了推：“趁熱喝，等會兒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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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時候賀冰心也是那么跟他說的：“趁熱喝，等會兒要涼了?！?/br>
    那天天氣原本特別好，十三歲的胡煜還沒抽條。

    他剛在鎮(zhèn)醫(yī)院打完最后一次激素，推著自己的單車準備回家，心里有些擔心自己會不會再也長不高了。

    管家說過要來接他，但是他最近因為內(nèi)分泌的問題超重太多，總想著有機會就得運動運動。

    那三個鴨舌帽應(yīng)該就是在巷子里堵他的。

    看見他過來，其中一個一下就把他的單車搶走了，另外兩個把他往巷子里推：“肥仔，把錢都拿出來，不然我就告訴你爸你在磕大、麻?！?/br>
    胡煜心里怕，卻梗著脖子說：“我在這兒沒爸，你去中國告訴他。”

    鴨舌帽不干了：“死肥仔！想被、干？”

    那時候的胡煜身高上完全沒有優(yōu)勢，被幾個鴨舌帽按在地上扒褲子，他咬著牙從地上摸了個啤酒瓶，正要往上掄，就看見了賀冰心。

    那么漂亮的一張臉，冷冰冰的，蒼白得幾乎沒什么活人氣兒。

    “放開。”賀冰心手里提著一把黑色的長雨傘，安靜地站在陰影里。

    小鎮(zhèn)的天氣說變就變，天邊很快積了雨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