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荒唐!”李霽氣絕,女子的名聲他自然知道有多重要。男人二話不說就直接往嘉讓的蔚然閣中走。 “殿下息怒,斑影已經下去查是誰在散布謠言?!?/br> 這還用想?方才從英國公府出來的時候,紀瀾燦說的那番話,意圖已經昭然若揭。 李霽疾步趕到蔚然閣,映入眼簾的哪還是一副女子黯然神傷圖。 初夏的楓樹還是綠油油一片,枝干粗大,上頭掛著秋千,他朝思暮念的姑娘正坐在秋千上,不再刻意發(fā)出男聲的嘉讓,原本的音色有些稚氣未脫,如今蕩在秋千上,那笑聲仿佛還是個奶聲奶氣的孩子一般。聽的人心中熨帖極了,這幾日來的疲勞也被沖散了不少。 正當李霽要踏門而入之時,卻看到了兩個男人的身影,他們都是背對著院外,自然沒注意到他的出現。 “將軍,秋千快要停下來了!我還要飛高一點!”嘉讓興沖沖的喊道。 崔鶴唳的身影出現在了嘉讓的身后,男子滿是笑意,強勁有力的手臂只輕輕一推,就將女孩兒的秋千往上帶起了不少。 應敏讓有些拘謹的坐在搖椅上,大聲喊道,“再飛你就要上天了,將軍您別理她了,坐下來喝茶吧!” 嘉讓想著也對,將軍都還沒好好喝一口茶,“將軍你幫我停下來吧!” 崔鶴唳笑著握住秋千蕩繩,兩人安然無恙的放了下來,末了,還伸手將嘉讓垂落下來的額發(fā)勾向了耳后,兩人相視一笑,一同坐在小火爐處煮茶。 李霽看著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尤為不可置信,他們二人這般光明正大的調情到底是不是自己看差了眼?李霽緊抿著唇,下顎緊繃,整個人仿佛覆上了一層冰霜,男人裹挾著一身堅冰寒氣,帶來一陣不屬于初夏的凜冽寒風。 “你們在做什么?”這怒不可遏的聲音讓院里的幾人紛紛回眸。 幾人詫異的看著出現的太子爺。崔鶴唳最先反應過來,抱拳道:“見過太子!” 身后兩人也有模學樣,一一拜見。李霽抓起崔鶴唳脖頸出的衣領,將人帶向了一邊,語氣森冷:“我說過的,那你離她遠點,你方才在做什么?” 崔鶴唳恭敬道:“殿下先松手?!?/br> 李霽松了幾分力道,心里也不情愿在她的院子里動手。 崔鶴唳不知道該怎么和李霽說,就在他想著將自己的異樣告訴李霽時,嘉讓不知怎么,看到崔鶴唳被人這么野蠻對待,心里有點急,女孩兒穿著粉嫩的齊胸襦裙,裙擺上繡著仙鶴,發(fā)上別著已過了花期的玉簪花。提著裙擺走到兩人的面前,頗有些拘謹道:“太子殿下,這是女眷的后院...” 言下之意便是告訴他,你闖進了女子的后院,你得快點出去。 李霽看著她陌生的眼神,疏離的語氣,還有偏向崔鶴唳的肢體動作,霎時間,胸腔一股無名邪火席卷著經脈,猛地涌躥而上喉間。 李霽受不了她這幅樣子,難道真的就短短一個月而已,她就喜歡上了崔鶴唳?看看她現在這副小心翼翼維護著他的樣子,真是可笑。 嘉讓看著李霽一副受傷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兒,明明是他桎梏著將軍的,他委屈什么? 李霽看著她的眼睛,立馬變得陰沉可怖:“哦?是嗎?那他呢?為何出現在女眷的后院?”李霽陰冷的眼神看向了崔鶴唳。 嘉讓看了一眼崔鶴唳,有些小女兒嬌態(tài)的低下了頭,面色微紅。 崔鶴唳緊皺著眉,將嘉讓隔絕在自己的身后,沖著敏讓說道:“將你meimei帶進去,我有幾句話要和殿下說?!?/br> 等人走了,崔鶴唳面色凝重,道:“殿下近日在宮里日理萬機,微臣不便打擾,所以有一事還未稟告殿下?!彼戳艘谎蹜嵟睦铎V,接著道:“我不知道是誰在算計我與嘉讓,只知道有人給我們下了蠱,也就是苗疆降頭術。我中蠱以來記憶開始錯亂,其他的記憶都沒有出現偏差,唯獨的問題出現在了應嘉讓這里?!?/br> 李霽聽得面色越來越沉,“繼續(xù)說...” “我懷疑是上個月送她回家時在街道上遇到的可疑乞丐。但手底下的人前去調查卻沒找到人,這事便被暫時擱置,我從那日后一直會出現夢境,都與嘉讓有關。第一日我便發(fā)現了不對勁,找來了巫師,最后確認是被人下了降頭。“ “巫醫(yī)怎么說?” “這是由人血喂養(yǎng)的蠱毒,我猜我們之所以會中蠱,應該是有人盜取了我們的頭發(fā),如今找出下蠱之人最是關鍵。”崔鶴唳抿了抿唇,”但是,巫醫(yī)說這類情蠱已經絕跡,沒有解法,制蠱之人也是沖著無解的養(yǎng)法喂養(yǎng)蠱蟲?!?/br> 李霽心中越發(fā)的沉,身為皇室中人,從小就知道這些蠱毒邪術是怎么回事,律法明言禁用巫蠱之術就是因為這些歪門邪道實在很難化解。 李霽斂下眼睫,心中思忖,若是無法化解,嘉讓就會一直愛慕著崔鶴唳,視自己為路人。光是這樣想想就覺得虐氣橫生。李霽偏不信邪,他闊步走向方才嘉讓離開的地方,果然在回廊處看到了皎若朝陽,燦若芙蕖的少女,他不管不顧走到嘉讓的面前,拉起女孩兒纖細的手腕便朝外走去。 崔鶴唳也跟了上來,他看著嘉讓被李霽粗暴的扯著手腕,心里一疼,鋪天蓋地的控制不住的情蠱引著他快步走到嘉讓的身后。 崔鶴唳扯過嘉讓另一只雪白的腕子。兩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各拉著女孩兒一只手,雙方相持不下,嘉讓站在中間,人都是懵的。 李霽森冷的目光砍過去,“崔鶴唳!你給我想清楚!” 嘉讓在他手里掙扎,他當做看不到,害怕自己抓不住她,若是因為巫蠱之術讓她不愛自己,那著實太過憋屈。 崔鶴唳意識回籠,艱難的松開了嘉讓的手。嘉讓一臉驚愕的看著松開她手的崔鶴唳,然后被身前的男人強行拉走。 “你放手?。∧阍趺催@樣?。 奔巫尶粗@個奇怪的男人,心中恨恨,關鍵他是太子,還不能得罪他。 李霽見她還不老實,一把將人抱在懷里,惡狠狠的說道,“再動,就讓你再也見不到崔鶴唳!” 這下嘉讓終于肯老實了。李霽看著她的反應,喉間泛著苦澀。 嘉讓不自在的在他懷里動了動身子,雙手捂著臉,甕聲甕氣道,“就算是太子,也不能把我從家中擄走吧?”她還不信他敢上門強搶民女! 李霽看穿了她的心思,嗤道,“我有什么不敢的?!?/br> 江公公唉聲嘆氣的跟在了主子爺的身后,認命似的前去大堂同應大人賠罪。 李霽將人塞進了馬車里,一路疾馳著趕回了東宮,馬車內,李霽滿眼期待的看著嘉讓,但見著她眼中對著自己的漠然,一下子就如霜打的茄子,緊緊的閉上了嘴。 嘉讓一臉警惕的看著他,“你帶我去哪里?” “東宮?!?/br> “去東宮做什么?” “治??!” 第107章 梵老先生為嘉讓祝由后, 面色有些沉凝。 李霽看了一眼因祝由術而陷入休眠的嘉讓,面露急色的問道:“如何了?” 梵老先生搖搖頭,“老夫借符咒禁禳來窺探這位姑娘身上的蠱毒, 確實是苗疆降頭術, 此為情蠱,蠱效堪稱毒中鶴頂紅, 基本無解。 宿主用千足蟲以血供養(yǎng),蟲蠱控制中蠱之人,若是無誤, 這位姑娘應該是被主要下蠱的對象。 初時,會令人忘記鐘情之人, 將記憶轉移至中盅男子的身上,且產生身體與心神上的依賴。也就是非此男子不可。 到了后期嚴重, 會出現體虛,燥熱,心悸等癥狀,若是不及時疏解,日后子嗣艱難不說, 甚至會落下婦人病。” 老巫醫(yī)開口艱難,這等陰毒的蠱,實在有損陰德, 所以在四十年前朝廷對苗疆降頭術進行清算之時, 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巫師也有意毀了這門巫術, 沒想到這門術法又被有心之人拿出來興風作浪。 李霽面容冷峻,衣袍下的手緊握成拳,怒意噴薄欲發(fā)。 子嗣艱難,病痛纏身, 一想到她要承受這些,心頭rou仿佛被剜了一般絞痛。 他想起上輩子嘉讓因為小產再也懷不上孩子,每每朝臣提及皇嗣,她眼睛里不悲不喜,麻木頹然的神色,轉身卻滿目含淚,他多想和她說對不起。但蒼白又貧乏的懺悔,讓身為一個帝王的他落荒而逃。 以至于延續(xù)到這一輩子還忘不了嘉讓在產房里痛不欲生,肝腸寸斷的模樣,那時他守在產房外,萬里無云的天,只覺得灰暗,他看著昏死過去,拼命要生下那個孩子的嘉讓,又看著產婆手里夭折的女嬰,心中的氣血翻涌,即使那不是自己的孩子,卻依舊疼得讓人流淚。 李霽喉間啞澀,艱難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務必要將這蠱除掉!” “草民只敢盡力一試,只是這情蠱邪乎,巫書曾有記載,中此蠱之人并非時刻被蠱毒控制,有時會有自主意識,不過也只是片刻,若是有機緣,可能不出三年五載,這蠱毒不攻自破,但也只是極少部分,不能作為參考?!辫罄舷壬荒馨炎詈玫慕Y果告知李霽,也好叫他心里頭有些期盼,看得出這位東宮之主應是極喜歡榻上的姑娘。 送走了梵老先生,李霽在屋子里來回踱步,時而看一眼榻上的嘉讓,他順勢坐在榻邊,也不去喚她蘇醒,只靜靜的看著她的臉,一瞬間仿佛被治愈一般,心中滿是憐惜,他輕輕碰了碰她額間翹起的呆毛,睡著了的樣子很乖,一點也不像來時路上的一臉防備。 嘉讓悠悠轉醒,此時她的大腦還沒有反應過來,只呆呆地盯著面前的這張臉。 李霽微微一笑,突然想起了一些小動物,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會認作母親。 李霽摸摸她的頭,柔聲說道,“醒了?知道我是誰么?” 嘉讓點點頭,扭過脖子看了看左右兩邊,這才反應過來不是在自家,而是在太子的床榻上。 “太子殿下?” 李霽點點頭,聽她這疑惑又陌生的語氣,李霽知道,她還是沒能記起他。 嘉讓霍然起身,“你對我做了什么?我要回家!” “不用回去了,以后你便住在東宮?!?/br> 女孩兒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思索著他話里的真實性。她當然知道,眼前的人是皇上的第七子,是皇上和盤藍公主的孩子,之前冊封過燕王,與自己有過幾面之緣,前些日子她也才知道,原來肅玠是他的人,只不過這個人著實孟浪又隨性妄為了,竟然堂而皇之的將她帶來東宮,現在又讓她留在東宮。若不是知道他不好女色,禁欲涼薄,她還以為他喜歡自己呢。 “不妥,我不能在這里,殿下也是個霽月清風般的人,想必不會行強人所難之事?!彪m然這人很奇怪,但她心里卻覺得他不會為難自己。 “強人所難?我本就是個強人所難的性子?!崩铎V看著她奉承又不忘隱隱威脅的模樣在漂亮的小臉上一寸寸瓦解,心里說不出的不是滋味。 嘉讓被困在床榻上顯然嚇得不輕,急忙說道,“殿下不能這樣,臣女與崔將軍心意相通,您這般強搶,有違德行,更會寒了崔將軍的心!” 本來李霽也只想逗弄她一番,好不讓自己顯得那么陰郁沉重,但這句話顯然是引發(fā)了著火點,雖然知道她是被人控制了,但面上還是繃不住的陰翳了下去,男人的聲音冷漠無情極了: “你與他一來沒有婚約,二來并未下定,何來強搶一說,即便你嫁于崔鶴唳為妻,孤若是瞧上了你,他豈有不雙手奉上的理?”明顯是被她那句心意相通氣上了,他們二人在一起那么親密,她都沒說過這般表明心跡的情話,氣得他連“孤”都用上了。 氣氛一時間有些相持不下。嘉讓也不是什么慫包子,被他這樣一說,也不管不顧了起來,直接掀了蓋在腿上的錦被,怒氣沖沖,作勢要奪門而出,李霽隨她,并不去攔著。 外面守著兩個兇神惡煞的侍衛(wèi),直接帶刀堵住了嘉讓的去路。女孩兒沒好氣的瞪著二人。站在門口處要出不出,要進不進,跟李霽扭氣。 李霽指尖胡亂的揉了揉眉間,抬眼看著氣呼呼的女孩兒,退讓了一步,道:“不會強迫你,聽話些。” 女孩兒緊繃的肩頭稍稍放松了些,“真的?” 李霽頷首,“不過你得告訴孤你是怎么與崔鶴唳相識的,若是有一句虛假...你知道孤的性子。” ...... 應敏讓看著崔鶴唳靜立在一旁,心里不上不下的,他好像又知道了一個了不得的秘密。 “將軍?!泵糇屢荒橁P切。 崔鶴唳深呼了一口氣,拍了拍敏讓的肩頭?!敖袢罩?,權當沒有發(fā)生過。” 敏讓點頭,有些為難的看著他,“將軍可是中意末將的meimei?”他其實早就想問了,去歲將軍頭一回來應府,他作為斥候,觀察力自是不一般,雖然將軍神秘莫測,但他多少也猜得到一些。 崔鶴唳毫不避諱,“嗯?!?/br> “原來如此,將軍可有想好?您與太子殿下...”話說一半,敏讓突然意識過來,她那個不老實的妹子這是養(yǎng)了個魚塘??!將軍和太子,她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br> 敏讓一時間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阿爹阿娘大哥可都知道?上回太子還來過家中,聽父親的意思,太子對meimei有意,但這幾日看meimei似乎對太子并不熟悉,反而是和將軍很是親近,光這幾天,將軍就來過應府不下三回,還是將軍自己暗戳戳的要來。 他還天真的以為將軍是看重自己的才能,所以想要栽培她,結果他,應敏讓幽怨的看了一眼崔鶴唳,欲言又止,只能腹誹: 我把你當偶像,你居然想認我做二舅哥?。?! 崔鶴唳看著傻了似的應敏讓,“你meimei她出了事。” 崔鶴唳一個月之前發(fā)現了自身的蹊蹺,找到巫師確認屬實之后,開始去找那日的小乞丐,但是撞上了修文帝病情惡化,四皇子集結眾臣上書反對李霽封儲。他需要和賀蘭集交接滄州兵權事宜,這些事便被擱置了,等到一切塵埃落地,再處理這件事,很多線索都被中斷。 這幾回來應府,也讓他更加確定了他與嘉讓被人中了蠱,下蠱之人可能不是應府中人,但與應府里的人必定脫不開關系。 但他沒想到的是,他前幾日一來,嘉讓便對他表現得十分熟悉和順從,讓他手足無措之外也有了一絲隱秘的欣喜,但那絲欣喜過后,卻是無邊的落寞,因為她眼里的那份喜歡并不是出自真心,她只是被邪術控制了而已。 昨日夜里,他大夢一場,夢見與她相知相愛的種種,夢醒時分,他竟生出了別樣的心思,覺得就這樣也好,她的眼里沒有了李霽,全心全意的看著自己,哪怕自欺欺人,他都甘之如飴。但今日見到嘉讓未達眼底的歡喜,就像一個踩在冰面上的人,根本無法全身心的交付出去,還有身體不自然的靠近,他的心涼了半截,巫師的話歷歷在耳,她的愛意原本承載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只是因為巫蠱之術而轉移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