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學(xué)校的傍晚漸涼,微風(fēng)吹在臉上吹在垂下的柳樹上,搖搖晃晃,欲滴欲落。 圖書館門前,停著一輛梵海藍轎車。唯原本輕快的腳步因為這輛突兀的車子而變得遲緩起來,心有警覺地放慢速度試圖離開。 但這一舉動并未逃過保鏢們銳利的目光,他們紛紛轉(zhuǎn)過頭來注視著她,其中一名保鏢更是順手打開了車門。 “余小姐,請上車,文先生正在等您?!币粋€棕色皮膚的保鏢筆直地朝著她走來,語氣恭敬卻帶著一絲不容置疑。 她深吸一口氣,穩(wěn)定住情緒后鉆進車內(nèi)。當(dāng)車門關(guān)閉的剎那間,一股冰涼的冷氣流撲面而來,讓她整個人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但同時也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與不適。 坐在駕駛座后文萊身著一襲深灰西裝,桌板上整齊擺放著關(guān)于她的全部資料文件,他抬起殺伐果斷的眼掃過她。 “余姝小姐,大少爺已經(jīng)成家,夫人對您的出現(xiàn)感到非常不滿。我們薛董,并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說罷文萊將一張銀色卡片輕輕推到女孩面前。 面對眼前的這張銀行卡和文萊直白的話語,她并沒有伸手去接過,默默背起自己的書包,如同一只受驚的兔子般慌慌張張地逃離現(xiàn)場。 這些話無疑已經(jīng)給足了她應(yīng)有的尊重和顏面,所以,他已經(jīng)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完婚了。 夕陽西下余暉灑落在大地上形成一片片金黃璀璨的光影,此刻她正獨自一人行走在通往太子公館的道路之上。 身后緊跟著一輛官惠派來接送她的林肯,但倔強的她始終不愿上車,即使身旁的保鏢們苦口婆心地勸說也無濟于事,無奈之下保鏢只能撥通官惠的電話詳細匯報今天發(fā)生的一切情況。 太子公館她來了很多次,第一次的興奮欣喜到此生噩夢,她想,這下有理由放任自己了。 薛天縱也是從銀行才趕回來,他清楚的知道這次是文萊下次一定就是帶著上膛槍的父親。 古典又奢華的中式客廳里是跪了一地的仆人們,唯坐在象牙白的皮革沙發(fā)里抹眼淚,旁邊是收拾好的行李箱。 她在等他,他不回來自己也根本出不去。 男人揮揮手支走仆人,步伐沉重的走到她面前,“今天,下課這么早。” “嗯,結(jié)束的早?!彼S口應(yīng)道,聲音是nongnong的鼻音,不知坐在這里哭了多久。 “新婚快樂?!蔽ǔ吨旖茄a了一句,抬起頭看著將自己蒙在鼓里的男人。 她側(cè)過身經(jīng)過他的身旁,行李箱發(fā)出的滾輪聲讓他想到了初見,自己和跟蹤狂一樣跟了她幾條街。 “你去哪!?”男人當(dāng)即轉(zhuǎn)身追了幾步攥著她的手腕,聲音里是不自覺的哽咽,他知道,留不住了。 美方打壓,把她留在身邊,遲早會暴露。更何況,父親也知道了。 “你說你嫉妒我的才華,可明明才華才是你最不屑的東西,大少爺,捕鼠游戲到此為止了。”唯沒轉(zhuǎn)身,用力將自己的手抽了出來,重新拉上行李箱欲離去。 “不會……給我點時間,我處理好一切就會離婚,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他焦急的說,聲音很輕,繼續(xù)邁了一步拉著她,此刻的力氣都用來攥著她的手腕。 唯只覺身在寒窯冰窟,情竇初開的時候她遇見一個人,一個年長幾歲,帶給她稚嫩情芽初生的人,一個帶給她半生錯覺的人。 在過去的某一天,那個人結(jié)婚了??伤€是幼稚的將自己留在他身邊豢養(yǎng),是求死的寄生蟲,是割掉舌頭的鸚鵡,是沒有歸途的背包客。 她想說太多話,可不知從何說起。一朵花從萌芽到凋零,只需要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fēng)驟雨。 十四歲到十九歲,五年不長,回望皆是彈指,她的回望是無數(shù)片白色的藥,是在睡夢中也被止不住的耳鳴顫抖折磨到嘔吐,瀕臨窒息的噩夢如影隨形,每一個發(fā)病的夜都將她的思緒拉回那個泳池里。 她莫名想到小時候在商場求mama買的迷你盆栽,她在一堆郁金香和玫瑰里選擇了角落包裝落了灰的向日葵。 原因很簡單,好看易養(yǎng)還能吃。她很開心,回到家就鏟了最新鮮的泥土將那株喜愛的花養(yǎng)在陽臺,每天認認真真觀察它的破土和變化,連著澆水次數(shù)和日照時間都進行了詳細的劃分,為的就是不讓它枯萎。 但可惜,沒等到開出那天就搬了家。 跳級到高中,她住在了學(xué)校,依舊一個人獨來獨往當(dāng)一個悶葫蘆,父親在單位節(jié)節(jié)高升,沒幾年便當(dāng)上了主任,mama也從商場辭去店長的工作,在家全心全力輔導(dǎo)她直到拿到圣帝錄取書。 但同年年末,他們離婚不分家,mama說是為了她,爸爸說是為了他的工作不被影響。 錄取書是拿到了,但還不如不拿。她忘了是怎么被爸媽帶回國,她只記得自那以后就住進了夏熱冬冷的療養(yǎng)院,親戚朋友避而遠之,爸爸mama舉家搬遷。 才去療養(yǎng)院的時候還有三五個穿著病號服,一直在門口做重復(fù)動作的病友。 但很快,他們接二連三死于自殺,甚至沒來得及讓她記住對方的病號,便被拉去火葬場一把火焚了個徹底。 山河之大,天地之遠,將多少靈魂困在十平小地之間。 生不帶來一片云,死不帶去一片葉,自由熱烈,太難。 薛天縱總是擅長偽裝,她沒有社會閱歷和經(jīng)驗分清話語的含真量。 已經(jīng)浪費了五年,但剩下的未知歲月不能過這樣的生活。此刻她有她要的,她有她想的,盡管未來藍圖模糊,但絕不是這樣的寄人籬下。 人生的所有痛苦都不會被遺忘,它會活在永無止境的回憶里肆意生長。 薛天縱又握緊了她的手腕,男人的本能告訴他要追回來,可追求的繼承權(quán)讓他斟酌著接下來的話。 “你沒有了我,又能去哪,又能做什么,呆在我身邊,我起碼在生活質(zhì)量上給你提供的是最好的。我會聯(lián)系父親,給我點時間可以嗎?!毖μ炜v拿出一張卡,塞進了她的口袋里。 他沒有等到她的話,女孩固執(zhí)的抽出自己的手腕,在他痛苦的凝望下離開了。 一同凝視的,還有趴在三樓欄桿看著薛天縱的薛政元,他一手拖著腦袋,睨著大哥狼狽落寞的背影。 薛家的兒子們,大哥是頂一代人的牛,身在曹營心在漢,拼了命給國內(nèi)搞研究。似乎只有他已經(jīng)二十歲還整天無所事事,干一行恨一行。 他拿出手機,給拉瓜迪亞機場的負責(zé)人打去電話,這是距離公館最近的機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