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雨天的北京4
“那倒不是?!惫倩葜?jǐn)慎的打量薛天縱的神色,見他沒有生氣才繼續(xù)開口,“總設(shè)當(dāng)年經(jīng)驗不足,并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問題所在,不然也不會拖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上報?!?/br> “該怎么處理怎么處理,該進(jìn)去的進(jìn)去,該降職降職,該追責(zé)追責(zé)。派人去和國電對接,找出所有有問題的電塔補(bǔ)損,將國家損失降到最低!第一時間安排董事會召開新聞發(fā)布進(jìn)行道歉?!?/br> “是,會長?!惫倩堇鞯拇稹?/br> 祁將夜近來很煩憂,煩的是父親一再施壓要求他回歸廳級身份,憂的是心肝兒的情況差到他來醫(yī)院和回家一樣。 自那日被帶走,他在家硬生生用牙將自己手腕血管咬破,不知自殺威脅多少次才得以出來見她一面。 母親心疼他,早在第一次自殺就勸阻父親讓自己走,男人心硬,直到血流成河才默許他離開。 唯背對著他睡在純白的病床上,他從沙發(fā)起身,拿著最好的膏藥抹了點擦在手上,悄然蹲下身,伸手撥開她胸口的黑發(fā),看著脖頸處那可怖到泛紫顯褐的五指掐痕咬緊了牙。 清涼的中藥味乳白膏體被他細(xì)心的擦在了唯的脖頸上,他的食指顫抖,揭開她的衣服,本就細(xì)嫩的手腕上也是深紫的綁痕,祁將夜又?jǐn)D出藥膏,一點點耐心的擦拭上去。 余徽被他交給保姆照顧,他徘徊在崩潰的邊緣,秘書也查了許久才找到一丁點兒唯和薛天縱在美國的資料。 他一閉眼就是她身披薄毯渾身布滿凌虐痕跡躺在校門口的樣子,自己看做信仰又仰慕多年的人,背地里說是畜牲也不為過。 怪不得她不愿說以前的事,布滿恥辱的青春期,換作誰都難以啟齒。 祁將夜凝望她因長時間注射營養(yǎng)劑而青紫的手背,輕輕吸了吸鼻子死死忍住鼻頭的酸澀和欲滴的淚,心下一陣苦澀酸楚襲來,他真的太心疼了。 他緩緩握住唯冰涼的小手顫抖著身子,暗自發(fā)誓好好愛她補(bǔ)償她。 父親即將退休,自己仕途終止,現(xiàn)在的祁家是無法比肩富可敵國的首富薛氏,不是不值得也不是無意義,她要的平淡日子,只有他能給。 熬到出院那天離跨年也不遠(yuǎn)了,他單手抱起裹在被子里的她,感受到她靠在肩頭和手上的分量,他突然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個她了。 “我?guī)慊丶?,對不起,是我來的晚?!彼麑⑷吮нM(jìn)后座,唯眨著無神的眼雙手緊捏他身上的行政夾克,黑色衣服吸走她的幾滴淚,男人抱緊了她的腰將下巴輕抵在她的肩上。 我?guī)慊丶?,帶你,回家。對不起,是我,來的晚。她在心中默默重?fù),是她帶來的一切不可承受之重,道歉的卻是他。 看著窗外倒退的夜景攥緊了他的衣服,想和他十指相扣,卻先一步摸到了手腕處的繃帶,祁將夜下意識躲了躲,卻還是被她捧在手心看了個清楚,她鼻頭酸澀,幾秒之間圓眼盛滿淚,仰頭用細(xì)若游絲的聲線問,“受傷了,是怎么回事?!?/br> “搬東西不小心擦到了,別擔(dān)心。有的是力氣抱著你?!逼顚⒁箿厝岬目粗蛔永锟蓯鄣乃鲅园参浚罅四笏莸哪槤M眼心疼,“一切不是你的錯,不要有任何壓力和內(nèi)耗,知道嗎?” 唯眼里的他也滄桑,疲憊的眼下布滿烏青,一向在意外表的他胡子拉碴,此時此刻還在安慰帶來一切變故的她。 幾行清淚順著臉頰落下,落入男人黑色的褲子里,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向下顫抖,自己如冰川過境般冷的手被他熾熱的大掌捂熱,此生跳蕩不已的心此時緊緊和他隔著血rou融合。 “將夜,我一直記得你的聲音?!彼蝗徽f。 “余姝,我一生都會記住你,我不能沒有你,你也不能忘了我的名字。”他擁的更緊,擠進(jìn)黑暗被子下安撫她顫抖的情緒和雙肩。 “余姝,我一定能治好你,我也一定會,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丟下?!?/br> 回到六號別墅,下了車的他依舊不愿松手,用完好的胳膊托著她去往二樓,經(jīng)過沙發(fā)時她轉(zhuǎn)眼看了看,那個骯臟的地毯已經(jīng)被換下。 “我明天要去北京吊唁,你和我一起吧,順便去看看爸媽?!彼麑⒋岛妙^發(fā)的人兒放在床上,在床頭一堆色彩鮮艷的娃娃里選了她最喜歡的拿過來,“熊貓哦,我知道寶寶喜歡?!?/br> “吊唁誰?”她接過娃娃,拉著祁將夜一起躺在被窩里,“我爸媽在公墓,骨灰盒上不了飛機(jī),來西安前還是父親的同事幫我?guī)У搅吮本??!?/br> “一個德高望重卻中年失獨的民生法官,我讀研時的導(dǎo)師之一,經(jīng)常一起騎著自行車走街串巷為普通群眾鳴不平。多年前他的兒子在國外意外身亡,師母同年傷心過度自焚,老師今年也在睡夢中心臟驟停了?!彼淹嬷氖郑炖锲届o的訴說一切非意外遭遇。 “可以啊,我們一起去?!蔽c了點頭應(yīng)下,額頭抵在他guntang胸口下一秒就睡了過去。 祁將夜無奈的揉揉她的額頭,在尋常的夜里攬著她的腰一同睡去。 夢里見,我的愛人。 他知道她不愛坐飛機(jī),兩人提前幾小時出發(fā)坐了麻煩還耽擱時間的動車,五小時后到了北京南站。 高聳入云的寫字樓燈火通明,祁將夜開著車和她去往落腳的酒店,她扎著高馬尾坐在副駕吃他買的甜膩膩的棉花糖。 其實膩的有點過頭,吃了幾口就齁的不行,唯舍不得扔,一口一口將甜軟牙的棉花糖吃光。 “喝口水,粘嗓子?!彼v出手解開瓶蓋遞給她,“如果忙完時間多,我們可以在北京多留幾天玩玩。” “你在哪我就在哪?!彼氏赂侍鸬牡V泉水看著他的側(cè)臉道。 “行,我在哪,余小姐在哪?!逼顚⒁?jié)M意的笑起,揚起嘴角開往地下停車場。 同一時刻進(jìn)入停車場的,還有那輛在黑暗中依舊耀眼奪目的漆身暗紫的轎車。 薛天縱嚼著口香糖從副駕下來,剛在高大的水泥柱旁點上煙就看到兩個身影緊緊依偎走進(jìn)了旋轉(zhuǎn)門。 他是戴著墨鏡,但絕不會看錯。 “祁將夜怎么也來了?”他不滿的問身后緊跟的官惠。 “或許行政人員的吊唁,看的是人緣和交情?!惫倩菘戳搜矍胺?,“我背調(diào)的時候查過,死者是祁將夜大學(xué)期間的導(dǎo)師?!?/br> “為什么不早說!”他側(cè)過身拔高音量怒斥,“他來就來,還非要帶上余姝,我大老遠(yuǎn)從廣東跑過來,你是要我給你搭戲臺嗎!” “抱歉會長,屬下失職!”官惠訕訕的低下頭致歉,小心翼翼抬頭看向薛天縱,“會長,我們不進(jìn)去嗎?” “進(jìn)去個屁,聽他們開大床房還是雙人房?”他吐掉煙轉(zhuǎn)身背靠在柱上,“讓人處理好薛錦鶴,一毛錢的失誤都不要有!” “是!”官惠利索的答,捧著平板開始cao作。 過了幾分鐘,薛天縱輕嘆一聲往里走去,他心里還是有點不知該如何面對她的。 剛進(jìn)旋轉(zhuǎn)門酒店管家就走上前,彎下腰遞上房卡和溫茶,“董事長專屬套房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官經(jīng)理總套也已就緒?!?/br> “嗯。”他嗓子擠出一個悶悶的字眼,負(fù)責(zé)人走在前面為他引路。 八十層很安靜,他的鄰居就是官惠,薛天縱站在落地窗前將京城的夜景盡收眼底,不知站了多久,他聽著手機(jī)振動才關(guān)上窗簾坐在桌前接通。 “天縱。”周霧的聲音傳來,只是還帶著莫名的鼻音,“你在北京哪個酒店,去北京怎么不告訴我?” 他嗤笑一聲,“圍著酒店一個一個敲門唄,在哪敲到我就在哪?!?/br> “我過兩天就回紐約了,你能來送送我嗎?”面對他的戲弄,周霧也只能試探性的轉(zhuǎn)變話題,“官惠總是說你沒空,可你在紐約也沒空?!?/br> “閉嘴!”薛天縱抬高音量,對著手機(jī)怒吼。 蹬被子上臉,跟她回趟香港不錯了,居然還敢奢望自己去送。他轉(zhuǎn)而撥通官惠的內(nèi)線,“明天祁將夜離開后,讓他在現(xiàn)場多留一會?!?/br> 得到官惠肯定的答復(fù),薛天縱心滿意足的掛斷電話。 開車去東郊要半小時,祁將夜早晨七點多就起了床,離開之前他特意叮囑了唯幾句話,要她在自己離開的時間里只對上門送飯的服務(wù)生開門。 唯背對玄關(guān)換鞋的他,正坐在木桌前看著平板的動畫片,她的頭發(fā)被祁將夜高高束起用淺色的皮筋扎了一個高馬尾,碎發(fā)也被他小心的藏在了耳后,只是她這個年紀(jì),前額的白發(fā)已經(jīng)不少了。 “我等下回來,帶你去環(huán)球影城玩玩,我最近學(xué)了怎么幫老婆做指甲,你乖乖等我,我回來幫你修剪?!彼粗郧傻娜俗哌^來蹲下,對著認(rèn)真看動畫片的她輕聲道。 渾厚磁性的聲音被他的柔情似水充盈,落在她心里也是那樣動聽。 “好?!?/br> “吃藥吧,吃完這些,就可以停了?!彼贸鑫咳毡睾鹊木袼幬?,轉(zhuǎn)身接杯水放在了她面前。 自從和自己在一起后,她喝了五年多的藥都不用喝了,可薛天縱上門一次,愣是讓她又撿起了這些副作用極大的激素藥。 看著她咽下藥,祁將夜走了又戀戀不舍將她抱在懷里親了又親,眼看到了時間才頭也不回的離開。 而唯保持著早上的姿勢一直看到了下午,服務(wù)生送了早飯,再過幾分鐘又會來送晚飯了,在此之前先洗個澡吧。 “滴滴滴…”剛進(jìn)浴室那突兀刺耳的解鎖聲響起,薛天縱推門進(jìn)入,順便,反鎖好。 他抬腿往里走去,眼前掃過兩人配對的行李箱和衣架掛著的衣服,桌前還架著一個播放動畫片的平板。 電動玻璃被調(diào)整成模糊,他盯著看著里面隱隱約約的人影,過了半晌,他躺在充滿花香的大床上等著她。 被子是酒店特供的,不同的是什么有她的味道,房間里有她的痕跡。 他像一個偷窺別人相愛的小偷,瘋狂的吸取枕頭上的芳香。 水聲戛然而止,他睜開了困倦的眼,全身血液隨之逆流,他心里也沒由來的緊張起來。 男人坐起身,隨手抓了兩下自己特意做的發(fā)型,整理好胸口的領(lǐng)結(jié),身著那的沉穩(wěn)的黑色高定襯衫,兩個眼緊緊盯著那道身影拐了個彎出現(xiàn)在眼前。 兩人四目相對,在空氣中炸出一道看不到的電流。下一秒寂靜的房內(nèi)響起她刺耳的尖叫,薛天縱心一顫,大步流星上去捂住他的嘴。 唯被他用蠻力壓在床上,她拼了命的將雙手擋在胸前,鼻息間男人的手掌心充滿刺鼻煙草味和一股清香,她張開嘴對著他的食指咬了下去。 男人悶哼一聲,看著她的眼里布滿執(zhí)拗,“你別叫,我就松手,你也不想祁少爺回來看到咱倆在一張床上吧!” “卑鄙!”她松了嘴,身上所有力道消失的一瞬間她就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 如她所說,他的確是個小人。男人看著她,唯躲在桌子后面露出一雙受驚的圓眼,那樣的眼神刺痛他的心,滿含打量,畏懼,警惕,不再像以前一樣布滿稚嫩的愛意。 “我們談?wù)効梢园??!彼麛[擺手,說著脫下了自己的外套扔在一旁,扯過桌旁的凳子坐下翹起二郎腿。 “我不會接受和祁將夜共享你,因為那樣就虧了。你也不可以和他結(jié)婚,畢竟我有的是他的把柄,到時候害的他落馬,你要和他做世人,唏噓的對象?” “憑什么?!”她怒喝,睜著眼瞪著他,“你就會用你的身份你的特權(quán)去打壓欺負(fù)一切你看不順眼的人,你要我死才滿意嗎!” 薛天縱聽著刺耳的話身形一愣,他順著她的話繼續(xù)拱火,“有特權(quán)不用,王八蛋?!?/br> “你明知那樣我會恨你一輩子!”她咬牙切齒,礙于男人的胯下之辱,還是忍了不將平板砸在他身上。 “恨我。”他自嘲一笑,喃喃自語道,“那也比把我當(dāng)做陌生人好得多。” “你到底要干什么,還不走我報警了!” “這酒店都是我的,你報唄,看警察來的快,還是你電話被掐斷的快。”他無所謂的說。 “我要,你和以前一樣對我?!毖μ炜v站起身朝她走來,每一步都帶著不容忽視的壓迫感和冷意,“我要你,離開他?!?/br> “我們以前在圣帝也很好啊,我每次都抽空去找你幫你解決麻煩,我只是結(jié)了婚,并不代表我不能愛你啊!況且遲早我都會離婚,你有什么不滿意的?” “你再過來我就跳下去!”唯怒目圓瞪,一把推開玻璃朝著他怒吼,高樓外風(fēng)很大,吹亂她的發(fā)和男人的衣擺。 云朵灰蒙蒙,狂風(fēng)吹進(jìn)不少雨滴落在她胳膊和臉上。薛天縱垂在身側(cè)的手握成拳,她的威脅并沒有什么用,他依舊邁著步朝她身邊走來。 “你以為我不敢!”她輕笑一聲,平靜的掃過他,轉(zhuǎn)身扶著窗戶雙腳踩在上面,只是還未來得及縱身一躍便被大驚失色的男人攬著腰拉了回去。 “你瘋了!”他將她抱在懷里,拉上玻璃隔絕喧鬧的冷風(fēng)和后怕。 直至此刻他的手臂依舊在顫抖,指頭破皮的地方往外流著血。唯只是掙扎著,從他懷里翻了個身拿起桌上的煙灰缸就砸了過去。 薛天縱防備不及,玻璃破碎的悶響和頭部的刺痛接踵而至,他不用摸都知道,熱血順著他的眉骨和鼻梁往下流。 他忽視痛到眼前發(fā)黑的感覺,圈緊她啞著聲音俯身靠近她的唇,“我告訴你,任何人都不能將你帶走,愛你的是我。你以為祁將夜是什么好人?一個能力和資歷都不如我的人,又憑什么能擁有你!” 清脆的巴掌落下,他的幾滴血被扇到了玻璃上,在他的余光中明晃晃的往下流,凄美又怪誕的視覺盛宴。 男人瞳孔凝視她,還好,沒有弄臟她的浴袍。 “他是不是好人和你沒關(guān)系,不要曲解我的話。我們的一切前塵往事早在分道揚鑣的時候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剩下的只是你對現(xiàn)實的不滿,所以那段記憶成了你的執(zhí)念。當(dāng)你選擇對我做出那些事,我們早就回不到以前了。以前的意義不是回憶,而是成長。我的存在只是你的不可得罷了,你確定這還是愛嗎!這只是不甘!” 她太悲憤,積壓已久的話脫口而出,脖頸上的動脈突突跳,一字一句都在凌遲他的心,“而你,是我人生最大的敗筆!我寧愿從來沒有遇見你,那我也不會變成一個要終身服藥的神經(jīng)病!” “你太可笑了,薛天縱?!彼笸酥?,冷眼凝視他一滴滴落在掌心的熱血,像紅寶石項鏈一顆顆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