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咳了一聲，告退而去?，其他三人緊隨其后，剎那?間屋內(nèi)便只剩傅綾與梅霽兩人。

    傅綾心口亂跳，惱恨自己口無遮攔惹惱了師父，正尋思著該如何?撒嬌賠罪，卻?在抬眸看到師父的模樣時瞬間愣住。

    師父他、竟然紅了眼圈兒，漂亮的鳳眸中淚光盈盈。

    傅綾登時慌了，“師父，方才的話是我胡說的，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梅霽眸光凝在她身上，并未言語，可目光卻?滿是哀怨、傷心，看得傅綾越發(fā)愧疚，下意識地?便抱住他的腰撒嬌。

    “師父您別傷心呀！我、我那?是胡說八道的，師父您長得這樣好看，待人又細(xì)心溫柔，我、我又怎會不喜歡您呢！”

    “綾兒當(dāng)真喜歡我？”梅霽的聲音有?幾分顫抖。

    傅綾連連點(diǎn)頭?，只想著盡快哄好他，“當(dāng)然！我若是不喜歡師父，又怎會如此?積極地?幫師父治病？”

    梅霽眸光亮了幾分，將她環(huán)抱在懷，低聲道：“綾兒，我想我知道我那?怪病的源頭?了。”

    “嗯？”

    “想來我體?質(zhì)特殊，到了適齡年紀(jì)卻?遲遲未婚，所以才常感體?燥難忍，尤其是每每與你接觸之后。”

    傅綾怔了怔，“唔……師父這病竟是因我而起？”

    “嗯，也?因你而愈?！?/br>
    梅霽輕撫她的面頰，目光溫柔：“綾兒，我有?了你的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傅綾心中慌亂不已，面上卻?只得露出?笑容，附和?道：“嗯嗯，師父我也?很高興?！?/br>
    ……才怪咧。

    明明她自己還是個孩子，莫名其妙地?多了個未出?生的嬰孩，日后會叫她“娘親”，傅綾只是這樣一想，就感覺頭?疼欲裂。

    可見到師父對這個小生命無比期待，眼角眉梢都溢滿歡喜，對她說的話如此?在乎，她又委實(shí)?無法說出?實(shí)?情。

    大?夫說師父懷孕方才一個月左右，正是胎兒不穩(wěn)的時候，應(yīng)當(dāng)吃好喝好睡好，不得受氣?受累，若不然便可能大?傷身體?。

    傅綾當(dāng)然不希望師父受傷，只好將滿腹愁思壓住不提，面上卻?還要作出?歡欣的模樣，哄得師父恢復(fù)平和?之態(tài)，上床安歇后，她方回到自己房中，唉聲嘆氣?輾轉(zhuǎn)反側(cè)到半夜。

    翌日，全觀上下便得知師父長寧道長懷有?了身孕，一時間眾人皆驚，私底下議論紛紛，猜測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師父聽聞后也?是呆了半晌，叫來梅霽，見他神色平和?，與平日并無二致，便也?沒有?多問，只是叫他保重身體?。

    觀中弟子見師父神色淡淡，言談舉止間并無半分異樣，初時的震驚詫異過后，便也?漸漸恢復(fù)如常。

    人家呂大?夫都說了，海外便有?男子產(chǎn)子的國度，師父想也?只是體?質(zhì)特殊而已。

    太清觀的人尚且如此?，當(dāng)傅綾將此?事說與家中親人時，眾人的反應(yīng)更是劇烈。

    傅太守蹙眉問：“長寧道長我也?是看著他長大?的，從未看出?他有?半分女相……”

    傅夫人嗔道：“綾兒都說了，男子也?是可以產(chǎn)子的，又何?須要像女子才可以？”

    外婆則忍不住八卦：“咦，即便是男子，也?不能一個人便孕育孩子吧？你師父是與誰……有?了……”她一句話說得磕磕巴巴，委實(shí)?不知該如何?用詞。

    傅綾強(qiáng)作鎮(zhèn)定：“觀中猜測紛紛，我也?不太清楚。”

    姨婆道：“長寧道長秉性端方，是個極懂事自愛的孩子，想來也?是與那?人感情極深，方會做出?這等事……”

    外婆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笑道：“從前都是聽聞哪家小姐與俊書生私奔，暗結(jié)珠胎，今兒可是奇了，懷有?孩兒的竟成了男子，另一方人還藏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誰說不是呢，”傅夫人嘆道，“長寧道長生得面如冠玉，絲毫不像出?家人，說是王侯公子也?沒人不信，不知他會喜歡什么樣的人？”

    幾人嘀嘀咕咕，猜起梅霽會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來，聽得傅綾如坐針氈。

    她便是當(dāng)事人之一，卻?還要佯作毫不知情的模樣，如此?裝模作樣也?是夠累的。

    這天晚上，她沐浴更衣后躺在床上，本以為又會輾轉(zhuǎn)難眠，卻?沒成想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墮入夢鄉(xiāng)，還做了一個逼真至極的夢。

    在夢中，俊美的師父容顏頗為憔悴，原本精瘦緊實(shí)?的腰身變得大?腹便便，小腹高高隆起，滿臉哀怨地?看著她，“綾兒，你要對我們父女負(fù)責(zé)?！?/br>
    傅綾驚慌不已，身子連連往后退，“不、我不想成親！我也?不想做人的娘親！”

    梅霽眼圈泛紅，顫聲道：“那?你要拋棄我們嗎？”

    傅綾心緒紛亂，不禁搖了搖頭?，下一瞬，卻?見到師父的小腹驀地?鼓起，一陣紅光閃過，一個紅通通皺巴巴的小嬰孩出?現(xiàn)在她懷里，小嘴大?張，大?聲哭嚎著。

    “??！”

    她大?驚失色，不知所措地?看向師父，見他臉色蒼白?，唇角泛起一抹淡笑，有?氣?無力地?叮囑道：“綾兒，師父走之后，你要好好帶大?我們的女兒。”

    說罷，竟闔上了雙眼。

    傅綾心中閃過一陣劇痛，大?叫著醒來，“師父！”

    目之所及，珠簾翠幕，燈火通明，正是自己的閨房。

    原來只是一場夢。

    幸好只是一場夢。

    傅綾喘了喘氣?，拭去?額角鬢邊的細(xì)汗，兀自出?了會兒神，之后卻?久久沒有?睡意。

    回道觀之前，娘親與外婆給她準(zhǔn)備了許多補(bǔ)品。

    “帶上山給你師父服用，懷有?身孕可不是小事，應(yīng)當(dāng)好好補(bǔ)補(bǔ)才是。”

    傅綾接過大?包小包放在馬背上，疾馳上山。

    來到師父門前時，她卻?面露遲疑，莫名地?有?幾分心虛與愧疚。

    末了她還是敲了敲門，卻?沒想到開門之后，看到的是師父頗為蒼白?憔悴的面容。

    傅綾大?驚，忙放下補(bǔ)品，攙扶著師父回房，一面問：“師父您怎么了？臉色怎的如此?難看？”

    梅霽勉強(qiáng)一笑，“不礙事，只不過是有?些頭?暈嘔吐罷了，想是因?yàn)樗木壒?。?/br>
    雖只有?月余，能否順利產(chǎn)子尚不可知，但他卻?覺得腹中所懷的骨rou定是個聰明可愛的女嬰，如她娘親一樣。

    傅綾不知他心中所想，見師父目光落在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心下不禁愈發(fā)愧疚，忙給師父斟了杯溫茶，指著那?些補(bǔ)品道：“師父您受累了，這些上好的人參與補(bǔ)藥是我娘親外婆叫我拿給您的，對您的身子與……腹中的孩兒大?有?好處?！?/br>
    梅霽眸光溫和?，“多謝她們了?！?/br>
    他靜默須臾，嗓音微澀，“想必你家人知曉我的事，定會很瞧不起我?！?/br>
    傅綾連連擺手兒，“怎么會！我娘親與外婆向來都十分敬重師父，知曉您竟會懷孕，驚訝之余更多的是關(guān)切……”

    她耳根微紅，下意識地?隱去?了娘親外婆猜測師父會中意何?種女子的話，笑道：“師父，前幾日您表現(xiàn)地?如此?平靜坦然，我還以為您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呢?！?/br>
    梅霽凝望著她，眸中涌動著晦暗不明的濃郁情緒，緩聲道：“旁人如何?看我自然不在意，只是若是你的家人，我又怎會無動于衷?！?/br>
    傅綾心頭?大?震，腦海中飛快而模糊地?閃過一個念頭?，她未及抓住便消失不見，怔然愣了愣，見師父只是靜靜看著她自己，不禁臉上一熱，道：“師父，天色不早了，您早點(diǎn)安歇。”

    “綾兒?！泵缝V卻?叫住她。

    “怎么了師父？”

    “我的怪病若是再次發(fā)作，你還會來幫我么？”

    “當(dāng)然！”傅綾旋即問，“難道師父是又有?什么不適？”

    梅霽道：“昨夜隱隱有?幾分燥熱，不知今夜如何?。”

    “那?不如這樣?！备稻c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只精巧銀鈴，找出?一捆麻繩，一端系在鈴鐺上，一端系在了師父床頭?，“待會兒我將鈴鐺放在我枕邊，師父若是難受得厲害，不妨扯動麻繩，我自然便可聽到聲響，會立時來找?guī)煾??！?/br>
    梅霽目露歉然，“如此?一來，豈不是會打攪你休息？”

    傅綾小聲道：“師父您是因?yàn)槲也攀苓@份苦……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觀?！?/br>
    梅霽薄唇微彎，俯身在她面頰落下一吻，低聲說：“我不覺得辛苦?！?/br>
    “……”

    傅綾心中更加歉疚了。

    她本想幫師父治病，病還沒治好，反而還弄大?了師父的肚子……

    唉，也?不知兩人中是誰造了孽，今生要如此?償還。

    第23章

    這天夜里, 傅綾睡得極淺，生?怕夜間睡太沉而聽不到師父叫她，心懸了一宿, 銀鈴也未曾響起, 天蒙蒙亮?xí)r她實(shí)在支撐不住昏睡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 她猛然驚醒，見外面天光大亮，心下一驚, 忙梳洗更衣直奔師父的房間?。

    見師父正在蒲團(tuán)上打坐, 雖有幾分?憔悴，神態(tài)卻頗為平和，想是昨夜未被怪病折磨。

    傅綾松了一口氣?, 跟師父說了幾句話, 便打著哈欠回房補(bǔ)眠。

    近晌午時她被餓醒，迷迷糊糊間?嗅到一股濃郁的香甜氣?息，甫一睜眼, 便?見到屏風(fēng)后有一道?修長身影。

    傅綾穿鞋下床走?近，見師父一身天青色道?袍，芝蘭玉樹，正在為她盛粥。桌上擺著幾碟爽口小菜，色香味俱全, 一看便?不是出自只盛產(chǎn)蘿卜青菜的觀中小廚房。

    “師父，您怎么在這兒??。俊?/br>
    傅綾簡單梳洗, 笑嘻嘻地坐下，“這些都是我愛吃的, 真是有勞師父了?！?/br>
    梅霽將粥送到她面前，笑道?：“昨夜你因?yàn)槲乙凰逈]睡好, 我備些飯菜也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傅綾很是心大，撒嬌謝過幾句，便?心安理得地享用起來。

    梅霽在一旁靜靜看著，唇邊泛起淺笑。

    傅綾冷不丁抬頭，瞥見這抹笑容，不禁怔了一下，腦海中飛速閃過一個詞——賢惠。

    她竟然覺得師父很溫柔賢淑！

    連忙搖了搖頭，見師父投來疑惑的目光，傅綾干笑道?：“沒什么，我可能是睡昏了頭，竟覺得師父身上仿佛散發(fā)著一層圣光，耀眼逼人，叫人不敢直視?！?/br>
    梅霽輕笑一聲：“又在胡說八道??！?/br>
    傅綾耳根微熱，佯作喝粥，動?作卻頗為慢吞吞，一雙烏黑杏眸直溜溜打轉(zhuǎn)，正大光明地偷看師父。

    梅霽被她盯得有些臉紅，抬手摸了摸臉，“怎么一直看我？我臉上有東西么？”

    傅綾沒忍住笑出聲，“師父怎么這么容易就面紅耳赤的？”

    話音甫落，便?見到師父的耳根rou眼可見地愈發(fā)紅了，她不禁好奇伸手，輕輕揉了揉，原本并?無他意，但?在瞥見師父的眼尾也漸漸染上緋色后，傅綾便?忍不住想捉弄一番師父。

    手指靈活翻轉(zhuǎn)，摩挲著潔白如玉的耳垂，一面佯作天真：“師父，你怎么了？怎么喘得如此厲害？”

    梅霽氣?息漸沉，捉住了她作亂的手，語氣?略顯無奈：“綾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