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祁愣住了。

    這是他曾經(jīng)想過的事。

    帶著蘇瑾離開這里，去到一個至少要比這里更簡單更溫暖的城市，母子倆相依為命。

    言祁是這樣計劃的，當時心里懷揣的是這么多年像無數(shù)普通家庭那樣，兒子對母親的依賴。

    但是現(xiàn)在，他猶豫了。

    十幾分鐘前，他才剛剛和周洛約定了周末去滑冰的事。

    他等了兩年，忍了周昊兩年才再次見到周洛。

    他費勁心思收起性子裝得很乖巧很聽話，才換來下一次很快再見的約定。

    然后現(xiàn)在，他卻突然因為蘇瑾的一句話，站在了兩條路的分岔口，應下，便會踏上永遠無法和周洛相見的路。

    言祁擰著眉看著她。

    蘇瑾沉默了。

    她把目光放向窗外。

    屋里是有暖氣的，蘇瑾裹著被子卻還是覺得冷。

    言祁也覺得冷。

    他伸手摸了一下蘇瑾的臉，擦干她眼角的淚對她笑了笑：“明天放學我們就走，我需要和我的朋友道個別。媽你收拾收拾，衣服什么的日常用品不能帶太多，主要把房本和貴重的首飾帶上就行，所有的錢一分不留全帶走，不用管我，我的東西很少，一會兒我就能收拾好。下定了決心走，就要下定決心暫時舍棄這棟房子，這只是權宜之計，只要房本的名字還是你，以后想賣隨時賣。”

    言祁一點不帶卡殼的說完了整段話，這是他沉思良久在心里已經(jīng)打過了一遍草稿的話，他不能說的磕磕絆絆，以免讓蘇瑾覺出自己的猶豫。

    他的口氣里帶著堅定，再也聽不出別的來。

    蘇瑾起身抱緊他單薄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

    第十一章

    言祁盯著自己桌子上的飯盒，小飯桌的飯菜一直讓他沒什么胃口，要么素菜里不放油，要么rou菜里放一堆油。

    他用勺子鏟起一塊rou，張嘴往里送的時候心里一陣堵的慌，又放下了。

    言祁抬腿用腳尖頂了頂前桌的椅子，發(fā)出“咚”的一聲響。

    尹忱鼓著腮幫子回頭看著他，又低頭看了看他面前的餐盒。

    “給你吃吧。”言祁用眼珠掃了一遍盒里的rou，沖他揚了下嘴角。

    尹忱沒工夫搭話，伸手就要去拿他的餐盒。

    “哎哎哎，我還吃完青菜呢?！毖云畎櫭颊f道，“把你的餐盒放過來，我給你夾?！?/br>
    尹忱點點頭，只要能讓他多吃一塊rou怎么都行，他轉身把餐盒放到了他桌子上，先是轉過身反跨著坐在椅子上，又覺得大腿內(nèi)側被膈的不舒服，重新站起來拉了下褲腿側著身子坐好，又覺得這個姿勢施展不開吃飯的架勢，再次重新站起來把椅子轉了180度，乖巧的坐下盯著言祁用勺給他撥rou片。

    “我可能從明天開始就不來上學了?！毖云钸厯躵ou邊對他說。

    “哦。”尹忱叼著勺子，“我想問為什么，但是覺得你不會告訴我?！?/br>
    “那就不要問了。”言祁笑了笑。

    尹忱把餐盒拉到自己面前，吃了兩口rou，想了想，轉身從桌洞里把一個田字格本拿了出來：“臨別前，送君厚禮?！?/br>
    言祁挑了下眉：“什么玩意兒？”

    “小說。”尹忱悶頭吃rou。

    “小說？”言祁翻開田字格本，紙面上歪歪扭扭的躺著亂七八糟的鉛筆字，“你這字要是能有你吃飯姿勢一半標準也行啊?！?/br>
    “有那么丑嗎？不過沒關系，這是手稿，等我以后學會用電腦打字就好了?！币滥四ㄗ欤艘皇钟?。

    “寫的什么題材？”言祁邊看邊問。

    “末日喪尸文兒?！币阑卮?。

    “還行，還挺有意思的，你繼續(xù)寫，寫好了沒準能出書?！毖云畎驯咀雍虾眠f給他。

    “你拿著吧，這只是開頭一部分。其實我是想和你合影的，但萬一以后我瘦了變帥了你也看不到，想起我拿出手機一看只看得到我胖的時候，想想都覺得丟面子?！币来瓜卵郏骸拔冶緛硐霚p肥的，你也等不到了?！?/br>
    “您今兒個吃了兩份紅燒rou，兩個獅子頭，決心什么時候下的？”言祁裝作一副驚呆了的樣子。

    “在你說要離開之后才下的。”尹忱繼續(xù)垂著眼皮：“有時候變化都跑到你眼前了，你才會有種有什么事兒沒來得及做成的慌張感?！?/br>
    “跟我這兒玩兒啥哲理呢？”言祁嘖嘖了兩聲。

    “我們寫小說的人就是跟你們不一樣?！币捞а劭粗骸鞍盐业氖指辶艉茫院蟀职殖雒霜氁环輧??！?/br>
    “好的爸爸，我等著?！毖云畎烟镒指癖痉胚M書包里，突然覺得心里暖的不行，鼻子酸了一下。

    要哭嗎？有點兒，但能忍住。

    “記得給我發(fā)信息?！币篮車烂C的對他說。

    “恩，你也別……”言祁把食指放在鼻下揉了揉，矯情的話他實在說不出口，憋了半天才說了一句：“別太快忘了我?！?/br>
    “那沒準！”尹忱猛地提高音量，嚇了言祁一跳，差點把餐盒扣他臉上。

    言祁怒視著他：“你他媽……”

    “小學生不能罵人！”尹忱伸出胖胖的一截手指指著他。

    “您都不記得我了，管我罵不罵人呢？”言祁想沖他翻個白眼，想想還是算了，不怎么帥。

    “真沒準……”尹忱把他們倆的餐盒收進旁邊的垃圾袋里，然后怯怯的看著他：“所以你能……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