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教授和慕長安親切交談了很久，主要內(nèi)容是數(shù)落至微，點贊慕長安，以及對這兩頭牛作學(xué)術(shù)報告。

    在喻教授眼里，她和慕長安都是牛。

    牛叉的牛，以及對牛彈琴的牛。

    云泥之別。

    作為學(xué)術(shù)大拿，喻教授樣樣追求完美，對待晚輩亦如此，美其名曰精益求精，實際上就是吹毛求疵。

    至微親眼見過她把快40歲已成副主任的弟子給當(dāng)眾罵哭，僅僅因為他記錯了一個病人的白細胞總數(shù)。

    今天對一個晚輩表現(xiàn)出如此明顯的熱絡(luò)，是不是有點太不喻教授了？

    還有這世界上居然存在讓喻教授半小時內(nèi)找不出錯的外科醫(yī)生！

    是這個世界太瘋狂，還是……眼前這個男人太變態(tài)？

    至微一邊戳著筷子，一邊有一搭沒一搭想著。

    就慕長安這種目中無人，愛瞎說大實話的人，在臨床存活率很低吧？

    如果喻教授想把他攬到手底下，絕壁天天不用干別的，光給他處理投訴了。到時候，嘖嘖嘖……喻教授的臉會很疼吧？

    “又在想什么？嘴里吃著飯也能發(fā)起呆來，手術(shù)臺上也這樣神游，病人都得折在你手里?！庇鹘淌趯χ廖⑶昧艘挥?，語氣就像訓(xùn)底下的小大夫一樣，威嚴(yán)壓頂。

    至微早就對喻教授的言語襲擊免疫了，任憑她怎么說，一轉(zhuǎn)臉依舊吃得很香。

    這方面，顯然慕長安道行還不夠深（臉皮不夠厚），他一直很有教養(yǎng)地洗耳恭聽，沒怎么動筷子，甚至表情都不曾換一下。

    至微悄悄往他那邊掃，結(jié)果和他的目光無縫連接了。

    于是狠狠斜了他一眼。

    慕長安接到至微凌厲的目光，毫不畏懼，只是嘴角動了動，一秒后表情更換失敗，只能繼續(xù)面無表情著。

    至微趁喻教授低頭找手機，朝他比了下拳頭。

    這次慕長安嘴角又動了動，不怕死地露出了兩顆潔白的牙齒。

    他的眼睛彎成兩勾月牙，給冷俊的臉龐增加了幾分親和力。

    呸，親和力，他哪來的親和力？

    他竟真的背地里嘲笑她，新仇舊恨，至微恨得牙癢癢。

    “其實我很佩服至微！”在喻教授新一輪恨鐵不成鋼后，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慕長安驟然插了一句。

    雖然至微自我感覺良好，此刻也想不出來自己身上哪點能讓慕長安佩服。

    不過，終于聽到人話了啊！

    這個人總算還保留一絲絲人性，可喜可賀。

    喻教授頭頂巨型問號:“佩服她什么？”

    慕長安嘴角微勾:“食欲總是這么好。”

    至微:“……”

    你想說的是心大和缺心眼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看他表情，漠然中還真是有些賞識的意味。

    至微立刻驚悚起來。

    這個世界果然太瘋狂，而他果然夠變態(tài)。

    話說回來，如果食欲好也算優(yōu)點并且優(yōu)點會發(fā)光的話，至微一個人可以點亮整個銀河系。

    人干嘛要和食物過不去呢？擺在你面前的東西，不開心地吃掉的話，豈不是對不起祖先千辛萬苦爬上食物鏈頂端？

    “這算哪門子優(yōu)點？”喻教授嫌棄說。

    慕長安看了看至微，發(fā)現(xiàn)她眼神飄忽，于是腦子好像鈍住了片刻，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只是專業(yè)使然罷了。”

    什么叫只是？什么叫專業(yè)使然？

    合著她吃得津津有味，而他卻在想食物在消化道蠕動轉(zhuǎn)化的生理機制？

    那我和標(biāo)本有什么兩樣？

    媽蛋，小時候叫人家小仙女，現(xiàn)在時過境遷，就成了一具行走的標(biāo)本。

    至微郁悶了。

    一郁悶，味蕾又蠢蠢欲動，不自覺又拿起了筷子。

    嗯，果然沒有什么問題是吃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多吃點。

    至微不知道自己吃了多久，也不知道吃了多少，反正，吃到最后，每個盤子都是空的，而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累。

    心累，眼累，耳朵累，牙齒和顳下頜關(guān)節(jié)通通都累。

    眼見著她吃撐，卻沒有人善良地阻止她。

    就像賽場上打了半天，卻被判定為無效攻擊。

    至微一邊壓著飽嗝，一邊壓著委屈。

    累，太累了！

    好容易喻教授起身，原因是喻教授晚些時候在s城有個衛(wèi)星會，而最后一班飛往s城的飛機一個半小時后起飛，她必須要走了。

    至微和慕長安跟在后面送喻教授到大廳，路上至微順便總結(jié)了一下此次母女碰面的主題:論一個主任兼學(xué)術(shù)帶頭人如何像親媽一樣炫耀別人的兒子。括弧在親閨女面前。

    混成這樣，好像有點慘。

    不知道該埋怨老媽的熟視無睹，還是該恨慕長安“第三者”插足。

    要是他不出現(xiàn)，就不會有對比，沒有比對就沒有傷害，這頓飯沒準(zhǔn)就母慈子孝其樂融融了。

    不，不，至微馬上進行了自我否定。

    別心存幻想了，即使慕長安不來，你和喻教授也不會母慈子孝的。

    “至微馬上下臨床了，肯定有很多需要注意的，麻煩你提點提點她?！?/br>
    慕長安點頭，十分聽話的樣子。

    喻教授轉(zhuǎn)向至微，至微還以為她也要叮囑些什么，哪怕說好好跟人家學(xué)也是可以的啊。

    喻教授只是朝她點了下頭，然后就拜拜了。

    好像有什么東西從眼眶里涌出來，至微趕緊仰頭，一路跑回到包廂，將手機和書本胡亂往包里一塞，往背上一抗，抓起抱枕水壺：“拜拜”

    “那個”慕長安又開始摸鼻子，耳朵也泛起了紅，“現(xiàn)在就走？”

    廢話，飯菜都吃光了，當(dāng)然該滾回床上享受酒足飯飽刷劇的美好時光了。

    “可是喻教授，哦，不，是你媽讓我們......”

    如果是別人，此時應(yīng)該是局促的緊張的或者忐忑的，然而慕長安卻是雕塑一樣的，語氣冰冷，好像說的是別人的事。

    “你走了我不好交代。”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說道，“我時間還充裕，可以聊一會。”

    原來，挽留也只是為了好交代。

    至微的心臟仿佛漏了風(fēng)，涼颼颼的。

    如果真走了，慕長安還好說，反正喻教授不能怎么樣他，至微可就悲劇了，以后找喻教授請示幫忙，肯定又會被她說“給你介紹了能解決問題的人，是你自己不好好珍惜?！比缓?，全家都會知道喻教授的母愛被至微辜負(fù)了。

    母愛如山，壓得人喘不過氣啊。

    至微無奈地拉開了椅子。

    慕長安坐得離她近一點，側(cè)著身子:“我還有半個小時。”

    那語氣就跟施舍似的。

    至微炸毛了，“誰稀罕啊。您該干嘛干嘛去，用不著在我這獻愛心，我也沒什么要請教的。再會?！?/br>
    再次抓起書包，還特意甩一下，差點砸在慕長安臉上。

    “至微?！蹦介L安喊，一雙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也就同一瞬間，咔噠一聲，慕長安的胳膊被至微反鎖了。

    “那個，你們誰買一下單?！狈?wù)員手里拿著賬單，有點尷尬地看著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

    喻教授居然沒付錢？太坑了吧？還好手里還抓著一個，不然......

    “他?！敝廖⑷娱_慕長安的胳膊，大聲說。

    慕長安沒有推脫，顧不上胳膊上的疼痛，一手接賬單，一手從兜里掏出一疊紙......數(shù)十張還沒處理的會診票據(jù)以及中間夾雜的數(shù)張五塊十塊的零錢。

    慕長安在紙堆里挑挑揀揀了半天，共找出52.8元。

    “先生，微信支付寶都可以的?！狈?wù)員友善地提醒。

    慕長安茫然地望了眼至微。

    叫你把醫(yī)院工作服當(dāng)自家時裝穿出來，難堪了吧？

    “現(xiàn)金不夠，微信總有吧？”

    慕長安恍然大悟狀，掏出手機，遞給至微，“原來微信還有這功能。我剛注冊，還沒用過，還是你來cao作吧。”

    “你拿著最新款的手機卻沒用過微信支付？”

    “別人硬塞給我的。我習(xí)慣用諾基亞?！?/br>
    他居然真的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一個鍵盤都已經(jīng)磨花了的諾基亞，還是藍屏的。

    至微無語了。

    這個人到底生活在哪個朝代啊？

    算了算了，趕緊付錢走人。

    劃開慕長安的手機，至微傻了，干凈的桌面上孤零零躺著一個app——醒目的綠色球形圖標(biāo)。

    點開微信，通訊錄對話欄空空蕩蕩，余額自然也一貧如洗，也沒綁卡。

    他......是山頂洞人吧？

    天啊~至微哀嚎，能不能把眼前這個人扣押在這做苦力啊。

    最終，在服務(wù)員復(fù)雜的眼神中，至微悲催地付了錢，總共4500塊。

    她居然一頓飯吃掉了半個學(xué)期生活費。

    心在滴血，肺在漏氣，肝膽胰脾腎在絞痛，至微的娃娃臉在扭曲變形。

    再看慕長安，依然玉樹臨風(fēng)地站著。

    不付錢還這么中氣十足，果然不是一般人??！

    至微氣呼呼地走到門口，從此碧月閣三個字等于慕長安是朵奇葩。

    “加一下微信吧?！蹦介L安又將那款平民百姓看都不敢看的手機遞給至微，“你媽說讓我看顧你的?！?/br>
    “我謝你啊。”

    真好意思，加微信都要我自己動手，算哪門子看顧？

    不過至微還是加了他微信，不交流也可以用微信討討債什么的。

    碧月閣旁邊有一家哈根達斯，兩人路過，慕長安停下來說，“我欠你一個哈根達斯。”

    “我他媽早就不記得了?！?/br>
    說起這個，至微的憤怒值就達到了頂峰。

    慕長安沉默了一會，說道，“我現(xiàn)在有五十二塊八毛，應(yīng)該夠請你吃一個。要不要？”

    敢再不真心實意一點么？

    至微忍無可忍，咆哮起來：“我早就不吃哈根達斯了?！?/br>
    “那好吧?！?/br>
    然后就沒了下文，對當(dāng)年只字不提了。

    至微心里暗暗罵了一句：shit。

    分手后，一個人走在街上，至微冷靜了一點。

    比起哈根達斯，還是4500塊帶來的傷更重一點，得趕緊撫平止損。

    至微發(fā)了個陰陽怪氣的語音給他：“對于吃一頓飯花了我這么多錢，慕醫(yī)生有何感想？”

    對方回復(fù)了一串文字：“看你吃這么多也沒有不舒服，你胃的容受性舒張功能很強勁?！?/br>
    啊————至微死心了，這個人才是天底下最不要臉的，還能分分鐘把人氣死。

    至微想來想去，干脆截屏一步一步告訴慕長安怎樣綁定銀行卡，以及轉(zhuǎn)賬發(fā)紅包。

    結(jié)果慕長安回過來：“謝謝指導(dǎo)。”

    就......沒了？

    于是至微毫不留戀地將他刪掉了。

    為什么別人的久別重逢很浪漫，她的卻很浪費啊。

    不知浪費錢還浪費表情！

    刪刪刪！至微使勁地劃著手機，將慕長安從“微信”欄里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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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長安：說你食欲好，真的只是想夸你。

    蘇至微：不，你不是。

    筷子又動了。

    慕長安：看，我果然沒夸錯。

    至微：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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