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四年前, 也是這樣。只不過這次不是甚至不是亞軍, QU在四強的路上就封死了WTF前進的腳步。無力感在那一刻像復(fù)蘇的潮水一樣撲面而來, 景木榆身處機場大廳，卻感覺被怒濤之嘯全頭全尾地淹沒，放眼望去, 全無出路。

    楚辭無言, 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并肩, 沉默地看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在托運盤履帶上緩緩轉(zhuǎn)動, 時間好像突然停滯了，就好像冥冥中有什么透明卻碩大無匹的東西，朝著他們兩人劈頭蓋臉地壓下來，制造出窒息的氣場。

    楚辭先開的口。

    “先別看了，等回去復(fù)盤，”他視線無意識投向遠方：“之前幾天我們都在比賽，現(xiàn)在放假了，有時間了，回去把他們半決賽補一補，哥哥分析一下原因吧。起碼要知道他們是怎么輸?shù)?。?/br>
    景木榆知道他此時心里多半并不比自己好受多少，無聲地點了點頭。

    他們下飛機的時候已然凌晨，到基地的時候時針已經(jīng)指向兩點。兩人都是疲憊不堪，沉默地上樓，打開門，進房間，做著一套機械的動作，誰都不太有心情講話。楚辭在沒開燈的房間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向著同樣坐在沒開燈的床上的景木榆說：“很晚了，我先去洗澡，明天再復(fù)盤吧。”

    景木榆點了點頭，想起來他應(yīng)該看不見，于是沉悶地“嗯”了一聲。楚辭便起身，順手“啪”地一下開了燈，拎著毛巾扎進浴室；景木榆依然一動未動，坐在開了燈后的房間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楚辭匆匆沖了個澡，用毛巾包著還在滴水的發(fā)尾出來，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幅景象：景木榆已經(jīng)從床沿挪到了窗邊，兩扇玻璃窗往外敞著，他站在風(fēng)口，指尖捻著煙，明紅的火星騰出朦朧的霧。輪廓冷峻的男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稍長的碎發(fā)被吹得往后拂去，嘴唇稍稍分開，便有一縷煙氣吐進夜色里，他眼瞳漆黑得幾近消沉。

    楚辭無暇問他戒了那么久為什么又復(fù)吸，他不忍心也沒有權(quán)利去責(zé)備，更何況，答案一目了然。他笈著拖鞋走過去，濕過水的鞋面在瓷磚地板敲出啪嗒啪嗒的聲音，景木榆聽見聲音回過頭來，將煙在窗戶的防滑軌里摁滅了。

    楚辭走到他身邊站定。景木榆手肘撐在窗臺上，斜斜地傾著身子，仰頭看站直的楚辭。

    “你說，”他緩緩道，眼神里透露出無窮無盡的迷茫和困頓：“不是我打的，我為什么還是會難過？”

    “因為責(zé)任，因為愛，因為你是景木榆，”楚辭湊過去親他，順手將他手里的煙蒂奪了。景木榆撐著他站著，姿勢簡直太順了，他低下頭，輕輕往前抵一抵，就能完完全全地親到他的神，嘴唇覆著嘴唇，鼻尖挨著鼻尖，柔軟的唇角壓著唇角。景木榆本身陷在一種微妙而遲緩的狀態(tài)里，看見他親過來，沒有躲，沒有害羞，也沒有太緊張，在嘴唇完全碰到嘴唇的時候，才遲鈍地眨了眨眼睛。

    楚辭哄他：“哥哥乖，讓我抱抱?！彼N過去，景木榆感覺到一點濕潤的舌尖正緩緩沿著他唇瓣邊緣舔舐，于是他張開手臂環(huán)過楚辭的脖頸，像兩只互相舔傷的獸。

    “都會過去的，”楚辭含含糊糊地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景木榆只覺得他現(xiàn)在是在幾千丈、幾萬丈的懸崖邊飛速跌落，分不清哪里是盡頭，也許下一秒就是粉身碎骨，楚辭的安慰不啻于杯水車薪。景木榆將頭歪過去，倚著他，輕輕地說：“S7又沒了。”

    “這一年又過去了，我們究竟要到哪一年，才能打敗‘他’呢？”

    他是指快樂魔王joy。

    楚辭沒有說話，他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也一樣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景木榆偏過頭，視線投向窗外。明明是一片漆黑的夜，他卻說：“你聽。”他有點恍惚地說：“他們在喊joy大魔王。一模一樣，和夏季賽那次，一模一樣。我們都是注定跪倒在神座之下的凡人嗎？”

    楚辭握住他的手，景木榆的手心冰涼。

    “再等一年就好了，”他這話說得不算太有底氣：“再等一年?！?/br>
    “電競選手能有幾個一年？”景木榆認真地看著他：“我曾經(jīng)有兩年，在那兩年里，joy可以十分鐘107刀。往后就沒有我了，可是三年過去了，他依然還能維持十分鐘107刀的統(tǒng)治力。Fly又有幾年？”

    楚辭搖搖頭：“總該留一點希望，萬一明年就成功了呢？”

    景木榆久久地看著他，末了嘆了口氣，并不抱什么希望。他聲音幾乎微不可聞，低低的，啞啞的：“我剛剛跟姜聞音說了兩句，他說他跟瀾流聊過了，大家心情都不好，而fly一晚上沒說過一句話?！?/br>
    “姜聞音說：瀾流原話是這樣的。他就一晚上坐在那里，也不動，也不吃，沒有表情，只是機械地跟著隊伍走，像一個機器人。心理咨詢師跟過去了，他什么也不說。我們大家都勸過了，他也不說話。他一直維持了幾個小時這樣的狀態(tài)，我們都覺得有點害怕了。”

    “可惜我這次也沒拿到什么好成績，當(dāng)然，在我還是lol選手的時候也沒有，總是大賽斷腿亞軍背景板，”景木榆自嘲地笑了一下：“不然還能有立場說一說他?！?/br>
    楚辭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來想去只能說：“你已經(jīng)盡力了。”

    “我沒有，”景木榆果斷道：“只要不到頂點，都不算盡力。聽這些蒼白的漂亮話沒有意思，我哪里有問題我清楚，沒有必要粉飾太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