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依舊并排，走過昏暗的?地界，來到光明的?廊下?。

    第22章 積雨云

    [“一吻便偷一顆心。”]

    -

    吃飯的地方在一家私人club。

    兩人坐在后?座, 舒云降下一點車窗，香港二月的晚風(fēng)卷進(jìn)來，捎帶一點冰涼, 卻并不刺骨。

    這里確實比耀城暖和多了。

    梁遇臣的手機(jī)震動一下, 他接起來。

    林森調(diào)笑的聲?音響起：“怎么還沒來？找你的小?朋友要找這?么久？”

    梁遇臣掃眼街道?：“快了。”

    掛斷電話，舒云才從窗外?轉(zhuǎn)回腦袋，晚風(fēng)將她臉蛋吹冷, 她想自己應(yīng)該已經(jīng)平復(fù)過來了。

    “晚上是還有其他人一起嗎？”她問。

    梁遇臣頷首, “有朋友有同事, 還有一些業(yè)內(nèi)的合作?方。”

    舒云“啊”了一聲?，“那我去會不會……不太合適？”

    “怎么不合適？”他扭過頭，目光落在她臉上, 很輕，“我們不也是同事嗎？”

    她呼吸一滯：“這?、這?不一樣……”

    “同一單位，一起共事, 哪兒不一樣, 嗯？”

    他的這?個疑問語調(diào)的“嗯”音色很沉, 在流水似的燈光下, 如一片羽毛, 絲絲撓撓落在她心上。

    舒云沒敢抬頭，她知道?自己太容易潰不成軍, 就像剛剛系帶子時一樣。

    好在吃飯的地方很近, 也在中環(huán)這?一塊，車停穩(wěn)后?, 梁遇臣帶她去樓上。

    五十層的club, 走廊地毯很軟，他們被侍應(yīng)生引進(jìn)去。

    寬敞的大平層, 一邊是罩著?白餐布的長桌，另一邊則是吧臺酒柜、麻將桌球，頭頂星星點點吊下來的水晶燈，好似燦爛星河。

    里面已經(jīng)來了十幾個人，男男女女，觥籌交錯。

    除了林森還有一些企業(yè)老總，估計是他們業(yè)內(nèi)的一個小?型私人聚會。

    不知是誰喊了句，“梁總來了。”大家紛紛看過來。

    梁遇臣隨意地與他們握了握手，淡笑：“抱歉來遲了，出門耽擱了會?！?/br>
    “不遲不遲，梁總來了就好，菜隨時都能上?！?/br>
    “是呀，我們一年到頭難得?見梁總一面呢。”

    大家奉承接話。

    有人目光落在他身邊的舒云身上，笑著?要他介紹。

    梁遇臣看她一眼，不緊不慢道?：“舒云，團(tuán)隊里的小?朋友，一起帶過來了。”

    此話一出，不知是哪位老總出言贊嘆：“能進(jìn)梁總團(tuán)隊的都很厲害啊，學(xué)歷、能力都得?是這?個——”說著?比了個大拇指。

    舒云驚了一下，她現(xiàn)在的斤兩哪受得?起這?樣的稱贊，面上羞愧，急忙推辭：“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您見笑了，我其實……”

    “年輕人總是有無限可能，不像我們已經(jīng)老咯。”

    這?話是自謙，不能不往下接一道?，梁遇臣正?準(zhǔn)備開口的時候，舒云卻已全憑本能，下意識接話：“……沒有，我們都是花花草草，您該是常青樹才對。”

    她說話的時候表情認(rèn)真又清澈，瞧不出一絲縫迎，更讓人覺著?是真心流露，更加中肯受用。

    那人一愣，笑了：“不愧是梁總的人，雙商高??！”

    梁遇臣淡淡一笑看向她，眼里閃過一點別樣的光。

    隨后?，他往餐桌那瞧了眼，“那邊吃邊聊？”

    大家自然同意，其中一人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他走去前面。

    梁遇臣卻說：“你們先坐，給我留靠窗兩個座就好?！?/br>
    大家目光轉(zhuǎn)向他身邊的舒云，也不多問，只笑著?點頭，紛紛去落座了。

    舒云還踟躕在原地，等人都走遠(yuǎn)，她那顆小?腦袋就跟電量耗盡似的垂落下去。

    梁遇臣瞧見她臉紅了，忍不住逗她：“就這?點出息？”

    舒云一下抬頭，眼神又羞愧又哀怨：“梁老師，你知不知道?心太虛的人說話是會爛舌頭的？”

    “是么？”他沉吟片刻，“沒事，我給你交齊六險二金?！?/br>
    “……”

    舒云內(nèi)心抓狂，他居然還能冷幽默，她忍不住瞪他一眼。

    梁遇臣牽牽嘴角，“好了，吃東西去?！?/br>
    他走出幾步，還不忘扭過頭問她：“吃飯能讓你這?個癥狀好轉(zhuǎn)嗎？”

    “……”

    舒云盯著?他抄兜往前的后?腦勺，幾乎要兩眼冒火，氣哼哼地不理他了。

    -

    吃完飯，一群人又坐去另一邊的長沙發(fā)上繼續(xù)聊生意。

    林森和幾個人在打桌球，梁遇臣領(lǐng)著?她坐在這?頭。

    今天?來的很多都是香港本地人，多講粵語或者港普，梁遇臣卻沒有任何語言障礙，對答輕松準(zhǔn)確。

    舒云聽?他在講華勤今年新增的業(yè)務(wù)線，主要是咨詢板塊，她一直知道?華勤咨詢在行業(yè)里屬于?天?花板的存在。

    但她實在聽?不懂，只覺得?聽?他講話是一種?享受。

    怎么會有一個人，把萬事萬物都做得?那樣周道?，沒有絲毫可以指摘的弱點。

    對面沙發(fā)上也坐了幾個姑娘，清純女孩到嫵媚精英，各種?風(fēng)格都有。

    她們隱隱在談?wù)摵Ｍ?留學(xué)、環(huán)球旅行、金融投資、富豪游艇……

    一室的燈光，酒色、美色、前途還有生意混在一起，舒云趁梁遇臣不注意，偷偷抿了口酒。

    ——哪一邊、哪一樣，都離她的生活太遠(yuǎn)了。

    她很少會這?樣自卑，畢竟一直信奉：有時間?去自怨自艾，為什么不去多背幾個單詞？

    可這?樣的理念，放在這?里似乎也不管用了，畢竟帶她來的，不是“單詞”，而是梁遇臣。

    舒云看向身邊男人，他半側(cè)著?身子和人講話，坐姿閑適卻又給人以尊重，對面不少女孩傾慕的目光一直游離在他身上。

    舒云又灌了口酒，心里一股無名的別扭。

    侍應(yīng)生端上來一些餐后?甜點和果?盤，見她酒杯空了，又趕緊來給她添酒。

    當(dāng)她準(zhǔn)備再次端起酒杯一口悶的時候，梁遇臣轉(zhuǎn)過了頭，幽幽看著?她。

    燈光半灑在他頭發(fā)上，他面龐離得?極近，她幾乎都能看見他雙眼皮下根根分明?的睫毛。

    舒云心臟微跳，面不改色：“……我喝的是水?！?/br>
    梁遇臣默了會兒，“睜眼說瞎話也爛舌頭。鼻子還會變長?！?/br>
    舒云差點嗆住，怎么還記得?這?茬啊。

    她咳嗽兩聲?，小?臉一揚，拿他的話堵他：“反正?你買了六險二金的?！?/br>
    “……”

    男人瞧她一眼，沒作?聲?，只轉(zhuǎn)回身去。

    舒云眨眨眼，以為是自己話說錯了，小?心去看，卻見他拿了夾子，正?從剛剛端上來的四五層的雕花點心盤里在夾點心。

    精致的、小?巧的、可愛的，總之他看得?上眼的，都一通拿下，最后?用碟子裝著?遞到她面前。

    滿滿一碟的甜點，擺的整整齊齊，在柔和的燈下顯得?琳瑯滿目。

    屬于?他的陰影再次灑下，他拿下巴指指她手里的酒杯：“悠著?點兒，要喝也配著?點東西吃。這?是法國直輸?shù)钠咸丫?，別喝太多，一會兒醉了。”

    梁遇臣的氣息就撲在她耳畔，溫?zé)岬?、迷離的，她看見他下頜線下硬朗的脖頸，再下是他系著?領(lǐng)帶的胸膛。

    “無聊就自己活動會兒?！彼粗?她，“這?邊結(jié)束了帶你走。”

    她看得?有些臉紅，視線上移，與他對視，心怦怦直跳：“噢，好的……”

    舒云見他終于?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去談生意，這?才松口氣，抬手揉揉自己冒熱氣的臉，抿一口酒，配一塊他挑的小?點心。

    酒精與甜膩一同化?在舌尖，很奇異的感覺，宛如嘴里綻開一朵花，蠱惑、誘人。

    她挨著?他的手臂，微瞇著?眼，一口接著?一口，一杯接著?一杯。

    后?面，好像也從單純的品嘗，變成無意識地自我麻痹。

    她從沒沉溺在這?樣的迷離和虛妄里過，頭頂燈光閃爍，他清沉的聲?線就在耳邊，那些渴望、愛慕、自卑……

    她知道?，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到達(dá)這?樣一個高度。

    在這?紙醉金迷里，她都有點分不清自己是誰了。

    當(dāng)她再次把酒杯舉到唇邊的時候，梁遇臣按住了她手臂。

    他蹙眉，盯著?她已經(jīng)起了紅暈的臉，不容置喙地把她杯子給沒收了：“喝得?有點多了?！?/br>
    他這?回默許她喝酒，純粹是因為他忙著?談事沒空管她，讓她喝點打發(fā)時間?也好，沒想到一個不注意，她能喝掉這?么多。

    舒云“唔”一聲?，搖搖晃晃地指著?酒瓶辯解：“沒呀，我就喝了幾小?杯，連這?一整瓶都沒喝完呢?！?/br>
    梁遇臣無言地看她一眼，伸手去掂了掂那個酒瓶。

    就剩小?半口，都快見底了，“……”

    舒云頗為無辜地看著?他，“我都說了沒喝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