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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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何時與你謀劃的隱遁?!标悜讶嵩谶M宮的時候,便忽然開竅, 只是人已經(jīng)到了大殿,做戲總要全面,她哭的傷心欲絕,連建元帝看了都忍不住唉聲嘆氣。 “我去府里下聘那日,與岳丈大人下棋的時候?!?/br> 他叫“岳丈”叫的十分自然, 倒讓陳懷柔聽起來有點膈應。 從何時起,爹娘竟然如此信任與他,事先連招呼也不曾與自己打一個。 也是情急事亂, 她平白就慌了手腳, 預感的疼痛全無, 便在起火的時候驟感天旋地轉(zhuǎn),理智全失,若她能穩(wěn)住心神,仔細思慮, 便能察覺出爹娘并未受到傷害。 火海也只不過是將計就計,佯裝應了賊人的陷害,命喪當場。 “你們知道是誰要害爹娘?!标悜讶崧龘沃碜幼穑钏傻念^發(fā)貼著腮頰,壓住粉色的痕跡。她眼睛一轉(zhuǎn),通紅的眼眶帶著盈盈水霧,“跟大哥的事情有關,還是...” 她頓住,知道陳睢的身世外人不知。 “我能查到的事情,皇上亦能查到。當初剿滅吳王的時候,皇上已經(jīng)覺出異樣,著人查那股莫名的力量。 他對司徒宏的作戰(zhàn)手段更為熟悉,一個叛臣,皇上勢必要趕盡殺絕?!?/br> “司徒爺爺不是叛臣?!标悜讶岽驍嗨?,江元白停住,點頭。 “我知道?!?/br> “你不是想問我與司徒宏合作的籌碼是什么嗎,今日我便能告訴你,他要我?guī)退楫斈暾嫦?,而那份真相,足以讓他不顧一切奔赴京城,哪怕勢單力薄,也要與罪魁禍首拼個你死我活?!?/br> 江元白抬眉,見她若有所思的凝視自己。 “你的意思,是皇室殺他?” 暗中調(diào)查的同時,卻又費勁手段置極有可能亡命天涯的人于死地,不給任何反駁辯解的余地,建元帝之所以對司徒宏如此決絕,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司徒宏沒叛,那建元帝為何殺他。 陳懷柔腦中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眸中光輝轉(zhuǎn)瞬即滅。 “因為他知道你外祖父死亡的真相?!?/br> 江元白壓低嗓音,伸手挑開簾子,逡巡過確認安全后,禁不住吁了口氣,“跟蹤你的人已經(jīng)走了?!?/br> 陳懷柔沿著挑開的那條縫瞥了眼,的確已經(jīng)看不見那鬼祟的人影。 “皇上要確保你們姐弟二人不知內(nèi)情,不留禍患?!苯追畔潞熥?,正襟危坐,“對于陳旌,他沒有證據(jù),便只能猜疑。而對于可能出現(xiàn)的司徒宏,他必然懷了十二分的戒備,他不會放任任何哪怕只有萬分之一可能的危機出現(xiàn),去攪亂他精心籌劃的大局,他必須讓國公和夫人死在知情前。 哪怕,只是可能知情。” 建元帝在怕什么,怕到不顧往昔情分,緊急滅口?! 難道是..車子壓到了石頭,猛然顛起,陳懷柔本就傷心慟哭渾身虛弱,此時便坐立不穩(wěn)朝著桌案上的茶盞撲了過去。 就在這時,江元白眼疾手快,以手覆在茶盞上,陳懷柔的胳膊壓著他的手臂,那盞茶咣當落地,茶水灑了出來。 陳懷柔偏過臉,恰好看到他被燙到通紅的手背,一直延伸到掌心。 他縮回手,藏進袖中,面上的不適一閃而過。 “拿來我看看?!标悜讶岱词置蜓g,取了白玉瓶,握在掌中,江元白不動,淡聲道,“無妨。” 陳懷柔不愿欠人人情,道了聲得罪,便握著他的手腕一把扥了過來。 “是什么?”江元白看到冰蜜丸,微微蹙眉,攤開的手背虛覆在案上,眼睛卻一直盯著被她捻開的丸藥。 “放心,都是好藥材,沒有毒?!标悜讶釠]抬頭,將冰蜜丸捻開后,均勻涂抹在他紅皮處。 她的脖頸光潔似玉,柔軟的發(fā)絲貼著耳朵藏在衣領間,若隱若現(xiàn)。 江元白回過神,臉上有些泛熱。 “你隨身帶著藥作甚?” “保命?!标悜讶嵫院喴赓W,話音剛落,正好涂完傷處,她將剩余的半顆捏在指間,舉到江元白面前,“我出生胎里帶毒,爹娘尋遍天下名醫(yī),為我制了冰蜜丸,以供身子不適時服用。 里面都是些滋補的藥材,大都以清熱解毒為主,有幾味是生肌止痛的?!?/br> “沒聽你提過?!苯资栈厥?,灼熱的手背的確比方才變得舒適許多,涼涼的,像覆了一層冰膜。 “同你說這些作甚,你我又不是如何親密的關系。”陳懷柔不以為意,外面?zhèn)鱽砀O窣的腳步聲,江元白壓低嗓音,沖著她耳畔小聲道,“下車的時候,你最好還是昏厥的狀態(tài)。” 明白,偌大的京城,眼線隨處可見。 陳懷柔嗯了聲,又道,“勞煩你了?!?/br> 江元白一愣,便見她兩眼一閉,乖巧的橫臥到他懷里,一動不動。 建元帝和太后為顯皇室仁慈博愛,對沛國公府極盡厚待,不僅僅命禮部主管了喪葬事宜,便是沛國公重新選址,也都交由禮部全權處理。 短短兩日,禮部的官員已然選了三處府邸,一同連并地契送到了江府。 彼時江元白正陪在陳懷柔身側(cè),與陳睢一起為國公夫婦守靈。 棺槨中的尸體,燒的面目全非,爹爹年輕時小指骨斷過,未燃透的尸首被人翻查過,黏連的衣裳有拖拽的痕跡,尸體的小指骨同樣斷過。 陳懷柔與陳睢已經(jīng)三日沒有進食,枯槁的形態(tài)將兩人悲痛的心情宣泄的一覽無余。 “阿柔,我們必須找個借口早些離京,不能等到停靈七日?!苯赘皆谒?,狀若無意的直起身子,以極低的聲音商量。 “我正想與你提,守靈的這三日,我覺得皇上心懷叵測,他像是鋪了一張大網(wǎng),等人自投羅網(wǎng),他既想試探哥哥是否還活著,又或者想看看,司徒宏是否會為了爹娘鋌而走險。 七天,足夠他們潛回京城?!标悜杨^唇角發(fā)干,略顯蒼白的面上浮起細密的汗珠,原本細膩的腮頰因著失了水分,變得黯淡無光。 她早就發(fā)現(xiàn)了墻頭偶爾冒出的暗衛(wèi),亦會在院中看到那些隨時投來巡視目光的奇怪人影。 “我外祖父浴血殺敵,到頭來卻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噬吓滤Ω呱w主,便秘密將他毒殺,被發(fā)現(xiàn)后竟然將所有臟水潑到司徒爺爺身上,甚至不惜屠了司徒滿門。 這樣的帝王,根本不配得到臣子的忠心,百姓的擁戴?!?/br> 陳懷柔面不改色,每一個都像從牙縫間磨咬出來,帶著滿腔恨意。 此番若不是爹娘早早洞察了建元帝的意圖,又怎能在大火中順利遁逃,恐怕早就挫骨揚灰,含冤受死了。 他怕爹娘知道他忌憚外祖父勢力,故而秘密毒殺的真相。 怕他偽善的仁慈一旦被揭穿,將會遭到眾臣的反叛,百姓的唾棄。 難怪,自外祖父之后,本朝不再設立大將軍一職,即便是有,也僅在戰(zhàn)時臨時受封,戰(zhàn)畢即除。 帝王心,殘酷且陰狠毒辣。 “他是不配?!庇腥藖淼磕?,江元白將身子挺直,面色端莊的與陳懷柔沖其回禮。 “可江山是陳家的,一代代的傳承,即便建元帝冤殺錯殺,將來他的兒子還是會繼承皇位,還是會把他奉為賢明,供萬世景仰?!?/br> “那就改朝換代?!?/br> 陳懷柔福禮的同時,眉眼低垂,聲音清冷。 江元白身軀一震,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緊緊捏著,又緩緩松開。 改朝換代? 這天底下還能有誰可坐天子之位。 陳懷柔端直了肩膀,側(cè)過臉,沖他怪怪的笑了笑,江元白一時不解,饒他聰穎敏智,竟不能猜透那一個笑的含義。 “江大人,你選的那個人,也許也是錯的...” .... 回味著這句話的時候,一行人已經(jīng)重新出發(fā),從官道過水路,飄了兩天一夜。 因在喪期,官船的布置十分素潔。 衣 華 整 理 不過向太后遞了帖子,言傷心過度,不想觸景生情,便在三日后讓棺槨入土為安。 禮部安排的人,亦跟著休了四日的假期。 陳懷柔攏了攏外罩的披風,迎著清薄的霧氣,官船好似一尾游魚,慢慢蕩過蘆葦叢,望見了云霧中透出微光的日頭。 江元白立在她身邊,一語不發(fā)。 “有人跟來了嗎?”陳懷柔問著,眼睛順勢掃了一圈,平靜無瀾的水面上,偶爾出現(xiàn)陣陣漣漪,是蘆葦彎下軟腰撩動的春意。 “謹言慎行,皇上雖沒有疑心你跟陳睢,到底對司徒宏的死心懷顧慮。沿途必然設了重重暗衛(wèi),只待司徒宏沉不住氣,自動現(xiàn)身?!?/br> “江元白,你去西南任節(jié)度使,其實也在計劃之中吧。”陳懷柔側(cè)過臉,以手撐著左頰,殷紅的唇,凝著淡淡的霧氣,瀲滟勾人。 “人總要有些用,才能活著,才能被利用?!?/br> 江元白唇角拎起,俊美的面上掛著若有似無的淺笑,身后傳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他回過頭,神色忽然一變,幾乎在剎那間,陳懷柔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滔滔江水聲,仿佛戛然而止。 她看見那個人,彎腰從艙里走出,眉目英挺的臉上,是熟悉且溫暖的注視。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來晚了。 明天還是雙更雙更??! 第44章 水流潺潺, 薄霧掩映下的光影,烏白疏離。 陳懷柔微抬下頜,與對面之人彼此注視許久, 她的唇微微顫抖, 眼眶一熱,在淚珠滾落前, 她仰起臉來,壓下那股酸澀,再回看時, 那人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 他伸手,落在她耳邊, 陳懷柔咽下喉間的哽塞,長睫一眨, 那人嘆了口氣,將手貼著她的后腦按到自己胸口。 “小柔,別哭?!?/br> 他的心跳近在咫尺,旺盛而又勃發(fā)。 長時間的風吹日曬,將那張儒雅的臉改成精健俊朗的剛毅, 拇指肚上的傷疤,慢慢滑過陳懷柔的臉頰,頓在耳邊。 江元白的心跳驟然停滯, 一瞬間仿佛失了血流, 他的視線落在兩人相接的位置, 雙手捏成拳頭。 “是哥哥不好,讓小柔受委屈了?!标愳旱氖仲N在她柔軟的發(fā)梢,輕輕一捋,鼻息間盡是她的香氣。 “你不是不好, 簡直是太不好了。”陳懷柔在他身上蹭了蹭鼻涕,紅著腮頰離開他的懷抱,霧盈盈的眼中還掛著水珠,眉眼卻是往上翹起。 “十幾年的兄妹情,父母恩,你說舍便舍了。南伐之前,你明明說好,會回來,完好無損的回來,可你食言了,哥,我很生氣,陳睢也很生氣?!?/br> 正說著,陳睢抱著胳膊從船艙走出,捏了捏鼻子,眼睛亦是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