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說完那句話，時空瞬間凝滯，嘈雜的人聲停下，甚至連空氣都停止流轉(zhuǎn)。

    一個空靈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響起，她幽幽的問：“你想好了么？”

    沈柏覺得那聲音很耳熟，腦子卻還沉浸在悲痛中，一時沒辦法分辨出來說話的人究竟是誰，她沒有立刻回答，眼前出現(xiàn)另外一個時空，那是上一世顧恒舟和蘇瀲秋大婚那天。

    兩個時空同時出現(xiàn)，和沈柏只有幾步之遙，中間隔著一個無形的屏障，對面喜慶喧鬧的氣氛清晰的傳入她耳中。

    那個聲音繼續(xù)說：“只要你走過去成為她，就可以阻止他出征，后面的事就都不會發(fā)生，你不會死，他也不會戴上悲喜面，你可以以女兒身光明正大的和他在一起，沒有任何人會說你不好，這不是你一直都很想要的嗎？”

    這話說得有點含糊，但沈柏聽明白了，她要她選擇回到上一世，成為蘇瀲秋。

    重生這一世她過得太糟糕了，雖然如愿嫁給這個時空的顧恒舟，卻沒有做好大統(tǒng)領(lǐng)夫人，也沒有做好妻子，更沒有做好自己。

    她把一切都攪成一團漿糊了，完全辜負了顧兄為她做出的犧牲，換顧兄回來也好。

    沈柏從顧恒舟懷里下來，手腳還很虛軟，她踉蹌了一下，緩緩朝那個時空走去。

    兩個時空畢竟不同，那個無形的屏障像黏人的桃膠一樣覆上來，像是在推拒又像是要將她吸過去。

    沈柏深吸一口氣，正打算趕緊過去，手腕忽的被扣緊，回頭，顧恒舟雙眸猩紅的看著她問：“你剛剛說的話是什么意思？”

    “什么話？”

    沈柏反問，顧恒舟收緊手，越發(fā)用力，幾乎要將她的手骨折斷，一字一句的復(fù)述：“你說你喜歡的根本不是我，那你喜歡的究竟是誰？”

    顧恒舟的眼眶紅得厲害，上下兩世，他都是極剛毅倔強的，這個時候卻像是要哭出來。

    沈柏喉嚨發(fā)哽，啞著聲說：“我喜歡的人，和你有一樣的容顏，一樣的出身，一樣的責(zé)任擔(dān)當，你們有很多相同的地方，抱歉，我也是到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們其實并不一樣?！?/br>
    沈柏哽咽，帶了哭腔，眼角的眼淚就沒有斷過。

    顧恒舟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避開這個話題說：“你那天難產(chǎn)，生下來的是死胎，我怕你難過所以才找人騙你，準備等你身體好一點再告訴你真相，御醫(yī)說你以后很難再懷孕，我讓蘇瀲秋騙爹說懷了身子，也是想等以后和你一起再告訴爹真相?！?/br>
    顧恒舟說完把沈柏拉回來，緊緊抱在懷里。

    他剛從營里趕回來，出了一身的汗，隔著衣服沈柏都能感受到他身上蒸騰的熱氣和狂亂的心跳，那心跳一下又一下砸在沈柏身上，不斷地告訴她，他需要她，他愛她。

    沈柏眼眶發(fā)熱，顧恒舟收緊雙臂，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骨血里，啞著聲說：“你要相信我，除了你，我對任何人都提不起興趣?！?/br>
    沈柏比任何時刻都更清晰的意識到，站在她面前的人叫顧恒舟，是堂堂的鎮(zhèn)國公世子，是整個瀚京乃至昭陵最出眾俊朗的世家郎君，是昭陵最年輕英勇的將領(lǐng)，他可以統(tǒng)率三軍，讓人聞風(fēng)喪膽，這會兒卻近乎卑微的讓她相信他。

    這是沒有經(jīng)歷喪父之痛，沒有經(jīng)歷殘酷戰(zhàn)爭洗禮的顧恒舟啊，他應(yīng)該比上一世的顧兄更驕傲更意氣風(fēng)發(fā)才是。

    沈柏心痛，抬手正要回應(yīng)，腦中一痛，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上一世的顧兄戴著悲喜面游走在血雨腥風(fēng)中的畫面，他原本該手執(zhí)長戟威震四方的，但戴上悲喜面后，他就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惡魔，無數(shù)熱血灑到他身上，悲喜面發(fā)出刺耳的尖叫，像在歡呼，又像在悲鳴。

    之前那個空靈的聲音在沈柏耳邊放肆的冷笑起來，她說：“如果你舍不得這一切，那就留下來吧，反正，他那么愛你，肯定不會怪你，對不對？”

    那個聲音說完，沈柏和腦海里的顧兄視線對上，他的眼眸空洞無神，像個任人掌控的提線木偶。

    沈柏說不出話，那個聲音繼續(xù)說：“也是，這一世的他也很愛你啊，就算以后你生不出孩子，他應(yīng)該也不會有絲毫嫌棄吧，為了你，就算讓顧家絕后也沒什么關(guān)系的，你說是不是？”

    這些話，句句如烙鐵，將沈柏的心臟灼燒得發(fā)出滋滋的聲響。

    是了，不管是哪一世，從一開始被她喜歡，對顧兄來說就是很大的負擔(dān)。

    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妄念，一切也許會是另外一種模樣。

    既然一切因她而起，那……就由她終結(jié)吧。

    沈柏回抱住顧恒舟，深嗅了一下他身上的味道，輕聲說：“嗯，我相信你?！?/br>
    顧恒舟抱得更緊，說：“御醫(yī)只是說你極難受孕，并沒有說完全不可能，你不要有壓力，而且就算真的不行能有孩子也沒關(guān)系，你不用理會其他任何人的目光?！?/br>
    就在這么短的時間，他已經(jīng)把很久以后的事都考慮好了。

    沈柏很感動，抵著他的肩膀點點頭，說：“顧恒舟，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的那個夢嗎？”

    “我記得?！?/br>
    “那不是夢，是我親身經(jīng)歷過的事，在夢里我還沒有恢復(fù)女兒身就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一切對我來說才是夢，我……”

    “不是！”不等沈柏說完，顧恒舟強行的打斷她的話，定定的看著她說，“這不是夢，你和我都是真實存在于這個世界的，你會疼，我也會疼?！?/br>
    沈柏搖頭，一點點推開顧恒舟，看著他的眼睛說：“這是夢，是上一世的你，付出極其慘烈的代價為我編織的一場美夢，現(xiàn)在，我該醒了?！?/br>
    在沈柏快要脫離懷抱的時候，顧恒舟又把她摁回自己懷里，堅定不移的說：“既然這場夢是我為你換來的，那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醒！”

    “可是顧兄，你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啊?！?/br>
    沈柏幽幽地說，身體漸漸變的透明。

    顧恒舟感受到她快要從自己眼前消失不見了，努力的想要把她抓住，卻只是徒勞。

    沈柏在顧恒舟懷里消失不見，凝滯的空氣涌動，人聲重新嘈雜起來，環(huán)顧四周，再也尋不到沈柏的影子，顧恒舟翻身上馬，正要發(fā)動人去找沈柏，圍觀的人眼眸突然發(fā)紅，全都朝他攻來，顧恒舟下意識的提劍格擋，蘇瀲秋的臉漸漸變成東方夢晚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也變成了一襲紅衣，她緩緩抬手撫著自己的臉頰，白嫩纖細的指尖在朱唇停頓，媚態(tài)萬千的說：“顧郎，別抵抗了，她已經(jīng)放棄你了，你應(yīng)該知道這意味著你該消失了?！?/br>
    攻向顧恒舟那些人很快脫了相變成干尸，他們動作靈敏，攻擊力極強，明顯不是正常人。

    顧恒舟手里的劍很快被抓成碎片，正難以抵擋，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接劍！”

    顧恒舟頭也沒回，靠著本能接了劍。

    那把劍和他用的很像，但又并不一樣，觸手極涼，如同森冷的寒冰。

    抽劍砍掉撲到眼前的一具干尸的腦袋，顧恒舟回頭，看見一張半哭半笑的臉，他對這個印象很深刻，在東恒國大祭司寒辰身上見過，不過那個時候他看到的只是一張面具，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如同長在別人臉上一樣。

    莫名的，顧恒舟對這個長著悲喜面的人很不喜，并且充滿了抵觸和敵意。

    有這個人加入，那些干尸很快被解決掉，東方夢晚并不著急，反而如同欣賞什么好戲一樣看著兩人，等兩人打完，東方夢晚滿意的說：“沒想到你們的魂靈都這么強，不僅能在靈夢里保持自己大部分的意識，還能擺脫我的控制，真是令人意外?！?/br>
    東方夢晚說著伸舌舔了舔唇，眼底浮起欲念，紅唇微啟，說：“我好久沒吃到這么美味的魂靈了，真期待啊。”

    顧恒舟聽不懂東方夢晚說的話，提劍指著她質(zhì)問：“沈柏呢？她在哪里？”

    “她是在你懷里消失的，你自己都護不住她，用劍指著我做什么？”東方夢晚一臉無辜，素手一抬，張開五指輕輕晃了晃，腕上的鈴鐺立刻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那聲音極有魔性，顧恒舟立刻感覺像是有無數(shù)根細線扎進自己的身體，身體不再受自己的掌控。

    長劍脫手而出，卻沒有落地，而是在空中飛速旋轉(zhuǎn)，幻化出十幾道劍影對準東方夢晚，片刻后挾裹著凌厲的氣勢刺向東方夢晚。

    東方夢晚迅速后撤，雙手交叉，手上的鈴鐺同時晃動，劍影很快被鈴鐺聲擊得粉碎，長劍停滯不前，被強行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對準顧恒舟。

    顧恒舟想躲開，身體卻無法挪動半分。

    東方夢晚唇角微勾，露出冷笑，催動長劍攻向顧恒舟，眼看長劍要刺穿顧恒舟的心臟，一個粉衣女子從天而降。

    女子身上穿著和東方夢晚風(fēng)格相似的衣裙，手腕上腳腕上還有頭上都綴著鈴鐺，鈴鐺聲雖然不及東方夢晚的急切密集，卻很空靈清脆，像一把剪刀，將顧恒舟身上的細線剪斷。

    顧恒舟立刻將那把劍奪回手中，然后他聽見那個粉衣女子平靜的說：“皇姐，沒想到時隔兩百年，你竟然還是如此執(zhí)迷不悟?！?/br>
    女子的聲音很啞，不像少女，更像是油盡燈枯的老嫗，和她的形象反差很大。

    顧恒舟正想看看女子的真面目，女子頭也沒回，抬手對他揮了一下，說：“做了許久的夢，你該回去了?！?/br>
    話音落下，顧恒舟感覺自己的意識掉進了無邊無際的黑色漩渦。

    女子又偏頭看向戴著悲喜面的顧恒舟，顧恒舟堅定地說：“我要護她安然無恙。”

    女子沒有多說什么，抬眸看向東方夢晚。

    東方夢晚完全沒想到她會出現(xiàn)在這里，眼底閃過慌亂，而后癲狂的大笑起來：“你說我執(zhí)迷不悟，那你呢？你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不是應(yīng)該早就魂飛魄散了嗎，東方翎？”

    東方夢晚咬牙切齒的喊出這個名字，恨不得吃了她的rou喝了她的血。

    東方翎沒有以自己的面目出現(xiàn)，而是用沈柏的臉出現(xiàn)的，她點點頭，說：“我的確早已魂飛魄散，如今不過是借他人之軀了一點未了之事罷了。”

    時隔兩百年，東方翎身上已經(jīng)沒了臨死時的那樣肆虐狂暴的怨怒，絲毫看不出悲喜面是她手下的產(chǎn)物。

    東方夢晚則截然不同，被東方翎的突然出現(xiàn)刺激得無法冷靜，她惡狠狠的瞪著東方翎說：“我不相信，如果你真的早就魂飛魄散，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一定是有什么人喚醒了你！誰？你告訴我還有誰會做這樣的事？”

    東方夢晚歇斯底里的問，面容扭曲，美感全無，只剩下可怖。

    東方翎也沒有騙她，直接道：“是一個叫寒辰的人喚醒了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兩百年前，他叫木鐸?！?/br>
    “木鐸？”東方夢晚呵呵的笑起，癲狂無比，她沖到東方翎面前，揪住東方翎的衣領(lǐng)怒問：“所以呢，沉睡兩百年，一睜眼就看見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心情如何？那可是你同床共枕的愛人啊，他還殺了你的孩子，你難道就一點都不恨？”

    東方夢晚瞪大眼睛，試圖從東方翎臉上看到一點痛苦的表情，可讓她失望的是，東方翎神色平靜，對東方夢晚說的任何一個字都無動于衷。

    她任由東方夢晚揪著自己，淡淡的說：“當年父王是不允許皇姐學(xué)制香術(shù)的，皇姐偷偷研習(xí)制香術(shù)，習(xí)得換靈之法，趁我不察與我換靈，最后皇姐與我的下場也差不了太多，皇姐可想過其中緣由？”

    “皇妹在說什么？”

    東方夢晚反問，東方翎并不在意，繼續(xù)說：“當年我與皇兄一起到東恒國，對昭陵來的顧峰大統(tǒng)領(lǐng)一見傾心，因此有了執(zhí)念，皇姐利用這一點，與我換靈，封了我的神智，讓我以你的身份活下去，而你怨恨東方家，在隨皇兄回東恒的途中，對皇兄和東方家的人下咒，幾乎讓東方家的制香術(shù)失傳，十六年后，你以全新的面貌出現(xiàn)在南襄，讓制香術(shù)重現(xiàn)，皇姐以為換靈是一勞永逸的事，卻沒想過它其實對人是百害而無一利吧。”

    知道當年那些事的人早就死了，突然有個人對東方夢晚提起這些，東方夢晚有點承受不住。

    她的眸子越來越紅，眸底百鬼哀鳴，黑色的霧氣不斷噴涌而出，卻對東方翎不能造成任何傷害。

    東方翎說：“皇姐只知我是東方家的制香奇才，卻不知道靈夢需取我的心頭血才能制成，消耗的也是我的壽元，我這一生，只能取三次心頭血，所以我并沒有什么值得皇姐羨慕的。而且父王并非不愛皇姐，皇姐幼時就展現(xiàn)出換靈之能，卻沒有意識到這是福禍相依的能力，父王不讓皇姐研習(xí)制香術(shù)，都是為了皇姐好。”

    “呵呵，那個老東西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你現(xiàn)在說他是為我好，你覺得我會相信？”

    東方夢晚質(zhì)疑，東方翎說：“這兩百余年，皇姐不僅用了換靈術(shù)，還豢養(yǎng)魂靈，肆意下咒，害了許多人命，遺禍無窮，皇姐心智已失，全靠對我和東方家的怨恨堅持到今天，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跟皇姐把兩百年前的事說清楚?！?/br>
    “我不要聽！你在騙我！”

    東方夢晚失控，捏了術(shù)法攻向東方翎，東方翎從容應(yīng)對，見招拆招，不顧東方夢晚的嘶吼繼續(xù)道：“皇姐一直覺得是父王為了南襄國的安寧，故意犧牲皇姐一人的幸福，換取南襄國后世的祥和，但木鐸當時作為東恒國的儲君，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人品都是四海九州之內(nèi)拔尖兒的，而且他對皇姐也非常深情，在娶皇姐之前雖然已有兩位側(cè)妃，但娶了皇姐之后，后宮再未添一人?！?/br>
    東方翎這話徹底激怒了東方夢晚，她徹底暴走，周身氣息狂暴，眸底的數(shù)百魂靈全都釋放出來，形成黑沉沉的漩渦在她身周盤旋，百鬼同哭。

    東方翎動作一頓，知道東方夢晚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聽不到她說話了，她不再反抗，任由漩渦將自己吞噬，撕扯自己的魂靈，等到了漩渦中央，抓住東方夢晚的手一字一句的說：“皇姐與我換靈，封了我的神志，我也曾借皇姐之身與他恩愛數(shù)年，只是換靈術(shù)的弊端導(dǎo)致他后來性情越來越暴戾，他將我囚困，對我施以極刑。

    我一直以為他是想要制香術(shù)的秘訣，好稱霸九州，然而臨死之前他卻對我說，他早就看出我不是皇姐，他隱忍多年，不過是以為我利用制香術(shù)害死了他心愛的女人，他想從我身上知道制香術(shù)的秘密，好為皇姐報仇雪恨。”

    換靈術(shù)是比靈夢力量還要強大的術(shù)法，它會直接調(diào)換兩個人的命勢，東方翎至死都沒有恢復(fù)神志，更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惡事竟然要遭受這樣的對待，她只知道自己被囚困半生，兄長因她枉死，孩子因她夭折，而愛了半生的男人告訴她，他其實從來都沒有愛過她。

    一系列的打擊之下，她徹底崩潰絕望，才會對木鐸下了悲喜面那樣的詛咒。

    她沒想到，真相會在兩百年后才被揭曉，而且會牽連這么多無辜的人命。

    魂靈被百鬼啃噬的感覺并不好受，東方翎卻一直抓著東方夢晚沒放，繼續(xù)說：“皇姐在換靈之后應(yīng)該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所以未出世那十六年里，才會費盡千方百計去找一個和木鐸相像的人吧?！?/br>
    這句話刺激到東方夢晚，百鬼發(fā)出魔性的狂笑，啃噬得更厲害，東方翎繼續(xù)說：“皇姐怨恨他負了你，害死你腹中孩兒，和眾人一起將你誅殺，那皇姐可曾想過，這兩百年間，無論他的身份如何轉(zhuǎn)變，記憶如何消除重來，他為什么都會一生與青燈古佛長伴？他生來慈悲，這兩百年間，他在為誰贖罪？”

    即便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東方翎的聲音也很穩(wěn)，而且聲音雖然沙啞，卻自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力量。

    東方夢晚凄厲的尖叫反駁：“你胡說！他們都是騙子，都是負心漢！”

    東方夢晚叫著，周身的戾氣將百鬼震開了些，在那些魂靈重新涌上來之前，東方翎抱住東方夢晚，在她耳邊低語：“皇姐，從來都無人負你?！?/br>
    話音落下，東方翎指尖凝起些許白光，她將那白光打入東方夢晚身體里，東方夢晚眼前出現(xiàn)木鐸和她最初相處的畫面。

    兩國之間的聯(lián)姻都是國君決定，他們只是互相見過彼此的畫像而已，老實說，木鐸生得很俊美，看見他的第一眼，東方夢晚就沒那么抵觸這樁婚事了。

    如果那一次東方啟沒有帶東方翎去東恒給小皇子道賀的話，她也許能很平靜的和木鐸過完這一生。

    但她太不甘心了。

    她是東方家的女兒，是東恒國的五公主，在東方翎出生之前，她是整個東恒最耀眼美麗的存在，但父王不讓她研習(xí)制香術(shù)，說是為了她好，她說服自己信了。

    然后東方翎出現(xiàn)。

    于是世人都知道，東方家的六公主是世間罕見的制香奇才，不僅如此，這位六公主生得活潑伶俐，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

    還沒較量，就跌下神壇，東方夢晚自然是非常不忿的。

    她不相信父王說的那些話，偷偷找人點了引魂香去見師祖，沒想到師祖把她訓(xùn)斥了一頓，說她嫉妒心太重，不適合練制香術(shù)，這一點一滴，都成了她的心結(jié)。

    后來看到東方翎天真爛漫的跟在東方啟身邊，享受她曾享受過的父兄的寵愛，還隨心所欲的愛上了別人，她便真的如師祖所說那般嫉妒瘋了。

    于是她把自己偷偷研習(xí)來的換靈術(shù)用到了東方翎和自己身上，換靈成功的時候她是開心的，但很快她就意識到，她雖然得到了東方翎的一切，卻也失去了原本屬于自己的后位、夫君和孩子。

    她給東方啟和東方家都下了咒，報復(fù)了東方家以后，偷偷回了東恒國，但她進不去皇宮，也不敢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她只從旁人口中聽說帝后非常相愛，日子過得非常好。

    她其實有后悔過，但換靈術(shù)就是如此，只可換靈，沒有還靈之說。

    于是她拼了命的想找到木鐸的替代品，后來她遇到一個人，他的臉和木鐸長得一點都不像，但他周身的氣度和木鐸幾乎一模一樣。

    不過可惜的是，他是個和尚。

    不是這一世的俗家弟子，就是個剃了頭，燒了戒疤的和尚。

    那時她不知道她已經(jīng)被換靈術(shù)影響反噬，她理所當然的去勾引那個和尚，誘他一再破戒，最后得了她的身子。

    其實也不算是她的身子，那是東方翎的。

    她的神智不太清醒，后來潛意識里總覺得和尚是貪圖東方翎的美貌才和她犯下大錯，并不是真的喜歡她。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和尚其實待她極好。

    世俗不認可他們的關(guān)系，和尚為她還俗，帶她遠走高飛，替她承受所有的流言蜚語。

    和尚還俗以后就更像木鐸了，那時她雖然有換靈術(shù)，但還是rou體凡胎，但她不食人間煙火，和尚便負擔(dān)起了養(yǎng)活她的重任。

    有和尚在，她想起木鐸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對南襄的依戀也越來越重，便和和尚一起回了南襄。

    聽說東方家拱手讓出了皇位，她覺得解氣，又覺得不甘心，她也是東方家的人，東方家其他人要讓出皇族的位置，她可沒說要讓。

    于是她改頭換面，開創(chuàng)了新的門派，讓制香術(shù)重現(xiàn)，并且開始養(yǎng)靈。

    她覺得和尚傻，告訴和尚養(yǎng)靈是在超度亡魂，和尚便傻乎乎的信了，曾經(jīng)一個滿口慈悲道德的人，替她養(yǎng)靈，做著滿是血腥的惡事，她竟然覺得暢快極了。

    只是她還是低估了東方家后人的能力，養(yǎng)靈的事敗露了，東方家的人對她圍而攻之，門下很多制香師也叛逃，她孤立無援，還滿心期待著和尚能幫她，沒想到這次連和尚也站到了她的對立面。

    人人都要她魂飛魄散，和尚無動于衷，和其他人一樣，要了她的命。

    但她沒有魂飛魄散，她成了別人養(yǎng)的靈。

    她可是養(yǎng)靈的鼻祖啊，養(yǎng)到她的人自然成了倒霉鬼，她反噬了飼主，想找和尚報仇，卻發(fā)現(xiàn)和尚死了，她認識的東方家的人死了，連木鐸和東方翎都死了。

    所以這兩百年間，她一直在不斷接受飼養(yǎng)然后吞噬魂靈，她的力量越來越強，執(zhí)念卻越來越少，她不再找和尚報仇，也不再記恨東方家，唯一記得的只剩下東方翎。

    她想，她終會找到東方翎的。

    她找了快兩百年的東方翎，現(xiàn)在東方翎就站在她面前，卻對她說世上無人負她。

    那這兩百年的光陰，她究竟都在做什么？

    東方夢晚呵呵的笑起，還想再說什么，東方翎繼續(xù)說：“皇姐，鸞靈樹是南襄的國樹，那是師祖在你降生那天親手種的，師祖將自己的壽元傾注在樹上，希望換你健康無憂的長大，你是南襄國舉世無雙的五公主，從一出生就是。

    所以，放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