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望雨抓著他，不肯放手。

    這樣的焦望雨讓濮頌秋根本沒法抵抗，他所有的悲痛本來都已經(jīng)壓制回去，卻在這一刻，情緒失控。

    濮頌秋閉上眼，深呼吸，咬緊牙關(guān)，卻還是一把摟過對方，緊緊抱在了懷里。

    自從出事，他幾乎沒怎么說過話，身體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已經(jīng)被徹底抽走，想要復(fù)原，實在太難。

    無力、疲憊，一切都好像沒了意義。

    語言沒有意義，呼吸沒有意義，存在也沒有意義。

    濮頌秋覺得，自己跟這個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就這么徹底斷掉了，從此以后，他就是一個斷線的風(fēng)箏，哪怕漂洋過海，也看不出山川大河的美究竟是怎么個美法。

    他最好的人生沒有最好的人可以分享了。

    他把焦望雨抱在懷里，勒得對方骨頭都生疼。

    可是焦望雨沒有吭半聲，反倒回抱住了他。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宿舍里，窗外是春光，是微風(fēng)，室內(nèi)卻是悲痛和心疼。

    焦望雨先掉了眼淚。

    他在濮頌秋懷里哭，一開始還克制得住，到了后來，幾乎失去了理智。

    濮頌秋只是那么抱著他，輕撫著他的頭發(fā)，閉著眼，皺著眉，聽著他的聲音。

    不知道的，還以為焦望雨是受了委屈的那個。

    他們這樣抱了很久，焦望雨終于不哭了。

    他啞著嗓子說：“你別不跟我聯(lián)系。”

    他攥住濮頌秋的衣角，像是個知道自己會被拋棄的小朋友。

    濮頌秋不答話，只是把臉埋在了他頸間。

    “我可以陪著你，”焦望雨的聲音輕飄飄的，像是被雷電嚇著的云，晃晃悠悠飄進濮頌秋的耳朵里，“我陪你說話，不說話也行。我……”

    “望雨?！?/br>
    焦望雨愣了一下。

    濮頌秋很少這樣叫他，要么是全名，要么就沒有稱呼。

    他突然發(fā)現(xiàn)，濮頌秋在叫他“望雨”的時候，格外溫柔，溫柔得他又想哭了。

    濮頌秋這人，焦望雨實在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面對，鋒利又溫柔。

    “我沒事?！卞ы炃镆е勒f，“給我點時間。”

    濮頌秋始終相信，時間可以幫他的忙。

    在這種情況下，他什么都不能做，也做不了，他更不能把自己的痛苦轉(zhuǎn)嫁給別人。

    他是要走出來，一定要走出來，就算未來的生活完全沒有盼頭沒了指望，他也得走出來活下去。

    但他得靠自己，不能把別人也拖進陰冷的井里。

    “我……”焦望雨開了口，卻又咽了回去。

    他想說什么？

    想告白，想說濮頌秋求求你了，讓我陪著你吧。

    你的開心和痛苦我都想跟你分享和分擔(dān)，你想要安靜的時候我就閉嘴，你想找人說話我可以一直說個不停。

    但是，一個“我”字之后，焦望雨聽見濮頌秋說：“給我點時間，我能處理好一切。”

    濮頌秋說：“等我回來?！?/br>
    焦望雨覺得自己或許真的是個廢物，一句“等我回來”，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瞬間就滾了下來，掉在了濮頌秋的衣服上。

    他抱著對方，“嗯”了一聲，閉著眼在對方懷里嘆氣。

    焦望雨輕聲在他耳邊說：“那你能不能，別讓我聯(lián)系不上你？”

    濮頌秋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

    他們抱了很久，久到焦望雨不想再放開。

    可是，濮頌秋要走的。

    原本他一個都不打算見，卻不小心還是被焦望雨逮了個正著。

    兩人開始收拾東西，焦望雨問他要不要等程爾他們回來，好歹見一面。

    如果是以前的濮頌秋，他甚至不會多考慮，收拾完就走，但這一次，他點了頭。

    雖然濮頌秋嘴上不說，但是他也有把那兩人當(dāng)成好朋友。

    還是要見一面的，隨便聊聊，然后認真道別。

    濮頌秋小心翼翼地把焦望雨送他的杯子放進行李箱，頭疼得不行。

    收拾完，焦望雨給程爾他們發(fā)了信息，讓他們下課就回來。

    然后兩個人去了陽臺，開著窗，抽起了煙。

    濮頌秋有些意外，焦望雨從口袋里掏出來的竟然是白色軟包白沙。

    焦望雨熟練地點煙，熟練地朝著外面吐出了煙霧。

    濮頌秋看著他，看著他夾著煙的手指和叼著煙的嘴唇，恨不得立刻將人拉過來親吻。

    他想問問對方什么時候開始學(xué)會的抽煙，也問問對方為什么偏偏要抽這一款。

    焦望雨紅腫著眼睛，抽著煙，整個人沒精打采的。

    他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要經(jīng)歷這些，或者說，為什么濮頌秋要經(jīng)歷這些。

    “不休學(xué)不行嗎？”焦望雨的嗓子徹底啞了，說話都有些費勁。

    濮頌秋聽他這個聲音，忍不住把煙從對方手里奪了過來。

    他抽了一口，說：“家里的事情要處理，我也沒心思留在學(xué)校?！?/br>
    焦望雨點了點頭。

    “明年我會回來，”濮頌秋說，“等我調(diào)整好?！?/br>
    調(diào)整好情緒，處理完后事，賺夠了學(xué)費，會回來的。

    濮頌秋又轉(zhuǎn)過來，輕輕地把焦望雨攬在懷里。

    他知道自己的舉動奇怪，可是這或許是他們最后的一個擁抱。

    說來可悲，他這么喜歡這個人，卻只敢借著此刻可憐人的遭遇、好朋友的身份才能擁抱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