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嘉不肯平等，那沒關系，她接受，但她要做那個主動不平等的人。

    人是真的會反反復復喜歡上同一個人，選擇同一個人的。

    但讓你選擇他的有時不僅是割舍不下的愛，更是一種不甘，不甘付出那么多之后草草收場。

    姬玉將他緊緊抱在懷里道：“渣男賤女就渣男賤女吧，我總是想要再試試的?！?/br>
    陸清嘉最后聽見了她這話，但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他那時也沒心情在意這些。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他失去了自由。

    就像他曾對姬玉做得那樣——他被她關了起來。

    第59章

    一開始陸清嘉并沒察覺到自己被囚禁了。

    他傷勢嚴重，本就要靜養(yǎng)，姬玉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他滿腦子都是她，哪里還想得到其他。

    在她回來之前，他哪怕沉寂黑暗之中其實也是清醒的，他越是清醒越是被噩夢折磨，在他被折磨得幾乎體無完膚的時候，她回來了，她總是這樣，以救世主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中。

    她甚至都沒生他的氣，安慰他照顧他，體貼地為他做任何事。

    陸清嘉時常會覺得自己還處于夢中，這是個更恐怖的噩夢，美好的畫面隨時會被驚悚取代，比如眼前喂他服藥的姬玉，她仔仔細細地吹涼了藥，輕輕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送到他唇邊，他呆呆地看著她，忘記了張開嘴。

    “啊——”姬玉教他，“吃藥了，張嘴?！?/br>
    她聲音柔和，漂亮的臉龐如同新月生輝，他順著她的話張開嘴，將難喝的藥一勺勺服下。

    喝完藥他才稍稍回神，再去看收拾藥碗的姬玉，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衣袖低聲問：“我真的不是在做夢嗎？”

    姬玉看了一眼被他抓著的衣袖，放下藥碗坐到床榻邊問他：“為何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陸清嘉薄唇開合，不知該怎么說。

    他眉心鳳翎破碎，毫無形狀可言，姬玉看著有些心疼，輕聲問他：“疼嗎？”

    她手落在他眉心，陸清嘉像被燙到了，飛快地眨了眨眼，長睫翕動道：“不疼了。”

    姬玉替他輕柔地按了按，神色認真，他看在眼里卻越發(fā)不安。

    其實他很清楚自己做了多少過分的事。

    只是他在做的時候，刻意說服自己那不過分罷了。

    但當眼睜睜看著姬玉奔向墮仙云湖，眼睜睜看著她跳下去，那么決絕，仿佛還有點解脫的感覺，他就無法再自我欺騙下去了。

    他違背她的意愿囚禁她，瞞著她丟掉養(yǎng)魂草，不為她療傷，甚至在龍骨丹和她之間優(yōu)先拿到了龍骨丹。

    他是去了九重云霄，是帶了一身傷回來，可這都是他自找的，是他先對不起她。

    他以為他們再也回不到最初那般，他們甚至還有很多關于過去和未來的矛盾，他在噩夢中幻想過無數(shù)次與她重逢，每一種都是慘烈的，是血淋淋的，但真實的重逢完全相反。

    她對他太好了，以德報怨，這不像她，太不像了。

    “你是不是……是不是……”陸清嘉也不知自己想說什么，只是抓住她替他揉著眉心的手，低聲說，“你是不是還要走？是不是等我傷好了就會離開？”

    她那般性格的人真的能做出這種事，陸清嘉越想越覺得是如此，他急迫地抱住她，臉頰貼著她的臉，完全不見九重云霄上面對仙族時的邪肆或鎮(zhèn)定，他像只怯懦的雛鳥，抱著她討好。

    “我不療傷了，不吃藥了?！标懬寮渭t著眼睛說，“就讓我這樣吧，你永遠別走，我不怕疼，我可以受傷，你若覺得不夠，再怎么傷我都可以?！?/br>
    他拉著她的手隨她觸碰單薄衣衫下的猙獰傷口，姬玉想要扯回手都敵不過他執(zhí)拗的力道。

    他偏執(zhí)道：“你只能是我的，誰若想搶走你，我就殺了誰?！?/br>
    姬玉覺得自己快被他身上guntang的熱度燒死了，她回來這幾天他狀態(tài)好了不少，身上的溫度也起來了，可能因為情緒激動，現(xiàn)在著實有些灼人。

    姬玉強行按住他：“夠了，你冷靜點。”

    陸清嘉的確不夠冷靜，他自己也發(fā)現(xiàn)了，他極力克制情緒，順著她道：“好，我會冷靜，只要你不走?！?/br>
    “一直都是你說我要走，我半個字都沒說過?！奔в癍h(huán)住他有些瘦削的肩，“我不會走的，別擔心，好好養(yǎng)傷。”

    陸清嘉還是不安：“可你，可我……”

    他可來可去可不出個所以然，最后還是姬玉挑明了：“覺得我不該如此待你，該千方百計遠離你才對？”

    陸清嘉抗拒道：“我不會讓你這樣的，我會讓你回心轉意的。”

    姬玉平靜道：“你不用費力我就已經(jīng)回心轉意了，你以后會知道為什么的?！?/br>
    陸清嘉似懂非懂地望著她，姬玉摸了摸他的臉：“那我問問你，以后我要隨意外出，你還會阻攔嗎？”

    陸清嘉點點頭，又快速搖了搖頭：“只要你會回來，我便不會阻攔。”

    姬玉覺得這個回答尚可，又問：“那我現(xiàn)在就要出去一會兒，我在外面布了我的結界，雖然你身受重傷，但應該也攔不住你，不過……”她換了個認真的語氣，“不過我不想你出去，所以一旦我察覺到結界波動，就再也不回來了，死也不回來，知道了嗎？”

    陸清嘉茫然了一瞬，修長好看的丹鳳眼里凝著幾分復雜和忐忑：“你為何……”

    她直接打斷他的話：“我說到做到，在九重天上墮仙云湖邊，你應當也看過我的決心了?！?/br>
    陸清嘉薄唇緊抿，許久才點頭說：“好。”

    姬玉摸了摸他緞子般的黑發(fā)，柔軟中帶著絲絲熱意，她站起來說：“乖乖等我回來，不要離開，記住我的話?！?/br>
    陸清嘉沒言語，但默認了如此。

    姬玉轉身離開，在門口回了一次頭，看陸清嘉乖順地靠在床榻上，眼神朦朧地望著這里，那緋紅的眼尾和眉心破碎的鳳翎印記，都為他增添了幾分凄美又脆弱的魅力。

    她收回視線走向門外，毫不猶豫地關了門，并加了幾道結界。

    就像他當初做的那樣。

    一切搞定之后，她去了影月宮見明光真仙。

    明光真仙已經(jīng)等了她很久，見她過來便問：“神君可服藥了？”

    “服過了?！奔в裾径?，“他好了一些，身上溫度不那么涼了?！?/br>
    明光真仙松了口氣，拿了姬玉的身份玉牌給她：“這是在影月宮找到的，應當是玉姑娘要的東西?！?/br>
    姬玉接過來看了看，笑著說：“多謝真仙幫我尋回身份玉牌，否則我都不便與宗門聯(lián)絡?！?/br>
    明光真仙道：“玉姑娘大可不必擔心同門和姬宗主那邊，神君上九重天的事雖在仙界鬧得很大，但在修真界除了我和你是無人知曉的?！?/br>
    姬玉將玉牌收好：“如此甚好。”

    解決完了她的事，明光真仙猶疑道：“玉姑娘已回來多日，聽你說神君好了不少，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探望他了？”

    姬玉神色一頓，過了一會才說：“他還需要靜養(yǎng)，真仙還是暫時不要去看他了，免得他再勞神想著要您去做點什么。”

    陸清嘉那種性格，的確像是身受重傷也要搞事情的。

    這是明光真仙第三次要見他被拒絕了，但因為姬玉每次拒絕的理由都太正當，他也無話可說。

    “也好，那還請玉姑娘好好照顧神君，這段時日我在加固影月的封山大陣，防著仙界和魔域趁神君受傷來襲，就暫不來打擾你和神君了。”

    姬玉觀察著明光真仙，他真的是一位特別慈眉善目的老神仙，可就是這樣一個老神仙，處處幫著陸清嘉搞事情。

    姬玉微微凝眸，問出心底的疑惑：“真仙那般……縱容他，任他所為，甚至為他背叛仙界，交付整個影月，究竟是為什么呢？”

    真的只是因為書里那輕描淡寫的理由嗎？

    因為他讓他頓悟，他感恩？

    明光真仙笑了笑，笑容溫雅清和，他往前一步溫聲說：“那玉姑娘又為何冒著得罪三界的風險也要留在神君身邊？若你想，現(xiàn)在肯定有法子讓神君遠離你?！?/br>
    姬玉張張嘴沒說話。

    明光真仙道：“相信我們懷著同樣的心情。神君的遭遇造就了他今日的偏執(zhí)，他想報仇沒錯，如今還存活于世的某些人的確該死，這是其一?！?/br>
    “至于其二……也許他需要的正是這樣一份擁護，神君是我的機緣，我便不能辜負這份機緣，幾萬年來他都是孤軍奮戰(zhàn)，若他需要誰來陪同，那小仙愿意做這個人?！?/br>
    姬玉眼神復雜地看著他，他又笑了一下道：“說不定哪天神君便因此不那么憎惡人族了呢？小仙力量微薄，這是小仙能想到最不必大動干戈的法子了，小仙盼著那一日到來。”

    姬玉抿唇附和道：“我也盼著那日到來。”

    話是這樣說，但大家也都知道那一天不會太快到來，甚至可能都不會來。

    姬玉見過明光真仙就返回蒼梧，她推開門的時候陸清嘉正面對水鏡與人交談，瞧見姬玉他立刻收了水鏡，但姬玉還是看到了水鏡那端的人。

    黑漆漆的，不是她認識的，但不難猜出是魔域的。

    姬玉站在門口沒動，陸清嘉有些不安道：“你回來了?！?/br>
    想到她這么快就回來了，他不安過后又高興起來：“你回來得真快。”

    他走到她身邊執(zhí)起她的手，一頭烏發(fā)只用一根青玉簪隨意綰著，傾瀉而下的發(fā)絲隨著他靠近彎腰的動作滑落過來，門外的微風拂動發(fā)絲擦著她的臉頰過去，帶起一陣癢意。

    姬玉的目光順著他光潔白皙的下巴落在他敞開的衣領，白衣真的很適合他，衣領敞開可以讓她看見他精致的鎖骨，以及鎖骨下稍稍結痂的傷口。

    姬玉力道輕柔地拉住他的手，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你方才在跟誰說話？”

    陸清嘉知道她會問，從剛才開始就在心里斟酌用詞。

    但她真的問了，他又覺得自己準備好的每一種都不好，能做的只是如實相告。

    “在魔族的細作?！彼次兆∷氖?，“晏停云帶著月長歌跑了，我需要知道他們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否則無法安心。”

    姬玉擔憂道：“可你還受著傷，真仙說了你要好好靜養(yǎng)?！?/br>
    陸清嘉說：“無妨，只是說幾句話而已，不妨事?！?/br>
    “但他告訴你消息，你定然要思考，肯定很傷神?！奔в駭Q眉道，“你代我受了墮仙云湖的冥雷，我當時便感覺到了，明光真仙后來也告訴了我，你如今神魂受損，我不想你勞神?！?/br>
    她這般關心他，讓陸清嘉有些難言的欣喜，他眼睛發(fā)熱，抱住她細密地親吻她的臉頰，最后落在她唇上，兩人呼吸交織，都有些激動，他抱起她走向床榻，姬玉卻拽住他的衣襟道：“不行，你的傷還沒好……”

    陸清嘉低聲道：“……我行?！?/br>
    姬玉還是不太想縱容他，可美色當前，大約是他扯開衣裳的動作太性感了，大約是他低吟輕喚的聲音太誘人了，總之她有些被美色沖昏頭腦，竟然就這么由著他了。

    陸清嘉覺得很滿足，各種意義上的滿足，雙修一道是合歡宗女修最擅長的，姬玉有時候會本能地如此，所以一場下來，他的精神反而好了一些。

    他側躺在床邊看著半睜著眼的姬玉，她的睫毛那么長，他看了一會就忍不住伸手去碰。

    他很小心，像怕惹她不喜，如玉的指腹輕觸著她的睫毛，她緩緩睜大眼睛側頭望向他，他手指一頓，快速收回將手藏進了絲被里。

    姬玉看他那舉動，就像鳥兒將翅膀收了回去一樣，怪可愛的。

    她嘴角彎了彎，轉過來和他面對面，額頭抵著他輕聲說：“清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