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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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朝上下, 流言不斷, 有些說的好的,道陳旌是舍生取義, 為國捐軀。還有些落井下石的,背地里譏諷陳旌命不好,好容易打了勝仗, 卻不能活著受封。 寧永貞望著天上的明月,嘴角慢慢翹起, 自打醒來,他身子一日好過一日, 只消想到昏迷時陳懷柔對他說過的話,他便總覺得活著有個奔頭。 陳睢是愛吃甜的,滿滿一盒酥餅,吃的只剩下星星點點的渣皮,他嘬了嘬手指, 仰頭嘆了口氣,“可惜,今歲大哥不在, 月圓人缺, 真真叫人感懷?!?/br> 陳懷柔與孟氏嗑了瓜子, 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你是感懷大哥還是感懷酥餅。” “姐,你可真是煞風景。”陳睢嘿嘿一笑,跳到玫瑰椅上蹲坐, “爹娘給你選的夫婿,我瞧著長相很是斯文,就怕是個刻板呆愣的木頭,讀書讀的好的,腦袋一般都不靈活?!?/br> 他手里舉著畫卷,迎著光端望上面的男子,又將畫卷挪到陳懷柔臉龐,對著相看。 “你書倒是讀的不好,腦子也沒見多靈活。”陳懷柔伸手朝他腦袋一戳,陳睢也不惱怒,靈活的避開后,剝了個蜜桔入口。 “我那是大智若愚。”陳睢沒有羞恥心,嬉皮笑臉的攤開畫卷放到桌上。 他悄悄打量著陳懷柔的神色,猶豫半晌還是耐不住好奇,他杵了杵陳懷柔的胳膊,神秘兮兮道,“你當真不自己挑了?!?/br> 挑來挑去也沒挑到合適的,恰逢爹娘出門應酬,一眼相中平南侯府世子陸蹇,當即與平南侯夫婦促膝長談,最終互換了子女畫像,帶回府中。 陳懷柔仔細看了眼,是個挑不出錯的長相,看起來文質(zhì)彬彬,極好說話。 最重要的是,平南侯跟爹爹的心思一樣,避世求全,得過且過。 若真的結(jié)成親家,兩府人家都能平安和樂,至于夢里的那些駭人情景,想必也不會發(fā)生。 “不挑了,明日看看真人如何,早早定下,省的爹娘費心?!标悜讶嵬鲜蠎牙镆豢?,抬腳踢了踢陳睢,“下一個就是你了,我瞧娘手里存著不少適齡貴女的畫像,應是為你準備的,你也老大不小了,雖無功名,好歹進了國子監(jiān),日后考考試,做個閑官就行。” 陳睢蹙眉,“沒準是給大哥準備的呢?!?/br> 提到陳旌,孟氏臉色不虞,瓜子也覺得味同嚼蠟,她放下,嘆了口氣道,“三郎,娘前后看了十幾個姑娘,順眼且家世好的有三個,你瞧瞧。” 她揮揮手,陳承弼從書架夾層里抽出三卷畫像,擲給陳睢,“你娘眼光極好,我覺得若是你能娶這三人中的一個,日子定能過的順遂和美。” 陳承弼這樣說,倒讓陳睢來了勁頭,他利索的解開畫軸,剛一打眼,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著腦袋扔回桌上,“娘,你可真疼我。” 三個姑娘,個個都是出身武家,風評颯爽火爆。 若真娶進門來,陳睢的好日子怕是到頭了。 他搖頭拒絕,“爹娘,我覺得我年紀還小,等大哥回來成親后,再談也不遲?!?/br> “司徒叔叔私自扣下你大哥,至今沒有音信。我想不明白,會有什么事比旌兒前途更加重要。” 此番若是陳旌隨鄭將軍得勝歸來,至少也會受封副將,再憑著沛國公的人脈,無論如何都能謀個像樣的差事。 “娘,大哥還會回來嗎?”陳懷柔幾乎與陳旌異口同聲,話音剛落,寂然的天空忽然竄出萬道光火,升至高處怦然綻放出流光溢彩的絢爛。 孟氏合上眼睛,陳承弼自她身后搭上手臂,“你大哥一定會回來的?!?/br> 最熱鬧的時候,正是上元節(jié)前后,朝廷不設(shè)宵禁,夜市晝夜通明。 陳懷柔跟陳睢去了護城河畔,跟信男信女一樣,買了荷花燈,準備放逐許愿。 偌大的荷花燈初初點燃,陳懷柔便迫不及待往外撥了出去,倒是陳睢,儼然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雙手合十兩眼緊閉,嘴里還不斷念念有詞。 陳懷柔笑他,先站起來去旁邊的攤販處左挑右撿,花樣各色的面具畫的栩栩如生,她捏著一張銀色面具,還未比到臉上,就看到正前方一人遠遠看著自己。 她一愣,旋即想起陳睢吃了人家的點心,遂回頭招呼了陳睢,往寧永貞所在處走了過去。 寧永貞眉眼含笑,這還是病愈后頭一次出門,他穿得厚實,外頭還罩著一層銀白色裘皮大氅,手里抱著一盞纏枝牡丹花紋的暖手爐,只笑著看陳懷柔與陳睢來到跟前。 “我還想著出門能不能碰到你..你們,沒想到居然這么巧,是在放荷花燈?”寧永貞往他們身后看了眼。 陳睢蹦到前面,笑嘻嘻道,“是啊永貞哥,你要不要放一盞,可靈了?!?/br> 寧永貞心情大好,將手爐擱在膝上,陳睢便把荷花燈遞給他,“那你方才許了什么愿?”他問的是陳睢,眼睛看的卻是陳懷柔。 數(shù)日不見,她似乎更好看了些,眼睛總是凝著水霧,波光瀲滟,小臉白生生的,就像剝了殼的蛋,他低下頭,手指摩挲著衣袖,心跳不自覺快了許多。 “我啊,”陳睢指著自己,又回頭看看陳懷柔,“我就希望我未來姐夫能待我好點,有好吃的好喝的時候能想著我點,沒別的了?!?/br> 寧永貞彎起唇,咳了聲,“你這要求也不難?!?/br> “誰知道呢,一切都得等明日見過人后,才能下定論?!标悜讶嶂狸愵≡捓镌捦獾囊馑迹膊淮驍嗨?,由著他跟寧永貞將事情說得清楚明白。 寧永貞果然聽出異味,他手指猛一用力,指甲摳著扶手發(fā)出刺耳的聲響,“你說什么,明日要去見誰。” 陳懷柔往后一拽陳睢,自己答他,“爹娘給我看了門親事,各方都滿意,明天我們一起約了一起游湖,看鰲山燈海.....” 話未說完,寧永貞倏然對上她的眼睛,一雙眸子灼熱似火,明明閃著光卻又冰冷異常,生生叫陳懷柔咽下沒說完的半句。 許久,他眸中的光火漸漸散去,面上神情亦如冷灰一般,不復方才的神采奕奕,他松了手,重新握著那牡丹花紋的手爐,慢慢垂下長睫。 “說過的話,不算數(shù)了嗎?” 陳懷柔一愣,下意識的反問,“我說過什么?” 寧永貞呼吸輕摒,喉結(jié)上下微動,再抬頭時,目光帶著淺淺笑意,“你不是說非江元白,誰都不嫁嗎,怎么,改了?” 陳懷柔嗤笑,挺直脊背道,“當初我年少無知,見識淺薄,年少無知說下的胡話,早就不作數(shù)了?!?/br> 江松聽到陳懷柔不以為然的說出“年少無知,胡話,不作數(shù)”,不由得心跳猛然一滯,他偷偷抬手擦了擦額頭,瞄著前方江元白的側(cè)臉。 滿天煙花璀璨奪目,墻角處的燈火被風吹得簌簌飄搖,映照出他削薄清冷的輪廓,頎長的身形籠罩在銀灰色大氅之中,那背影看起來挺拔而又孤冷。 他咬了咬牙,大氣不敢出一聲。 寧永貞的目光從陳懷柔臉上,不著痕跡的移到她身后不遠處的墻角,他抿起唇,忽然不明所以的感嘆起來,“不是他就好,原以為他有多不一樣,能得你喜歡,眼下看來,不過仗著一副好皮囊。 陳懷柔,你過來。” 陳懷柔不解,卻順勢低下頭去。 寧永貞湊上前,唇角貼著她的耳朵落在那烏黑的發(fā)鬢,輕羽一般,又極快的挪開。 陳懷柔捂著頭發(fā),眉眼立時凌厲起來,“下次再這樣,我是要打人的?!?/br> 寧永貞往后一靠,神色懶懶,“也就趁你成婚之前欺負一下了,別忘了,從前是誰陪你爬墻上樹,誰替你挺身而出,我寧永貞,這輩子都對你好?!?/br> 可是,你偏偏不選我,不要我。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給你養(yǎng)老?!标悜讶嵛年愵☆^上取了面具往他臉上一戴,“寧公子,我們回府了!” 從夜市回到幽靜的巷道,無人清掃的地面鋪著層層積雪,腳步踩在上面,發(fā)出醇厚的“咯吱”聲,陳睢的腳印消失在巷道盡頭,他走的飛快,多半是因為出門為了好看,穿的單薄,受不住冷了。 陳懷柔聽到身后有腳步聲,遂警惕的回過身去,陰暗幽冷的墻下,江元白整個人被裹在無邊的黑影之中,他身量高,隔著幾步的距離,仍能叫人覺出壓迫感。 “你跟著我作甚?!” 陳懷柔往他后頭看了眼,并未瞧見旁人。 江元白半晌沒說話,忽然三兩步走上前來,解了大氅褪下后,雙手一揚,大氅整個將陳懷柔罩住,內(nèi)里暖暖的,帶著江元白的體溫。 陳懷柔莫名其妙的抬起頭,瞪著他那雙黑亮的眼睛,那眸光燦若星辰,幽深似海,江元白低著眼皮,為她系好錦帶,長著薄繭的指腹刮過她的下頜,激的陳懷柔猛然往后一退。 反應過來,陳懷柔立時去解大氅,邊解邊道,“壞了,我瞧著你腦疾日漸嚴重,平白無故是生了癔癥喜歡跟蹤人了嗎?” 江元白上前,徑直按住她的手,淡淡的墨香氣沖著陳懷柔的鼻尖襲來,她心跳驟快,呼吸停滯,微紅的腮頰沁出熱汗。 這廝著魔了。 陳懷柔如是想著,若不然,他又怎會忽冷忽熱,若即若離,上一刻恨不能柔情繾綣濃情蜜意,下一刻卻能讓人如墜冰窟,厭惡至極。 他始終不發(fā)一言,只用熱烈似火的眸子緊緊盯著她的眼,不知過了多久,他瞳中光亮頹然淡去,松開按住她的手往后一退,喉結(jié)滾了滾,沉緩吐出五字,“是我喝多了?!?/br> 他轉(zhuǎn)身,頎長的身影晃了晃,待穩(wěn)住后,便頭也不回大步往巷外走去。 果然,就是犯病了。 陳懷柔篤定,低頭看了眼大氅,冷聲喊他,“你先別走!” 江元白聞聲頓住,燈籠的光火映得他整個人身處半明半昧之中,他沒有回頭,耳朵卻清晰的聽到陳懷柔走近的聲音,她踩著積雪,似急急小跑過來。 陳懷柔繞到他身前,惡狠狠的將大氅往他懷里一拍,“以后再敢跟著我,見一次打一次!還有,姑奶奶不稀罕你這勞什子的大氅,姑奶奶身上穿的這件,用的是一根雜毛都沒有的紅狐,暖和的很?!?/br> 江元白挑眼瞄她,那張明媚的小臉不屑的揚著下頜,看的正是自己。 “你說過,最厭惡我以權(quán)壓人,以錢欺人,我沒變,希望你也能同從前那般,對我怒目而視,嫉惡如仇,大可不必三番兩次試探我的心思。 我說過,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姑奶奶我要嫁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可能還有一章。 ps別看這章不長,可我從早上9點不到碼到下午2點,醉醉的! 明天要重排榜,寶貝們給我沖鴨,頂我 第34章 上元節(jié)的熱鬧, 一年更勝一年。 通宵達旦的歌舞點燃了京城新歲的安寧,無數(shù)男女老少擁在家人左右,在這樣喜慶的日子里出門游玩, 游船畫舫接踵而至, 待達官顯貴登船后,便一尾魚兒似的, 倏忽蕩開。 陸家提前定的游船,打眼看去,彩綢環(huán)繞, 紅燈盤桓,流光溢彩的珠簾隨著波動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陳懷柔跟陳睢一前一后上了畫舫, 抬頭,便見一雙素白修長的手指挑起珠簾, 緊接著,陸蹇走了出來。 他目光一頓,旋即挺了挺肩膀,走到陳懷柔身邊,作揖道, “鄉(xiāng)君,我是陸蹇,你可直喚我名諱?!?/br> 陳睢上下打量著他, 笑道, “陸世子風光霽月, 竟比畫里還要英武風流?!?/br> 陸蹇微微一笑,側(cè)身將兩人讓行,“鄉(xiāng)君才是宛若天仙,明媚的叫人不敢直視?!?/br> 陳睢聽了咋舌, 方才他可看見陸蹇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jiejie,半點沒有避開的意思,不單敢直視,還敢偷視,光明正大的端望。 兩家相談甚歡,沒多久,沛國公夫婦便跟平南侯夫婦相約去了船尾聽曲兒,臨走孟氏強行把愛湊熱鬧的陳睢拽開,只將陳懷柔與陸蹇留在船頭望月賞景。 陸蹇學識淵博,又不失風趣,將典籍里那些晦澀難懂的故事巧妙轉(zhuǎn)化成茶余飯后的段子,講給陳懷柔聽,兩人獨處下來,竟也不覺尷尬。 陳懷柔性子又是颯爽干練,不過半晌,兩人便熱絡(luò)起來,彼此稱呼也不再刻意端著,他喚她“小柔”,她喚他“蹇郎”,等陳睢偷跑過去的時候,堪堪被陳懷柔一聲“蹇郎”麻到骨頭里。 他摸索著胳膊,像是不認識陳懷柔一般,嘶著口氣道,“哎呀呀,姐,你今天跟披了一層淑女皮似的,假的都不像你了?!?/br> 陳懷柔抬手敲他一個爆栗,沒好氣道,“第一次見面,總要裝一裝的。” 這架勢這斗志才是陳懷柔,陳睢縮著腦袋揉了揉額頭,卻見陸蹇清爽的笑了笑,眉眼溫和似月,“你們姐弟二人關(guān)系好的讓人羨慕,我是獨子,自小便羨慕家中子女眾多的。 不管小柔是什么樣子,在我眼中,都是好的?!?/br> 陳睢舔了舔唇,心道,這廝可真是長了一張好嘴,甜言蜜語信口拈來。 “你這衣裳...”陳睢話沒說完,便被陳懷柔拉到身后,打斷,“蹇郎這身衣裳顏色鮮亮,面料溜滑,織錦金貴,尤其是這只振翅欲飛的仙鶴,襯的你整個人氣質(zhì)脫俗,風流倜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