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定找到袁沖的時候，就見昔日風(fēng)光無量的游戲制作總監(jiān)出現(xiàn)在菜市場里。袁沖十足是個農(nóng)民工的樣子，發(fā)瘦發(fā)黑，身上一件舊棉襖，兩只腳蹬著塑料水靴，在蚊蟲圍繞、污水遍地的菜市場里弓著腰搬貨。見到曹定來，他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用毛巾擦了擦汗，讓曹定等他把活干完。

    “干什么做起這個？也沒必要這樣苛待自己。”曹定看得不忍心。

    袁沖淡淡睨他一眼：“有事說事吧?！?/br>
    曹定只好說正題：“前幾天的新聞發(fā)布會你看了吧？老板硬是要我來做那個引擎，我也沒辦法。但我對引擎還是沒你熟悉，有幾個地方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弄，我就來問問你?！?/br>
    袁沖要被氣笑了，這是搶了別人的保險柜還腆著臉來問密碼。

    他也不想發(fā)脾氣：“我現(xiàn)在不是公司的人了，你找一個外人說這么機密的事情，不怕趙守玉反手再告你一個泄露商業(yè)機密罪？”

    曹定臉色不好看：“阿沖，你是覺得我拿了你的東西？老板說要給我難道我說不接嗎？我怎么可能和老板唱反調(diào)？你又不是不知道趙總的脾氣……”

    袁沖打斷：“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我管不著?；厝グ?，我不會和你講引擎的。一個沒成型的模型，又不是核武器，哪有那么高精尖，我相信你能搞出來的。”

    對話陷入僵局。曹定也有點不高興：“你要是肯幫忙，我也能找個理由在老板面前幫你說說好話，免得真的打起官司來，還不是你吃虧？”

    袁沖皮笑rou不笑：“你是威脅我還是求我？”

    “怎么是威脅你呢？我在幫你找臺階下。你不想趙總撤訴嗎？”

    “是你太不了解趙守玉。他鐵了心要做的事情，沒人能干涉，是你兩句話就能讓他改主意的嗎？你當(dāng)自己是誰？拿著我的作品，讓我給你干活，還開空頭支票忽悠我。我沒那么傻?！?/br>
    “那本來就不是你的東西，是公司的東西！”

    “到底是誰的，官司打了不就知道了?！?/br>
    曹定被他揭穿，臉面掛不住了：“人不能這么倔的，阿沖。你看你現(xiàn)在得到了什么？錢、名聲、前途……都沒有了，這就好了？你就希望自己落到這個地步？你完全可以上去的，哪怕到我這個位置都沒問題，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你也知道我應(yīng)該是你這個位置?！痹瑳_目露狠光：“你以為你這個副總怎么來的？那是趙守玉原本要給我的，我不要，他才另找了你。你鳩占鵲巢，有什么資格教育我？”

    曹定氣急敗壞：“袁沖！你要點臉！男人床上爬上來的，你那就是什么正經(jīng)路數(shù)嗎？”

    袁沖像是聽了個極有意思的故事。他歪笑了笑，有點惡劣、刻薄的意思：“趙守玉巴不得我爬他的床，你以為還是我上趕著找他的嗎？你要是能讓他喜歡，你也可以啊。別說我沒告訴你啊，那婊子胃口大得很，他能騎在我身上搖一晚上屁股?！?/br>
    曹定幾乎要打他：“你夠了！”

    袁沖同情地拍拍他兩鬢的白發(fā)：“我說真的，沒點能耐，還真不一定能伺候得了他。再說，你年紀(jì)也大了，皮松rou垮的，沒得叫人惡心……”

    話沒說話完曹定的拳頭已經(jīng)招呼到了他臉邊上。袁沖也不含糊，抬手接下了拳頭，反手就回了一個。曹定沒防住，到底不夠他打的。被他直接揍趴在地上，濺了滿身污水。

    袁沖居高臨下：“這一下，揍你剛剛罵我?！?/br>
    他反手拎著人的領(lǐng)子照著沒打的那半邊臉又是一拳：“這一下，揍你偷我的引擎。”

    他把人摔在地上，冷酷地說：“趙守玉那個賤貨我以后和他算賬。你他媽也不是什么好東西，曹定，我以前尊重你是前輩，又有才能，你自己不干人事，也別怨我翻臉。我反正是光腳的，你一個穿鞋的比我更怕。你自己掂量掂量?！?/br>
    曹定被嚇著了，袁沖像只陰溝冒出來的鬼。

    袁沖不耐煩地打發(fā)人：“行了，找你的趙老板告狀去吧，就說我打的，最好再報個警，按尋釁滋事來抓，留個刑拘記錄我就算完蛋，還省得你們打官司?！?/br>
    第15章

    曹定回去告沒告狀袁沖是不知道，反正警察始終沒來。

    這口氣袁沖出得爽快，他沒有心理負(fù)擔(dān)，好像壓抑太久了一直等的就是一個發(fā)泄的機會。曹定這種見風(fēng)使舵的其實不值得，也不應(yīng)該放在心上，說到底，還是他動不了趙守玉，也只能打打貴人的狗出氣。真正讓他失望的還是趙守玉，他從沒想過害趙守玉，可趙守玉把他往死里逼，就為著一樁莫須有的“偷吃”罪名。

    袁沖甚至惡毒地想，趙守玉從前得是多愛他，才會恨得現(xiàn)在這樣牙癢癢。

    菜市場干活累，閑下來的時候他就悶頭睡覺，什么也不想，簡歷也不投，朋友也不聯(lián)絡(luò)。過了那么多年圍著游戲打轉(zhuǎn)的生活，好像一下子就拋到了身后。

    等過完了元旦馬上就是春節(jié)，往年袁沖也就除夕晚上回家吃個飯，年初一還要到公司加班，今年實實在在休了七天的春節(jié)假期。初八袁春在家里滑了一跤，肚子當(dāng)場疼起來，她丈夫剛?cè)ド习?，袁沖開著車一路飚到醫(yī)院，把人抱進(jìn)去，手臂上沾了一大截的血。

    急診接了人說是早產(chǎn)，袁沖簽了手術(shù)同意書就在產(chǎn)房外頭等，四個小時終于生下來，是個女孩子。夫妻倆很高興，要袁沖取名字——他是家里唯一讀了大學(xué)的，有文化。袁沖看那女嬰越看越可愛，這是他親外甥女，是袁春的血脈，也就是他的血脈，他要她萬事順心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