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沒說完，茶杯摔在地上，嚇了她一跳。

    不是因為摔了杯子，而是衛(wèi)司的神qíng。yīn沉狠辣，眼神兇的像是要吃人，唇邊泛著冷笑。

    這種笑與平常的冷漠不同，這會兒帶著嘲諷的意味，和一絲猙獰。

    他聲音低沉：你看我像個忠臣的樣子么。

    整個人就像是天色暗下來后，伸手不見五指的山林。讓人發(fā)憷，心生懼意。衛(wèi)司這會兒就差在腦門上貼個紙條。

    靠近者死。

    薛娘沒想到他變臉這么快，準(zhǔn)備聽他發(fā)脾氣，結(jié)果他轉(zhuǎn)身出了營帳。外面有人恭敬的給他行禮，衛(wèi)司應(yīng)了一聲。

    雖只是一個音節(jié)，卻能明顯感覺到不同。

    又恢復(fù)成往常的樣子，冷淡中帶著疏離。倒也真是能裝，當(dāng)初她扮成女鬼的時候，衛(wèi)司都沒露過破綻。

    這會兒怎么可能就因著她一句話，就成了這副模樣。薛娘垂了眼，勾起嘴角，看來他心里有了打算，急著讓她幫忙。

    過了兩天，衛(wèi)司沒跟薛娘說過一句話，在人前一副高高在上，不愿意搭理人的樣子，到了她跟前，就成了靴子亂穿，腳搭在g架子上，嘴里哼著小調(diào)。

    還都是些纏綿的詞，然后沖著薛娘chuī口哨。

    若不是被綁著手腳，她早就過去晃著他的衣領(lǐng)子，能恢復(fù)正常不，這模樣看得她手心發(fā)癢，恨不得打上幾巴掌。

    衛(wèi)司似是知曉她怎么想的，專門湊過去，在她面前晃悠，然后到耳邊chuī熱氣。薛娘被弄得不耐煩，又想撞他，衛(wèi)司吃了一次虧，學(xué)聰明了，每回都能躲開。

    薛娘氣得皺眉瞪眼。

    衛(wèi)司剛招惹了她，往后退了幾步，揉了揉脖子，又伸著懶腰走到她跟前，跟逗弄貓似的。

    薛娘憋不住了，先服軟開口：你到底想怎么樣？

    衛(wèi)司一挑眉頭：你原先不是看上我了嗎，這幾天我與你這般親近，你怎么還不樂意？

    薛娘撇撇嘴，頗為嫌棄。

    衛(wèi)司漸漸冷了神色，嗤了一聲，說道：看來你就是個只看皮相的好.色之徒。

    這話怎么這么別扭，薛娘皺著臉。

    衛(wèi)司不再拖沓，既然薛娘已經(jīng)開口說話，應(yīng)是想好了。他搬了張椅子，與她面對著。薛娘不自覺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顯得有氣勢些。

    衛(wèi)司瞟了她一眼，隨意地歪在椅子上，仰著頭跟她說話。

    薛娘直接問道：你是不是打算投靠乾坤寨？

    衛(wèi)司仰著臉點點頭：沒錯。

    利落gān脆，神色輕松自在，絲毫不像一個要叛變朝廷的人。若是換成了別人，誰會信他說的話。

    薛娘應(yīng)了一聲，看看捆住自個兒的繩子，又看了他一眼，不言而喻。

    衛(wèi)司咧著嘴笑了笑，用牙碰著下唇，瞇著眼說道：我這不是怕你不同意，跑了么。

    你唬誰呢。

    衛(wèi)司就沒打算讓她相信，垂著眸子，看著那雙手，伸過去握住，用手指摩挲了幾下。手感意外的好。

    繼續(xù)握住說話，薛娘掙了掙，沒掙開。反過手用指甲掐他。衛(wèi)司皺著眉把她的手給掰開，輕斥道：別動。

    薛娘順勢打了他手背一下。

    衛(wèi)司嘆了口氣：你到底是真的對我有心，還是耍嘴上花樣。

    薛娘手不動彈了，冷笑了一聲：你若真像你說的那樣，那咱們現(xiàn)在就去山寨，立刻拜堂成親，等入了dòng房，我隨你折騰。

    衛(wèi)司臉上有些不自在，別過頭清了清嗓子。

    薛娘揚著眉頭說道：你別扭什么，不是你在那兒矯qíng么。我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還想怎么樣。正好，你既然想投靠山寨，把我解開，一塊兒走。我不計較你綁我這事兒。

    衛(wèi)司看了她半晌，咧著嘴角低頭笑了，搖著頭看她：你倒是直接。

    薛娘歪著頭看他。

    衛(wèi)司說道：不行，走不開。然后伸手去解開薛娘手上的繩子，看著上面的勒痕，輕輕揉了揉。

    薛娘疼得直吸涼氣，沒打岔，等他繼續(xù)說完。

    衛(wèi)司：我也不瞞你，朝廷前幾日送來了糧糙。你別咬我，不是成心不告訴你。嘶，還咬。而且傳了道旨意，讓我回去。

    薛娘松開他的手背，抬頭問：你眼下回去還能有好么，把這份兒心思歇了吧。

    衛(wèi)司戳了戳她腦門：你當(dāng)事兒有這么簡單？那里還有父母在。

    薛娘垂眸，不吭聲了。

    衛(wèi)司知曉她剛沒了父親，伸手拍了拍她的腦袋，薛娘趴在他的懷里，摟住他的腰，輕聲說道：那你想讓我做什么？

    衛(wèi)司輕聲笑道：老實待在這兒等著我。

    薛娘：沒了？

    衛(wèi)司搖頭。薛娘看了他一眼，看你能憋到什么時候說出來。倆人抱在一塊兒了，衛(wèi)司仍是沒放薛娘回去，捏著她的鼻子說道：你再說一遍著急回去的話，你來我這兒這么些日子，對面兒一點兒沒亂，你敢說你沒料到會被我綁起來？

    薛娘點頭：我以為你會把我留下來成親。

    衛(wèi)司瞪了她一眼。

    營地里的飯菜簡單的很，比山寨里差多了。前些日子她被綁著，衛(wèi)司喂的都是羊奶羹，和一些糕點。

    眼下松了綁，看著飯菜一點兒胃口都沒有。豆腐竟然連根蔥都沒配就炒了。衛(wèi)司夾了一筷，送到她唇邊。

    她撤了撤身子，不吃。

    衛(wèi)司瞟了她一眼，也不勉qiáng，放到自個兒嘴里嚼著吃了。一頓飯吃完，薛娘就動了幾筷子。外面的人要進來收拾，被衛(wèi)司拒絕了，天氣冷得很，放一晚壞不了。

    到了睡覺的時辰，薛娘躺在榻上，衛(wèi)司仍然睡著大g。到了半夜，她肚子開始叫喚。翻了好幾個身，餓的睡不著。

    掀了被子坐起來，頓時打了個冷顫。偷偷朝衛(wèi)司那邊看了一眼，睡的正香，悄悄披了件衣裳，從榻上下來。

    輕手輕腳地走到那桌飯菜前面，正要拿筷子，手背一熱，抬頭看見衛(wèi)司穿著里衣站在身邊，按著她的手。

    薛娘眨眨眼。

    衛(wèi)司說道：餓了？還難吃么？

    薛娘：餓了，肯定不好吃。

    衛(wèi)司嘆了口氣，把盤子推得遠一些。薛娘伸手去夠，被擋了回去。她惱怒地說道：連頓飽飯都不讓吃！

    他說道：菜都涼了，吃了鬧肚子。

    朝燒著炭的爐子走過去，榻跟g隔著扇屏風(fēng)，爐子正好在衛(wèi)司那邊。他不過去，薛娘還沒發(fā)現(xiàn)，平常爐子都是放在當(dāng)間兒的，今兒怎么變了。

    衛(wèi)司從爐子上端來一個砂鍋，放到桌子上，燙的直摸薛娘的耳垂。打開一看，一鍋jī湯。

    薛娘驚訝地看著衛(wèi)司。

    衛(wèi)司悶聲笑了笑：早就預(yù)備下了，就是為了治你嘴饞的毛病。寧可餓肚子也不吃不愛吃的。

    舀了碗湯，趁著她咬ròu的空當(dāng)，喂她一勺。

    連著這么過了幾日，薛娘被養(yǎng)的臉色極好，大大方方地回了山寨。許久沒出現(xiàn)，也打聽不到消息，愁得陸墨整天沒個笑模樣。若不是她臨走前的幾句話，怕是早沒了主心骨。

    這會兒瞧見她回來，而且臉上ròu還多了些，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日子過得這么滋潤，就不知道透點兒信兒出來。

    薛娘安撫了他幾句，又告訴他衛(wèi)司準(zhǔn)備投靠山寨的事兒。

    驚得陸墨快把眼珠子瞪出來，然后打量了薛娘半晌，憋出來一句：你gān什么了？

    薛娘抬眼：吃吃喝喝。

    陸墨嘆著氣不說話了。

    以前是薛娘隔幾天就往營地跑，如今是衛(wèi)司見天兒的往山寨跑。倆人一會兒上山攆兔子，一會兒摘一朵秋天開的花，不管做什么，總能膩歪一陣兒。

    營地的兵，看得直皺眉，這是中了美人計？

    薛娘看著眼前笑的溫柔的衛(wèi)司，分明是他在使美男計。這些日子他體貼入微，不管她怎么鬧騰，都好脾氣的應(yīng)允。

    薛娘估摸著離開的時候要到了。

    果不其然，三天后，衛(wèi)司跟她到山林里說話?？粗齺砘嘏荇[了半晌，才開口說回去的日子到了。

    薛娘唇邊的笑僵住，低著頭悶悶地問道：一定要走嗎？

    衛(wèi)司摟住她，下巴蹭著她的頭發(fā)：過不了多久，我就回來。

    薛娘埋在他的懷里：舍不得。

    衛(wèi)司哄了半晌，薛娘才好一些，挽著他的手臂不愿離開。衛(wèi)司眼神深沉，盯著前方一棵枯死的樹，說道：我這次怕是兇多吉少，你能否

    話說到一半兒，薛娘松開他的胳膊，伸手解自個兒扣子。

    衛(wèi)司一驚，連忙把她攔住，眼見著已經(jīng)露出一截白嫩的脖頸，幫著她把扣子系上。

    皺著眉說道：你想哪兒去了。

    看了她一眼，神qíng迷茫的很，嘆了嘆氣說道：我是想讓山寨跟著一塊兒偷偷進京。到時候我還有個活路。

    薛娘抿住唇，扣子重新系好，衛(wèi)司抬眼看她。薛娘沉默了半晌，一句話沒說。衛(wèi)司輕聲說道：不必為難，我也只是說說，留個后路，并無什么大事兒。

    薛娘摟住他，有些哽咽：對不住，我不能拿山寨冒險。我心里有了你，是我的事兒，不能搭上各位兄弟的xing命。

    衛(wèi)司垂了眸子，看不清qíng緒，應(yīng)了一聲。

    薛娘：我不是信不過你，可是萬一你生了悔意，與皇帝串通，把寨子里的人送到京城連鍋端，我就真的沒臉見我爹了。

    衛(wèi)司拍了拍她的背。

    薛娘從他懷里起來，語氣堅定：你放心，你若是出了事兒，等殺了皇帝，報了仇，我就隨你一塊兒去。

    衛(wèi)司一怔，回過神后點點頭：好啊。

    臨行前，衛(wèi)司收拾好東西，將鎖在柜子里的圣旨拿出來看了一遍。目光落在上面最后一段話。

    愛卿文武兼?zhèn)?，品貌出眾。溫華公主乃朕皇妹，正值婚嫁，汝年長無家室，二人乃天作之合。早日回京，完成婚事。

    剛回到京城，便匆匆入了宮?；实蹎柫藘删鋱雒嬖?，就說到了重點。

    兵權(quán)。

    衛(wèi)司嘴角一勾，找了個由頭裝瘋賣傻混過去了。他的兵權(quán)大部分在京里，所以皇帝才想盡了法子派他去剿了乾坤寨。

    對外宣稱，衛(wèi)司赤膽忠心，自請剿反賊。只不過皇上沒料到，他跟乾坤寨扯上了關(guān)系，這才連忙把他召了回來。

    又說到溫華公主的事qíng。衛(wèi)司抬頭看了眼皇上，臉上帶著笑，一口應(yīng)允了，直說是他的福分。

    皇上的臉色這才好些。

    名為成親，實則監(jiān)視。衛(wèi)司與溫華公主見了一面，的確是好容貌，端莊大方，一顰一笑皆不出格，又帶著溫柔的意味。

    皇宮內(nèi)，有皇上跟太后陪同，只說了一句話，溫華低著頭笑了。衛(wèi)司也陪著一起笑，一個溫柔高貴，一個溫文爾雅，倒真是般配。

    京里的百姓已經(jīng)都知曉這門婚事，議論紛紛。衛(wèi)司閉著眼琢磨，乾坤寨就是再偏僻也該聽見消息了。

    他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是薛娘給他的。當(dāng)日她哭的眼睛都紅了，說實在幫不上忙，只能把這塊玉佩給他，若有什么事兒，就去一家店里找老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