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站在柜臺(tái)后，踮起腳尖，擰亮了吊在房梁上的燈泡，問他，“買什么？”

    肖辭盯著冰棍里的雪糕和冰棍兒，饞得直流口水，可惜他沒有錢……

    找到肖言那家伙，一定要揍他一頓。

    “我哥哥呢？”肖辭問。

    “哎？他沒回去嗎？”老板娘聽著收音機(jī)，刺啦刺啦地響，“下午兩點(diǎn)多，他買完東西就走啦?！?/br>
    “他沒回去，我找不著他……”肖辭說。

    “找人玩去了吧，你再去河邊看看？”

    肖辭又走到河邊，走得腳都累了，河畔溪草青青，一頭老黃牛低著頭喝水，哞哞叫喚，尾巴來來回回甩著蚊子。大樹底下，一個(gè)戴草帽的老頭抽著旱煙。

    太陽眼瞅著就要落到山的那一頭了，晚霞被熏紅了一大片，鳥兒也開始還巢了，肖辭還是沒有找到他哥。

    也許哥哥已經(jīng)回家了？肖辭開始往回走，山路爬到一半，他小腿疼得不行，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晃悠小腿。

    看著天那邊的太陽，慢慢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沒入群山之中。

    天色暗了下來。

    正要起身，低頭看見石頭縫兒里一大群螞蟻，爬來爬去。

    鼻尖聞到一股甜絲絲的味道，肖辭翻過那塊大石頭，在石頭的背面，看到了一包開心果冰棍。

    包裝上有一個(gè)鞋印，被人踩崩了，冰棍兒化了之后的甜水流了一小片，一堆螞蟻圍在彩色甜水的外沿，密密麻麻。

    肖辭看了一會(huì)兒，覺得挺可惜的。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喊“哥哥”，老舊的瓦房飄著炊煙，奶奶做好了飯，撩起門簾看著他，“沒找到嗎？”

    肖辭一愣，“哥哥沒回家？”

    兩人都有點(diǎn)兒傻了，奶奶拉著他，給他用香皂洗了手，讓他坐在小木桌前先吃飯。自己用沾滿油污的舊圍裙擦了把臉上的汗，干了一天的活也顧不上休息，彎腰出去找肖言了。

    “天黑了，不要亂跑，在家里等著，外面有大灰狼。”奶奶臨走時(shí)叮囑。

    肖辭捧著大碗喝粥，看到奶奶額頭上深深的皺紋，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奶奶也沒找到哥哥。

    奶奶一走就走了好久，到了該睡覺的時(shí)候，肖辭連大門都沒插，聽著貓頭鷹的叫聲睜著兩只眼睛瑟瑟發(fā)抖。

    山上有狼，等下會(huì)不會(huì)有狼跑進(jìn)家里來咬他？

    要不還是把院門插上吧？

    但那樣萬一自己睡著了，奶奶和哥哥就進(jìn)不了門了。

    肖辭就這么又驚又怕地睡著了。

    第二天，天開始下大雨，肖辭發(fā)了燒，病懨懨地躺在床上，奶奶戴了個(gè)草帽，冒著大雨出去找哥哥。

    第三天、第四天……雨一天比一天大，天仿佛漏了個(gè)口子，狂風(fēng)肆虐，電閃雷鳴，院子里的樹被連根刮倒了一棵，砸下來的時(shí)候跟炸雷一樣轟響。密集的雨珠砸在屋頂上，朽木發(fā)霉的味道在屋里彌漫。肖辭又驚又怕，黑暗中總覺得屋頂會(huì)掉下來，砸死他。他渾身上下像火烤一樣，喉嚨一陣陣地刺痛。他一點(diǎn)兒力氣都沒有了，實(shí)在餓到不行了，才會(huì)小手支撐著身子顫悠悠地爬起來，摸到床頭柜的大碗，就著床畔喝口水，咬嘴發(fā)硬的饅頭，填飽咕咕直叫的小肚子。

    除此之外，他幾乎睡得黑白顛倒。

    到了不知道第幾天的時(shí)候，他隱隱約約在暴雨聲中聽到有人談話，那聲音前所未有的蒼老、喑啞，帶著絲壓抑的哭腔，仿佛即將腐朽的木：“村東的二傻說，他放羊的時(shí)候，看見有人拉著一個(gè)小孩走了，不知道是不是咱家言言。那人身上穿的衣服不像咱們村兒的，山底下、山底下還停著一輛汽車……”

    “你去把他叫出來，我問問他到底怎么回事?！蹦腥说穆曇?。

    汽車？肖辭燒得發(fā)昏，心想等他以后有了錢，也要給哥哥買一輛汽車，再不讓哥哥走路腳疼了。讓哥哥開著大汽車去山腳下的小賣部給他買冰棍兒吃，讓全村的小孩都眼饞……

    一雙溫暖的手輕輕撫摸著他的額頭，不像奶奶的手那樣，粗糲，滿是老繭，撫摸得他生疼。那雙手很軟，帶著香皂的味道，很好聞，撫摸他的時(shí)候，讓他覺得很舒服，也很安心。

    肖辭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到了母親朦朧的臉。

    “mama？”

    聲音啞得不行，他幾乎要懷疑那是不是自己的聲音。

    肖辭被mama抱下了床，到了外間，見到爸爸，嚇了一跳。

    爸爸跟變了個(gè)人似的，再?zèng)]有往日英俊高大的模樣。他渾身濕透，頭發(fā)上、長褲上、雨鞋上，都沾滿了泥水，雙眼猩紅，面容憔悴，看起來很是嚇人。

    “肖辭，”爸爸盯著他，聲音冰冷而陌生，“你哥那天是怎么走丟的？”

    “我……”肖辭低頭，小腳揉捻著土質(zhì)地面，“哥哥給我…買雪糕去了……我去找哥哥，找不到……”

    肖辭抬起頭來，一張小臉認(rèn)真道：“爸爸，哥哥他什么時(shí)候回來？說好給我買雪糕的?！?/br>
    一句話聽得爸爸火冒三丈，他抄起一旁的燒火棍便朝著肖辭砸去，“什么時(shí)候了你還惦記得吃？！我和你媽幾天幾夜沒合眼坐火車回來！說！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給我完完整整地說明白！”

    肖辭嚇得哇哇大哭，他不明白為什么大半年見不到爸爸，爸爸還要一回來就兇他，他拼命往mama身后躲。mama護(hù)住他，道：“你喊什么，他才幾歲，他能說明白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