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徭瞥了眼亮著的電腦，屏幕上停留在郵箱頁面。

    她聲音靜若止水，“郵件我收到了，你要不要去醫(yī)院?！?/br>
    “顧徭？！”

    陸少然驚呼一聲，整個人都清醒過來了。

    他磕磕巴巴的看著面前人：“上次買鋼琴的人是你？”

    顧徭拉了一下口罩，露出下半張臉，淡淡道：“你要是不去醫(yī)院我就走了?！?/br>
    陸少然有些頭暈，腦子也有點兒不會轉(zhuǎn)了，慌慌張張道：“我去醫(yī)院?！?/br>
    他看著顧徭半晌，“你從哪上來的？樓下琴行我記得早就鎖門了?！?/br>
    顧徭雪白下頜挑了挑，示意窗戶的位置。

    陸少然虛弱到臉色發(fā)白，又受到了驚嚇：“你是個妖怪吧？”

    啊不，她該不會是在外頭殺人放火，被人通緝吧？白天當藝人掩飾身份，晚上就干見不得人的勾當？

    顧徭看穿了他的想法，不冷不熱的挑了挑眉：“醫(yī)院還去嗎？”

    陸少然弱弱點頭：“去?！?/br>
    顧徭：“下去開門?！?/br>
    陸少然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機，軟著腿走下樓梯，打開了一樓琴行大門。

    他身虛體弱，靠在門口喘了兩口氣。

    顧徭絲毫沒有上前扶一把的意思，站在路燈下攔了輛出租車，粗魯?shù)陌讶私o塞了進去。

    陸少然苦著臉，不敢反抗。

    顧徭戴上口罩，坐在了旁邊：“師傅，醫(yī)院?！?/br>
    司機一聽說去醫(yī)院，車速飚的飛快，這個時間段路上車少人少，十分鐘左右就到了。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

    顧徭站在醫(yī)院門口沒動作。

    陸少然納悶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快進去啊?！?/br>
    顧徭抿了抿唇，“你自己進去，我又沒病不進醫(yī)院?！?/br>
    陸少然無比受傷，這個人也太沒人情味了吧？

    “我都成這樣了，你讓我一個人進醫(yī)院？”

    顧徭單手抄進口袋，漫不經(jīng)心道：“你最多也就吊兩瓶葡萄糖，又沒斷手斷腳?！?/br>
    陸少然囁嚅半晌，他不想說這么大的人了，他還是怕扎針：“那你就這么走了嗎？”

    顧徭淡淡道：“不然呢？”

    陸少然有點兒揪心，皺起了眉：“萬一我查出來得了什么絕癥呢？”

    顧徭略微不耐煩，客氣清冷：“你想怎么樣？”

    陸少然趕緊道：“你就在這里等著，我過去看醫(yī)生，等到診斷結(jié)果出來，我給你發(fā)消息你再走?！?/br>
    顧徭擺了擺手，走到露天長椅上坐下。

    陸少然吸著鼻子，一步三回頭的走進了醫(yī)院，消失在視線之內(nèi)。

    顧徭看著醫(yī)院潔白的外墻，藍條紋的病號服，還有終年不散的消毒水味，眼神逐漸變得迷離恍惚。

    那年在美國，她就是在醫(yī)院里走失的。

    可是那么多的護士，一個穿著病號服的七歲孩子，怎么可能會在眾目睽睽之下丟失呢？

    這不得不使她懷疑，一切到底只是一個意外，還是人為的陰謀？

    少年神色逐漸變沉涼，眉心的冷戾，使她看上去越發(fā)顯得不好接近，一雙純澈的桃花眼，逐漸洇出了幾分紅冶，鋒利而危險。

    突然思路被打斷。

    “呦呼！”

    一聲輕呼，夾雜著輕快的口哨傳來。

    一名小丑穿著五彩斑斕的衣服，臉上畫著慘白的妝，綠油油的眉毛，紅色假鼻頭，手上拿著一頂魔術(shù)帽，他沖著顧徭大大地咧嘴微笑。

    不知道為什么，這笑容里透著幾分詭異。

    顧徭淡淡的挑了挑眉，眼神逐漸變得幽眛。

    小丑突然跳到了她的面前，鞠躬行了一禮，高大的身影頓時籠罩一片暗影。

    黑色魔術(shù)帽，在小丑的手上快速的翻轉(zhuǎn)，被輕輕的拋上半空，一支鮮艷的玫瑰遞到了她面前。

    顧徭沒有接，目光清冷的審視他。

    小丑也不生氣，滑稽的捧腹大笑，又把東西塞進了魔術(shù)帽，重新遞上去。

    一只鴿子……

    一本厚厚的筆記……

    一條金項鏈……

    顧徭一樣也沒有接，不知道為什么，她看著那咧開的微笑，心底不由自主的一陣焦躁。

    小丑最后變出一把糖果，轉(zhuǎn)身分給了路人。

    最后他看著顧徭，挑起綠油油的眉毛，無聲的說了三個字。

    ——來抓我！

    他在向她挑釁。

    不可思議的從帽子里變出了一輛滑板，小丑踩在上邊“哈哈”大笑，周圍人嚇了一跳。

    “神經(jīng)病啊！”

    醫(yī)院這種地方，穿著小丑的衣服已經(jīng)夠奇怪了，還大喊大叫，也不怕吵到病人？

    人們一邊罵著，一邊讓開了路。

    小丑花樣跳躍在滑板上，一溜煙跑的飛快。

    顧徭沒有理會，緩緩從長椅上站了起來，高挑頎長的背影，走向醫(yī)院附近的便利店，買了一包煙。

    她靠在電線樁前，口罩都沒摘，玉白指尖夾著一根香煙，一口沒吸，被風吹了個干凈。

    大路上沒有人，只偶爾過兩輛車。

    手機響了一聲。

    是陸少然發(fā)來的一條消息，沒什么大事，正吊著一瓶葡萄糖。

    顧徭按滅手機，塞進了口袋里。

    一陣風吹過，滑板車轱轆聲逐漸接近。

    小丑在她面前漂亮的轉(zhuǎn)了一個圈兒，一雙碧綠的眼睛，歪頭看著她。

    你怎么不被車撞死？

    顧徭冷笑了一聲，動作敏捷矯健，像只獵豹似的翻越綠化帶，一拳頭砸在了那張慘兮兮的臉上。

    小丑連人帶滑板，一下子摔出了兩米遠，撞在了路燈上面。

    他站起來揉了揉五顏六色的頭發(fā)，動作飛快的抱起地上的滑板，拔腿就跑。

    顧徭在后邊窮追不舍，少年踩在垃圾桶上邊，優(yōu)雅漂亮的一個旋身，踢到了小丑的后背。

    旁邊飛過了一輛車。

    小丑趁機跑進了一條漆黑的巷子里。

    顧徭追了兩步，站在巷口。

    巷子里面沒有路燈，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她放棄了。

    目光緊緊地看了巷子里一眼，顧徭轉(zhuǎn)身走向十字路口攔了輛出租車，報了家里地址。

    少年冷玉般的側(cè)臉，映在玻璃窗上，口罩下是緊抿的唇線，心情有些窒悶。

    醫(yī)院這個地方已經(jīng)夠讓她難受了，更別說還遇到了個意外。

    自從八歲回國之后，無論受了多么嚴重的傷，她都沒有去過醫(yī)院，就像是得了心理創(chuàng)傷一樣，本能的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