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陣，商愷認(rèn)命似的嘆了一口氣，走到床位慢慢地轉(zhuǎn)動搖桿，把床鋪升了起來，他看著自己的父親，走到了床邊的板凳上坐下來。

    “我來不是跟你敘舊的……我也不想聽你跟我道歉。”商愷頓了一下，又說，“我來是想告訴你，當(dāng)年那個案子，追訴時效已經(jīng)過了……這意味著，即使我找到殺死m(xù)ama的兇手，也不能判他有罪……”

    商父停下來，突然意識到什么似的，掙扎著坐起來握住了商愷放在膝頭的手：“孩子……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你放下吧……”

    “我不想過去?！鄙虗鹂粗蛔忠痪涞卣f道，“可

    是我，一點都不想過去……”

    他想為自己這些年的痛苦找個根源，兇手伏法了，他就徹底被治愈了，但老天爺沒有給他這個機(jī)會，老天爺對他從來都不夠仁慈，那怎么辦呢？商愷只能掙扎著自愈。

    “但這件事，我知道我再堅持也不會有轉(zhuǎn)圜的余地……“商愷說完這句話，好似全身的力氣都用盡了似的，他在父親的病床前低下頭，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我知道，你可能根本不在意這個案子的訴訟時效到底是多少年……大概也只有我會記得這種事。沒什么……我就是覺得應(yīng)該告訴你一聲，等你好了之后去她墳前看一看……算是個結(jié)局，如你們所愿，我想放下了?！?/br>
    商愷覺得是時候放下了，他不能讓這件事情永遠(yuǎn)壓在自己肩上，也不能指望這件事能在別人心里有多少分量。他徒勞地想要留住母親在世時的痕跡，可這些痕跡最終還是消弭，他留不住，也只好放棄。

    “我會的……小愷，我會去看你mama的?！鄙谈附辜钡卣f道，“我這些年一直有去看你mama?！?/br>
    商愷蒼白地笑了笑，像是了卻了一樁大事：“那請您這次也別忘了，別再讓她等你了……如果沒什么事，我工作還很忙，不會在臨城多逗留，臨走之前還想去給她掃掃墓。我就先走了，您注意身體，少喝酒?！?/br>
    商父好似留戀一般，抓住了商愷的袖口，差點從病床上翻下來：“孩子……我知道錯了，你能不能……能不能以后多回家看看我……我和你夏阿姨都很想讓你回來，還有小旭，小旭也是……”

    商愷好像沒聽到一樣，木然地把袖子抽回來，站起身來要走。

    “小愷……”商父在他身后徒勞地叫他的名字。

    商愷沒回頭，卻站定了，沉默了一陣，他緩緩開口，艱難地說了一句：“我盡量?！?/br>
    ……

    商愷走出病房門的時候，看到商旭捧著一個不銹鋼的保溫盒坐在供人休息的長椅上，他身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眼神帶著警覺和敵意，一聽到病房門打開的聲音，立馬向這邊看過來，對上了商愷的視線。

    那就是夏欣。

    她雖然是長輩，但是個不怎么希望看見商愷的長輩，商愷沒必要也沒打算跟她打招呼，只是對她微微頷首，準(zhǔn)備繼續(xù)往前走。

    “哥，我送你?！鄙绦褚姞?，麻溜站起來，把手里的保溫盒塞給夏欣，準(zhǔn)備跟上去。

    商愷本想說不用了，話還沒出口，夏欣卻突然站了起來。

    “小旭，你先進(jìn)去給你爸送飯，我有話要跟你哥哥說?！?/br>
    商旭一愣，隨即轉(zhuǎn)身，面向著夏欣，站在了兩人中間，仿佛是一個保護(hù)的姿態(tài)，“媽！”

    夏欣詫異于兒子的舉動，冷笑一聲道：“你干什么？你怕我吃了他嗎？胳膊肘往外拐的東西，我怎么生了個你這樣的傻兒子，走開！”

    商旭平時最聽夏欣的話，母子間有什么意見相左的地方，夏欣聲音一提高他立馬就服軟，可這次他沒讓：“媽，我不是胳膊肘往外拐！商愷是我哥，我們是一家人?！?/br>
    夏欣被堵了個啞口無言，思來想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我知道，您對小時候我掉水里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懷，但是我發(fā)誓，絕對不是哥推我下水的，是我自己掉下去的！還有，你怕哥跟我搶家產(chǎn)不是嗎？可你也看到了，哥讀的是政法大學(xué)。他從一開始就把原本屬于他的東西拱手讓給我了……您仔細(xì)想想，哥已經(jīng)這樣示弱了，可你是怎么做的呢？”

    商旭的話有著語驚四座的效果，夏欣瞪大了眼睛，目光茫然又遲疑。商愷站在商旭身后，忽然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跟著自己跑來跑去的小孩都已經(jīng)長大了。付小嘉長大了，商旭也是。

    “媽！我求你了，別那么自私，你就退一步吧，我和爸都希望哥能回來……我們是一家四口，不是一家三口！”商旭對著夏欣，認(rèn)真地說。

    夏欣被兒子教訓(xùn)了這么一通，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支支吾吾了半天，只好板著臉繼續(xù)教訓(xùn)商旭：“你給我滾進(jìn)去！我說什么了嗎？你媽在你眼里就是這么惡毒的人嗎？”

    商旭慫了，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商愷，意外地發(fā)覺商愷對他笑了，還把手掌覆在了他的肩頭捏了捏。

    “沒事，你進(jìn)去吧?！?/br>
    商旭沉默了一陣，低著頭抓起保溫盒，快步走進(jìn)了病房里，剩下商愷和夏欣站在樓道里對峙著。

    最終還是商愷先開口：“夏阿姨，您想對我說什么？”

    第93章 出柜

    夏欣站在醫(yī)院樓道里，本想用漫不經(jīng)心的、輕視的眼神注視商愷，卻忽然發(fā)覺自己面對的已經(jīng)不是十幾年前那個單薄瘦弱、陷在失去母親的痛苦之中走不出來的男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