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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何以安山河在線閱讀 - 第136節(jié)

第136節(jié)

    余情微笑著搖搖頭,說話斬釘截鐵:“我也沒有,不過這不是楚肅宗許康乾特意送來了嗎?”

    *

    余情自關內(nèi)回來后,和凌安之像養(yǎng)傷的時候一樣,相處一如既往。這日清晨看他出門,自然而然的打馬跟在后邊,之后陪著他越走越遠。

    初夏風景不錯,凌安之反正無所事事,也沒說什么,由著余情引著他在安西亂走,一路風景不錯,竟然游逛了好幾天。

    昆侖山山下正是夏季,山下草場鳥語花香、鶯飛草長,神女峰秀麗依舊、密林森森,塞外的突厥河奔流滾淌,和夏吾之間的三不管地帶有牧民放牧,新修的烽火臺間隔其間,看著說不出的心胸坦蕩。

    凌安之看著心情也還可以,他修養(yǎng)了一年多,健康已經(jīng)基本全然恢復,嘴里叼著樹葉,和余情餐風露宿,余情偶爾問下當年這里是怎么打下來的,凌安之有時候也回答,左右不過是些奇謀詭計,流汗流血。

    幾天在西部邊界走了一圈,余情又帶著他繞道了天山山口之前,這以前是突厥的領地,后來凌安之把這里變成了安西軍的后院,將邊界線也向外推了幾百里,東部地區(qū)已經(jīng)和北疆都護府接壤了。

    浮生只養(yǎng)傷如此清閑,余情好似也平心靜氣的帶著他從天山山口又回到了黃門關,住進了關下常住的客棧里過夜。

    翌日上午,余情看凌安之梳洗完畢,背著雙手一身英氣衣裳又湊到了他的面前笑道:“三哥,西北邊境的風景好看嗎?”

    凌安之想著余情就是想給他解解悶,隨隨便便的謝了她一句:“辛苦你了,又給我cao了一回心。”

    余情雙手托腮,側頭一雙含情目中笑有深意:“不辛苦,不過想著以后不是大楚的領地了,再不走走便看不到了?!?/br>
    凌安之聽到她話里有話,當即面色沉了下來:“你又想說什么?怎么不是大楚的領地了?”

    余情放下雙手,緩緩的走到他近前來:“三哥,我知道這是你當年流血流汗打下來的江山,不過,已經(jīng)拱手讓人了?!?/br>
    凌安之抬手握住了她一側的肩膀:“為什么?”

    余情苦笑:“我剛從京城回來,國庫太空,每年國庫收入還不夠四境軍費,現(xiàn)在軍費自籌又太難,根本養(yǎng)不起這么多兵,楚肅宗為了求得四鄰平靜,已經(jīng)下令將防線全線收縮,邊境很快便無兵把握,四境自然會被重新占領。”

    凌安之盯著她。

    余情繼續(xù)說道:“北疆都護府澤親王去世不到兩年,小哥哥二百多萬兩的私產(chǎn)全充作了軍費,已經(jīng)花光了,北疆都護府可能也要穩(wěn)不住了。楚肅宗巴不得北疆動蕩好趁機重新洗牌,至于番俄是不是趁亂收復國土,許康乾覺得那國土本來就是打來的,根本不在乎。”

    “楚肅宗已經(jīng)馬上要來緝拿翼王,小哥哥只能外逃至夏吾,邊境線會全線收縮,安西邊境,已經(jīng)算是又回到了黃門關,所以,用不了一個月,三哥養(yǎng)病的昆侖山余脈,也回不去了?!?/br>
    凌安之退回身,緩緩的坐到了桌邊,再說話已經(jīng)帶著冷笑:“余情,你是專程來為你小哥哥當說客的?”

    第196章 忘憂斷憂

    余情幾步走到了他的身邊, 半蹲在了他的眼前:“我是為了小哥哥,也是為了三哥?!?/br>
    她目光幽幽,覺得自己簡直是在摸凌安之脖子下的逆鱗:“三哥一生,喜愛這大好河山勝過人間無數(shù), 可能萬里江山如畫歸于家園故國,你便死生不在意了, 卻殊不知有人正在割rou飼虎, 小哥哥還沒造反,就已經(jīng)一心一意的準備開始割地求穩(wěn)的打內(nèi)戰(zhàn)了?!?/br>
    凌安之一雙灼灼碧眼盯著她,瞳孔微縮:“你又揣測我?”

    余情覺得自己異常緊張,她盯著凌安之, 不愿錯過他一絲表情:“三哥, 我知道萬里江山白璧一片,就是你想要的, 既然河山穩(wěn)固, 任誰也勸不動你起兵造反,殊不知許康乾卻要把渾然一體的和氏璧擊碎了, 你會同意嗎?”

    “三哥,你…是天生的大帥,也…也只會打仗,離開了戰(zhàn)場和三軍將士, 就像魚兒離開了水一樣,三哥,情兒也想讓你漁樵耕種, 或者變?yōu)樯藤Z,可…那不是你,和你這番經(jīng)天緯地的才華也離的太遠了。”

    “三哥,你曾經(jīng)滄海,怎么可能再變成黔首?而今風云際會,你難道不應該驅(qū)逐國賊,匡扶社稷,立綱陳紀,救濟斯民嗎?”

    凌安之眼中風云變幻,終究什么也沒說,站起身來抬腿往外邊走。

    余情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這變幻的眼神中好像捕捉到一絲西北侯的影子,她當年私自去了軍中找他,要和他嬉戲,凌安之伴怒要去自請軍法,讓她馬上滾蛋的時候。

    這么久以來,她太懷念那時候的信任了,太思念那種感覺了,一時情難自禁,緊緊的自背后環(huán)住了他:“三哥,別走?!?/br>
    凌安之冷哼:“我最討厭別人變著法的戲弄我?!?/br>
    余情去拉他的手:“你當時說過不怪我的?!?/br>
    凌安之想扯開她的手往外走:“不怪你不代表和你還有什么關系!”

    余情見他也不留戀,好像毫無昔日情意,不由覺得非常心酸,死死拉著他的手也脫了力:“三哥,你真的狠心不要情兒了嗎?”

    凌安之看她這樣,想了想長出了一口氣坐在了桌案上,說話語重心長:“余情,你一個富家千金,整日里跟著我作什么?我好歹之前還是個封疆大吏,現(xiàn)在是隱姓埋名的逃犯,每個月里一兩銀子的俸祿也沒有,你何苦和自己過不去?”

    余情知道凌安之的脾性,不喜歡的人別想能到眼前來。以前凌安之和她相處,無論對她是否接納,說話也全是愛護有加,不會口不擇言,而今…

    縱使余情臉皮再厚也禁不住每天都在磨刀石上磨一磨,她笑的苦澀:“我是不是整日在你眼前晃,把你晃煩了?”

    凌安之稍稍歪著頭看著她,那眼里的意思就是:你說呢?

    她說話吞吞吐吐,這些話這一年來壓在心底,不敢說而已,怕說了就什么都沒了:“你,我也知道女人整日里纏著男人沒有用,只會讓你們心生厭煩…”

    凌安之看她滿眼委屈,直接轉(zhuǎn)過了臉不看她了。

    余情也知道有些事強求無益,凌安之是說過不怪她,可那一瞬間可能已然心死,人死不能復生,心死可能也是如此:“你也好的差不多了,估計…也不會再要我了,你…是不是想趕我走?”

    凌安之悶哼一聲,就那么偏著頭斜著眼不說話。

    余情一跺腳,胡攪蠻纏道:“你當時答應過娶我,而今我家門也上過,睡也睡過,反正我算你的妻子。如果你真要趕我走,就直接寫一封休書,交給我哥哥許康軼,否則我絕對不走!”

    “喲,”凌安之還真沒見過余情小野貓當面張牙舞爪的一面,倍感新鮮:“即便是夫妻,你和別的男人謀殺了親夫一次,我現(xiàn)在算一個死人,怎么寫休書給你?”

    余情的黑眼睛瞪圓了:“你要是算死人我就開始守活寡,你寫不得休書就別怪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余情又生氣又委屈,還有心疼和愧疚一直縈繞在心頭,眼眶都紅了:“我知道蘭州的事你當時心理無法接受,你自從蘭州事后備受打擊心灰意冷,有些把身家性命、所有牽掛齊來拋散的意思,我也知道你…苦,知道你心中不會真正怪我,可是這心如死水還哄不好了,我今天就看看你心里到底還有沒有我!”

    凌安之雙手抱著肩膀冷笑,說話帶著股酸氣:“你也不是找不到更合適的,還有當紅大員裴星元愿意繼續(xù)當新郎,陪著我這見不得光的前夫君把病養(yǎng)好也算是仁至義盡,還浪費心思哄我作甚?”

    余情越聽越不是頭,尤其這前夫君三個字簡直是太有才了,她小野貓似的兩步?jīng)_到凌安之面前,趁他沒注意就推了他一把:“挺大個男人,欺人太甚!”

    凌安之覺得這小野貓力氣也不小,幸虧太師椅穩(wěn)當,否則差點一起跌倒,有一種小時候要被他爹打了的感覺:“你這是干什么,還要打人不成?”

    余情一伸手扯住他的衣領,就開始扒他的上衣:“我看看這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如果有心病還沒治好就繼續(xù)下點藥!”

    “給我下什么藥?你快放手,干什么?”凌安之窘迫難當,也不能真用力扯開她,正左支右絀閃躲不開。

    余情黑眼睛瞪圓了,心中一股子火氣也上來了:“我記得在北疆的時候,我說愿意置個宅子,一輩子沒名沒分的跟著你,你罵我不自重,可你看看你自己,現(xiàn)在就自重了?”

    小怒魚兒氣沖斗牛:“你武學戰(zhàn)略出自大家,寧森和寧林兄弟是大楚國的鬼谷子,兄弟兩個一生只收了你和凌霄兩個徒弟,一輩子教你的是江山社稷為重,自制救人,你呢?是否對得起恩師的教誨?此其一也。”

    余情繼續(xù)扒他衣服:“常人肩上責任的大小,和人的能力是有關的,如果是尋常百姓,那么能養(yǎng)家糊口,對得起妻兒父母,就算是盡責了;如果是殘疾人,那能自力更生就行了;可你震古爍今的帥才,卻在這里要冷眼看著山河破碎,想著怎么去當個逃犯,你對得起你自己嗎?此其二也?!?/br>
    “你心中愧疚,覺得對不起家人和凌霄,消極避世,可你想沒想過,他們是希望看到你救濟斯民,還是希望看到你現(xiàn)在神魂皆空的樣子?你對得起保護你的英靈嗎?你能不能分得清對錯?此其三也?!?/br>
    凌安之覺得自己這頓罵挨得冤枉,繃不住偷笑了一下,被逼到了椅子角落上扯著衣領假裝陰陽怪氣:“喲,不幫著你哥哥打仗,生這么大氣???你是借機給自己出氣來了吧?”

    小黃魚兒變成了小河豚,氣得鼓鼓的也沒注意到他的變化,粉面通紅,扯得凌安之衣服撕拉一聲:“我今天非看看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省著你天天什么話都憋著,把你再憋出病來!”

    花折剛興沖沖的大步邁進屋來,就看到這老鷹抓小雞,明顯有點劍拔弩張的態(tài)勢。

    他接受現(xiàn)實倒是快,凌安之實在不愿意幫許康軼帶兵,他也知道不能強求,索性在大楚再放松的玩幾天,過幾天直接跟著來接的祖母回國便是了——反正許康軼和他在一塊他就知足了,回夏吾縱使不是他所愿意的,算是好馬吃了回頭草,可而今也別無他法。

    “祖宗,你們二位這是干嗎呢?”

    他定睛看了看,余情住了手,一副眼淚汪汪小媳婦樣,可偏偏還怒的直喘粗氣;凌安之整理一下衣服坐正了,穩(wěn)坐著像個抓到了小辮子的大爺,可破衣爛衫衣服皺的不行,帶著一身窘迫。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我說凌大帥,你還沒完沒了了?你到底是心眼太小還是記性太好?”

    當年許康軼小南樓的火都點起來了,他不也沒自暴自棄多長時間嗎?

    凌安之嘴角稍稍抽了抽,不過很快扯平了。

    花折也知道清官難斷家務事,直接對兩個人勾勾手:“你們別鬧了,動手動腳像什么?凌兄你去換個衣服,之后跟我走,我發(fā)現(xiàn)梵城旁邊那個峽谷里有個好玩兒的大繩子,那邊黃羊也多。”

    *

    元捷一個人,守著一個火堆,在大夏天里烤的全身都是汗,汗珠順著鼻尖和脖子往下淌,火堆上架著一個黃羊,烤的滋滋的直冒油,他翻騰著黃羊嘴里正嘟嘟囔囔:“還說領我來看什么忘憂藤,結果還不是騙我來烤羊的,他們倒是享福去了?!?/br>
    許康軼、花折、余情、凌安之一行四人,順著梵城的大峽谷一直往里走。

    夏季大峽谷里涼爽非常,水汽氤氳,凌安之最近一直很安靜,余情有點心事重重,花折和許康軼倒是比較輕快,二人一路低聲說高聲笑,旁若無人的秀恩愛。

    還真看到了一根絞殺藤,這條藤蔓最開始可能是一根大樹不知道何年何月倒塌在了山澗上,之后當?shù)靥赜械慕g殺藤環(huán)環(huán)圍繞,形成了橫亙在大峽谷之上之上藤橋一樣的奇觀——

    花折站在藤橋上,幾個英朗起舞的姿勢下來簡直是月宮中的神仙下凡,看得許康軼屏住呼吸。最后背著手迎風而立,他舞技驚艷,這點平衡不在話下,學著化外的仙人拿喬作勢的逗許康軼道:“本仙人乃是藤仙,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你們有什么想知道的,速速向本仙求來?!?/br>
    許康軼笑著用手指著他:“你快下來,風那么大,摔下去如何是好?”

    花折繼續(xù)喬模喬樣的撩撥他:“我觀這位公子,鳳眼含情,五百年前即和我有緣,遲早要入我房中。”

    凌安之一向看不上花折眼里除了許康軼之外誰都無所謂的做派,他向許康軼伸出左手,一攤手掌,看了看他的腰間——

    許康軼不明就里,“要什么?”

    凌安之就沒見過這么木的人:“把劍給我。”

    秋風落葉掃先前許康軼在蘭州送給了妹夫凌安之,后來凌安之在黃門關入京之前,又還給了前來當說客的元捷。

    許康軼眼神疑惑著變亮,當即彈下寶劍,雙手遞給了他——

    凌安之使壞,他拔劍出鞘,完全出乎意料的一揮劍砍向樹藤:“前事不可追,當舍去;后事為落崖,仙人預料到了嗎?”

    巨藤當即砍斷,看著花折墜下去余情一聲驚呼,還是許康軼手疾眼快,兩個箭步一個回身將失去平衡向下墜去的花折拉了上來——

    怒喝道:“你這是做什么?”

    花折書生一個,這么跌下山崖豈還有命在?

    凌安之還劍歸鞘,纏在了自己腰上,罕見的壞壞一笑:“報花花公子這么多年處心積慮拉我下水之仇!”

    反正他也在場,倒也不會真掉下去,最多嚇花折一跳而已。

    花折穩(wěn)住了身形,和許康軼對看了一眼,在對方眼神中全看到了欣喜,劍又收了?這意思難道是…?

    余情覺得前后反差太大,暫時沒反應過來,索性有點神游太虛:“這忘憂藤幾百年了,多可惜???”

    凌安之整個人瞬間神采飛揚,一掃先前頹廢的氣息:“往事不可追,忘憂是消極逃避,斷憂才是為人之道,我看還是叫做斷憂藤吧?!?/br>
    消極避世,殊不知亂世波瀾起伏,避無可避。

    許康軼機不可失,雖然還是面色肅正,但是掩不住眉宇間的喜氣,當即抱拳施禮:“多謝凌帥成全,以后定當以兄長之禮精誠相待!”

    “哎,”凌安之伸手掌平推出了一個拒絕的姿勢:“先別謝我,我可沒答應你們什么?再說當你兄長還是算了,北疆那位在陰曹地府里呢?!?/br>
    許康軼如墜云霧:“那你剛才是?”

    凌安之小幅度揚了揚下巴,調(diào)戲了他一下:“得看你的表現(xiàn)?!?/br>
    余情知道凌安之這是答應點頭了,看來她是找著正確的點了,低頭笑的像個小賊:“三哥…”

    凌安之已經(jīng)轉(zhuǎn)身,自己一個人往出去的方向走,路過她的身邊的時候微微彎腰附在她耳邊說道:“要是還沒真想嫁給裴星元的話,今天晚上就來找我?!?/br>
    余情有點呆怔:“在哪里?”

    凌安之背著手一邊說話一邊已經(jīng)走遠了:“自己想,我只等你到二更天?!?/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