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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看錯了人。他若真是可靠的同伴,此時該犧牲自己,為她擋下所有明槍暗箭,而非為了自己,溫qíng款款地誘哄她繼續(xù)戰(zhàn)斗。 掌心下,她的膝蓋骨隔著不薄的衣料仍顯得伶仃,像幼鳥的翼,一用力便會折斷。他不自覺地放松了手上力道,默默無言地看向前方的一片幽暗。 就在文武百官候到耐心盡失,蠢蠢yù動之時,內(nèi)侍尖利的嗓音劃破了重重華檐外的天空,驚飛了一只暫棲的雀鳥。 皇上駕到。 按例百官本該入朝覲見,但不知是誰帶的頭,抑或是早就串通好了,群臣竟沒有入朝行禮,而是一撂曳撒,在午門之上噗通噗通地跪成了一片。 也有一撮官員沒有加入這場跪請行動,他們?nèi)耘f快步入朝跪拜,三呼萬歲,只是這些投效了祁云晏的官員雖站在原本位置上,卻根本填不滿空dàngdàng的大殿,反而顯得格外零落單薄。 而殿門之外,午門之上,代表各官階的異色曳撒卻是密密麻麻地鋪撒了一地,連成了蔚為壯觀的一片。上百人的異口同聲,匯聚成了響遏行云的洪流,聲震殿柱,直達(dá)御前。 他們要清君側(cè),除jian宦,否則就于午門之前,長跪不起。 語琪在寶座之上緩緩坐直上身,面無表qíng地半瞇起眼,清君側(cè)?他們眼中可還有朕的存在,當(dāng)朕是擺設(shè)么? 殿上零零落落的官員們面面相覷,皆是不敢應(yīng)聲。她的目光一一掃過殿上諸臣,最終落到了身側(cè)的祁云宴面上,他似是有所察覺,緩緩掀起鴉黑長睫看了過來,神態(tài)沉靜,一如往昔。 她征詢意見般地看著他,而他卻緩緩側(cè)過頭,望向殿外稍顯yīn沉的天色。片刻之后,他輕輕道,要下雨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所言不虛,yīn云密布的天空開始下起小雨,綿密如針的雨絲紛揚(yáng)飛落,如一張鋪天蓋地的細(xì)網(wǎng),一層一層地將群臣覆頂。 她自他臉上收回了視線,轉(zhuǎn)向下方,既是如此,便讓他們跪下去罷。朕倒要看看,他們能跪到幾時。說罷負(fù)手起身,淡淡一甩袖,退朝! 然而內(nèi)侍剛昂首yù宣布退朝,就被祁云晏的一個眼色壓下。收回視線,他上前一步,壓低嗓音勸,皇上,莫意氣用事。 她停下看他,也壓著嗓子道,你沒聽到么,他們要你死。 您前腳走了,后腳就會有人或撞柱或自刎,以死相諫。倘若真的血濺午門,此事就再也難以善了。定力真是好,都到了此時,他的聲音中仍溫文淡定,皇上,請三思。 倘若依你,又該如何? 他極淺淡地笑了一下,側(cè)頭對幾個殿前侍衛(wèi)輕聲吩咐,外面的諸位大臣,若有想撞柱子的,通通攔下,若有昏倒的,立刻抬去醫(yī)治。再多叫些人來,給他們打著傘,他們跪多久,你們就在旁邊站多久。停了片刻,他語氣頗淡地道,倘若還是死了人,那就只有麻煩你們到東廠走一趟了。 他說lsquo;麻煩你們到東廠走一趟rsquo;,用極溫和平靜的語氣,腰挎金刀的侍衛(wèi)們卻像是受到了什么威壓,臉色一霎慘白。她卻像是沒看見,只有些疲憊地?fù)]了下手,按祁掌印說的照做,退朝吧。 回到乾清宮,她屏退眾人,揉著眉心來回踱步。他看在眼中,也并不勸阻,只輕輕道,皇上可有發(fā)覺,除了周閣老外,內(nèi)閣的幾位今日都稱病未朝。 她一愣,莫非今日這事與他們無關(guān)?不,倘若真無關(guān),他們不會預(yù)先知曉,稱病避開。略頓一下,她問,可周亞卿呢? 他苦笑,據(jù)底下人匯報,周閣老此時正在午門上同侍衛(wèi)爭執(zhí)。 老人家脾氣耿直,發(fā)生爭執(zhí)也是正常,沒動手已是不錯了。她哭笑不得,讓他們恭敬些,別真把老人家氣病了。說罷聲音漸漸冷下來,至于那三位,葫蘆里賣的卻不知是什么藥。 他不言,只款步走來,將松松握在手中的文卷展開,睫羽低垂,彎出熏然瑰麗的弧度,除了周閣老外,內(nèi)閣向來唯王首輔馬首是瞻。王首輔yù求之事,就是內(nèi)閣yù求之事,而其余諸臣如何想,他掀起長睫,輕輕道,并不重要。 語琪側(cè)身,在紫檀美人榻上坐下,接過文卷隨意一問,探子的密報? 他溫言解釋,五年之前,臣將十九安排在王首輔身邊,這是她這些年收集整理的qíng報。東廠收養(yǎng)過許多孤兒,花費(fèi)多年將他們打磨為最鋒利的刀劍,隱秘地cha在多方勢力的胸腹,只等某一日能給敵人致命一擊。 十九?她狀似隨意地問,該是美人罷?略頓一下,又涼涼地道,不論是真英雄還是老狐貍,總是難逃溫柔鄉(xiāng)美人關(guān),多無趣。 她從來都清楚輕重緩急,這種時候,本不該有心qíng在意這樣瑣碎的細(xì)節(jié)。他有些疑惑地側(cè)頭看她。年輕的帝王說完后便沉默下去,倚在描龍繪鳳的靠背上,以手加額慢慢揉著太陽xué,目光匆匆略過那稍顯冗長的文卷,目光專注,似乎方才只是隨口一提,并不在意。 片刻的愣怔后,思緒重轉(zhuǎn),他猜到了些許,不禁有些僵硬地緩緩移開了視線。 她是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十九只是他自街頭撿來的孤兒。兩人身份宛似云泥之差,她卻仍在意著十九的美貌,甚至像在意著某個潛在敵手,這其中的緣由他無法裝作不知。 她難得這樣幼稚,但他一點(diǎn)也笑不出來。喉嚨有些莫名得gān澀,他低眸,挽起琵琶袖,給自己倒了杯茶,還未端起來,手背就被人輕輕按住。 她的目光仍在文卷上,低低地提醒,茶早涼了。說罷略略提高了聲音,吩咐候在門外的宮人去斟茶。 話音落地,覆在他手上的冷白手指也隨之收回,那微涼的觸感卻烙刻進(jìn)皮膚,變得愈來愈燙,讓人無法逃避。 ☆、第145章攻略督主男配【11】 日出東方,在午門前苦熬了整整一日一夜的群臣四搖八晃,雄jī一聲聲的長鳴也未讓他們的意識清醒多少。而這些大臣們所不知的是,此時此刻的另一處,巨大笨重的宮門正在緩緩打開,勢如長龍的車隊(duì)沉默地等待著出發(fā)的號令。 誰也想不到,在滿朝文武齊跪午門相bī之時,女皇竟敢?guī)е俏唤鼇眍H受圣寵的祁掌印外出。這種根本未把百官放在眼中的舉動太過囂張,即使在擁有數(shù)百年歷史的大裕王朝中,也實(shí)屬罕見。 可憐百官滿心怨氣與牢sao,憋了整整一天正待傾瀉而出卻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目標(biāo),一個個只覺得眼前發(fā)黑胸中發(fā)悶。 南郊山巔,語琪身著莊重繁復(fù)的禮服進(jìn)行祭祖儀式之時,午門上跪著的群臣已是身心俱疲,只是由于話已經(jīng)撂那了,此刻又不能把說出的話當(dāng)放屁,看皇帝不在宮中就直接撩袍子走人,不然這老臉往哪兒擱?實(shí)在是跪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好在心中大罵皇帝是個混賬東西。 好在由于東廠那十九姑娘探出的qíng報,語琪走之前已成功地將王居賢拉到了自己這個陣營。而這只老狐貍隔岸觀火,看百官煎熬得也差不多了,到火候了,這才不緊不慢地冒了出來,笑瞇瞇地四處和稀泥。由于老狐貍是三朝重臣,平日為人也一向圓滑,因而在朝中威望與人緣都頗高,大臣們都賣他幾分面子。另一方面,這些大臣也是真的受不住這么沒日沒夜的長跪(而且跪得毫無價值,皇帝根本看不到),于是一個個一邊心里罵娘一邊順坡下驢,各自打道回府休養(yǎng)生息。 這事兒就算是揭了過去。 而在吃了這般苦頭之后,大臣們逐漸明白這位女皇平日里表現(xiàn)出的沉穩(wěn)與先皇那種仁厚寬和的沉穩(wěn)截然不同,她的平和穩(wěn)重來自于一種認(rèn)定了某件事就絕不動搖的堅(jiān)定,或者可以說是狠絕。之前一意孤行地大肆任用聲名láng藉的宦官不談,她甚至連百官跪請都根本不放在眼中。以往文臣們只要聯(lián)合起來就能拿捏掌握著生殺大權(quán)、萬人之上的天子,都是由于戳準(zhǔn)了皇帝重名聲重民心這一軟肋,而這次他們卻遇到了一個基本上沒把帝王聲譽(yù)放在眼中的皇帝,于是只有紛紛傻眼,基本上是一點(diǎn)兒轍都沒有。 其實(shí)這事本有更巧妙的解決之道,光祁云宴提出的可行方案就有三四種。但語琪仍是選擇了這條十分囂張甚至看似不知死活的路,其目的就是借此事告訴眾臣,這天下是皇帝的,做主的也只能是皇帝。就算你臣子一哭二鬧三上吊,她決定了的事也不會有絲毫改變。 南郊的祭祖儀式完成之時,天色已不早,車隊(duì)索xing就在山上佛寺歇下。 語琪用過晚膳,問過下人祁云宴的所在,就帶著張德安晃了過去。 她撩開夾綢軟簾進(jìn)屋,看到略顯昏暗的屋中跪著一人,正低聲飛快地稟告著皇宮那邊的動靜。她腳步稍頓一頓,繼而唇角浮上一抹微笑,隨意挑了一張huáng花梨jiāo椅坐下。 端坐于桌后的祁云宴低垂著長睫,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動著右手的翡翠扳指,臨窗的半張臉籠在朦朧的霞光之中,而另半張臉卻沒入yīn影,神qíng顯得有些莫測。 聽到有人走入又坐下,他緩緩抬眸,目光與她對視了一瞬后,唇角慢慢地勾勒出一個弧度,他們服軟了,皇上明日便可回宮了。說罷抬手輕擺了兩下,地上那人低聲的稟告戛然而止。 語琪剛才聽了一耳朵的東廠密報,此刻目光輕飄飄地掠過地上那人后停留在祁云宴臉上,回宮之后,有些人約莫會從此自朝上消失罷。 他聞言不語,只是抬起頭看著她微笑。 朕沒打算攔著,你又何必三緘其口? 他唇角笑容不變,只微微垂下眉眼輕聲道,皇上萬金之軀,這些腌臜事還是莫要了解為好。頓一頓,他放柔了語氣,南郊山水秀麗,您不如趁此機(jī)會出去走走,改換一下心qíng。 語琪見他轉(zhuǎn)換話題,知他不想多談此事,也就索xing笑道,那子慎就陪朕一起出去走走罷。出宮機(jī)會本就不多,千萬莫要辜負(fù)風(fēng)光。說罷也不給他拒絕的機(jī)會,直接吩咐張德安找人帶路。 深秋已至,huáng色的枯葉層層疊疊蓋滿了山間小路,其實(shí)景色并不如他所說的那般秀麗,但許是極少出宮的緣故,她的興致依然不錯。 祁云宴安靜地在她身后緩步而行,神qíng專注似是賞景,實(shí)則在思慮其他事。 按之前的想法,他該與她保持一個合適的距離。但這場變故之后,那些原本就看他不順眼的大臣必然愈發(fā)想要除去他,只是礙于她而不能動手。所以此刻若失去她的支持,不僅此刻所擁有的權(quán)勢將統(tǒng)統(tǒng)化為烏有,他還會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