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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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沒有丁點喜歡我?” 雖然背著光,周敏溪的眼睛還是明亮的, 如果細看,可以看出那雙澄澈的眼眸里,飽含了一絲小心翼翼的期待。 厲王頓了頓, 頭也沒回,清冷的聲音連同雨聲齊齊鉆進她耳朵里。 他說:“從未?!?/br> 周敏溪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頭頂響起驚雷,天幕劃過一道猙獰的閃電,雨勢陡然變大。 熟悉的身影在轉角處消失,管家聞聲而來,看到她的慘白的臉色,又躊躇著不敢上前。 “周小姐……您、您看這……” 周敏溪胸口上下起伏著,死死咬著下唇,半晌才收回視線,漠然的看了管家一眼,身上那股韌性的堅持似乎沒有了。 “我立馬就走。”周敏溪聲音有些沙啞,觸及管家欲言又止的眼神,又補上一句:“今后也不會再來了?!?/br> 管家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起來,笑得臉都僵硬了,周敏溪總算動了動,撿起那被風雨摧殘的紙傘,頂著雨幕緩緩離開。 厲王的輪椅停在轉角的圍墻下,大雨飄過來落在他肩頭濕了大半衣裳,卻始終恍若未聞,只看著那抹倔強的身影穿透雨幕,隨著一聲輕嘆,消失在無盡風雨中。 周敏溪來厲王府的事沒多少人知道,但周夫人卻清清楚楚,一從蘇家回來,知道她去找了厲,恨鐵不成鋼的請了家法,狠心罰跪了兩個時辰。 周敏溪心不在焉,也不反抗,安安分分的跪在偏廳里,直到入夜覺得頭重腳輕,眼前的景物開始晃動旋轉,才在下人的驚呼聲中閉上眼,徹底失去了知覺。 向來生龍活虎的人一旦生病,便是來勢洶洶無法阻擋,當夜周敏溪就燒起來,周夫人連夜請了大夫回來,出于私心卻不敢聲張,尤其擔心楊家的人知曉周敏溪生病的原因,生出嫌隙來。 六月下旬,邊關傳來文書,原本已經(jīng)撤退的西京忽然反抗,夜襲兵營,造成不小的沖擊。 將士死傷上千,周將軍奮勇抵抗,帶領麾下士兵殺出重圍,不想一時不察右腹受了一劍,雖無性命危險,卻到底傷了元氣。 文書緊急且乃機密,非常人能窺見,皇帝收到文書時,臉色可謂是難看到了極點。 文書是軍師所寫,已經(jīng)是在周將軍受傷后幾日,才快馬加鞭送進宮的。 西京狼子野心,想方設法吞并邊關江陽一帶,虧得周將軍征戰(zhàn)沙場二十年,運籌帷幄,重傷之時,也不忘鎮(zhèn)定指揮,堪堪把敵軍阻擋在崇山之外。 一入三伏,正是悶熱難消的時節(jié),皇帝拖著病體,寫了圣旨,抽調(diào)最近的人手增援。 傳信官帶著圣旨,即刻啟程風塵仆仆趕赴千里之外,皇帝坐在龍椅上,頭疼欲裂,眼皮突突突的直跳。 太子坐在一旁處理文書,看到皇帝的模樣,忍不住擔憂:“父皇,您不舒服嗎,要不要召太醫(yī)來看看?” 皇帝身體每況愈下,尤其入夏后精神狀態(tài)并不算好,朝中事務幾乎都交給了太子去辦,能讓他親自處理的,通常是關乎江山社稷的大事,偏偏這樣的大事,又猶如一塊心病,如鯁在喉,抑郁難安。 “沒事……別驚動太多人了?!被实勖嫔覕?,赫然是透著行將就木的老氣。 太子日日在太極殿,對皇帝的身體狀況最清楚不過,太醫(yī)隔日來請平安脈,表面上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實則是按照皇后的吩咐,沒有宣揚。 皇帝的身體一天比一天差,陳院使隱晦的表示過,再多的良藥估計也治不好他,尤其再等入秋天氣轉涼,皇帝更是受不住,能不能熬過今年,且還要看天意。 太子能力出眾,已經(jīng)到了能夠獨擋一面的時候,皇帝明里暗里的栽培,起了很大的作用,除了西京一直是心頭大患也沒有什么放不下的,眼前唯一還惦念的,就是趙如裳的婚事。 他曾說過無論如何也要拖到看寶貝女兒嫁人的那一日,所以當太醫(yī)束手無策的時候,也能感覺到皇帝始終屏著一口氣,仿佛有什么支撐著他的病體巋然不動。 皇帝咳了幾聲,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心口噗通直跳,總有不好的預感,半晌才低聲吩咐太子:“周家那邊先不要透露太多消息,敏溪丫頭的好日子在眼前了,她娘心力交瘁cao心了這么久,不能功虧一簣了。” 太子神色一凜,看到皇帝沉沉的目光,心頭猛的一跳,恭敬應下:“是?!?/br> 不知是不是皇帝預感太強烈,邊關的情況實在不好,西京仿佛一頭餓狼,在黑暗中露出尖銳的獠牙,不顧生死的發(fā)起抵抗,巨大的危險籠罩在頭頂,猶如利劍,隨時有下墜的可能。 因為皇帝沒有透露先前國舅受傷的消息,周家的氣氛還算喜慶,臨近周敏溪出嫁之日,周夫人顯然是欣喜的,忙忙碌碌的指揮著下人收拾廳堂,把紅綢燈籠挨個掛上。 才做好的婚服從尚衣局送進府,周夫人看著那精致華麗的鳳冠霞帔,一陣感嘆。 周敏淳夫婦站在一旁看到母親仿佛松了一口氣般,笑道:“姑母大手筆,我先前聽說敏溪這鳳冠霞帔與公主的有七分相似,都是出自京城最好的繡娘之手,敏溪看到了,肯定會喜歡的。” 皇后向來疼愛侄女,所以也從不吝惜賞賜,這婚服若是叫京中普通繡坊做,三五月不一定能完工,但尚衣局的繡娘僅僅用了兩個月,還在需要完成宜嘉公主婚服的情況下,用最短時間趕了出來。 周夫人面上的笑容一滯:“可惜這丫頭不知好歹,時常跟我唱反調(diào)。” 自打周敏溪那日去了厲王府回來,母女倆的關系已經(jīng)僵硬到劍拔弩張的地步,周敏溪病了一場,整日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不出門,氣色一點不見好轉。 還有幾日就到嫁人的吉日了,周夫人可不想楊家到時候見到一個病殃殃的兒媳婦,催促著廚房做些補品送到周敏溪面前。 可惜周敏溪并不領情,從內(nèi)到外的抗拒著這門親事,安義伯府的人久而久之也看出點不同尋常的意味來,但楊旻似乎很滿意,偶爾上門來,面對周敏溪的冷嘲熱諷也不覺得難過,反而越挫越勇的想要改變自己在她心里的位置。 安義伯和夫人自然也不好多說什么,何況周家有皇后撐腰,他們并不能能夠做什么,反而需要緊緊依靠這門姻親。 周夫人也知這個道理,所以才能稍微放了心,嘆息道:“敏溪這脾性,就和你爹沒什么兩樣,你們兄妹倆怎么就掉了個個呢?” 周敏淳斯文儒雅,風度翩翩,一直是周夫人的驕傲,偏偏生了個女兒,從小到大闖了無數(shù)的禍事,把自己氣得頭疼不已。 蘇明鏡安慰道:“其實這也并非壞事,將來meimei嫁到夫家也不至于受欺負?!?/br> 周敏溪乃國舅之女,皇后娘娘嫡親的侄女,就沖這一點也沒人隨意欺負她,周敏溪不惹禍端,就謝天謝地了。 “把這婚服送去,讓敏溪試一試,不合適的再讓人改?!敝芊蛉朔愿梨九岩律涯萌ブ苊粝鹤?,擔心周敏溪一會兒若不愿意扔了婚服,又心有戚戚,趕緊親自跟上去。 婢女來開了院門請夫人進門,緊接著去敲門,只是房門緊閉,里面半天沒有動靜,心下狐疑。 周夫人眉心一跳,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親自去敲門,揚聲道:“敏溪,快開門,我給你送點東西來?!?/br> 氣氛忽然變得詭異,周夫人臉色越來越難看:“敏溪,你睡了嗎?” 周敏淳在一旁也有些疑惑,上前側耳聽了聽門里的動靜,分明沒有一絲聲音。 周夫人目光復雜,厲聲吩咐:“給我把門撞開!” 周敏淳正欲開口,卻被蘇明鏡悄悄拉了一把,接著便見妻子朝自己搖了搖頭。 兩個身強力壯的小廝匆匆進來,那單薄的門板禁不住撞擊,沒幾下就撞斷了里頭的門閂,驚起遍地灰塵。 周敏溪閨房里很安靜,床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周夫人著急忙慌的左右看了看,始終不曾看到周敏溪的身影。 周夫人面色劇變,心頭大駭:“敏溪呢,房間里怎么沒有人?她去哪兒了?” 才說完,余光忽然瞥見桌上茶杯底下壓著的一張紙,眼皮重重的跳起來。 周夫人呼吸急促起來,待看清上面的內(nèi)容,眼皮一翻,險些暈過去。 “恕女兒不孝,再不能侍奉雙親左右,今日一去,便意決削發(fā)為尼,余生長伴青燈古佛,萬望珍重。” 第88章 禍不單行 周夫人目光落在“削發(fā)為尼”那幾個字上, 好不容易緩過來,顫巍巍的抓住周敏淳的手:“敏溪去哪兒了?早上分明還在的,你快派人去找!去找!” “娘, 您冷靜一點?!敝苊舸拘南陆辜?,卻又不得不安撫母親:“敏溪應該走得不遠, 可能就是發(fā)脾氣躲到了那里, 不會想不開去出家的。我馬上就帶人去找她!” 周夫人仿佛想到什么, 掃了一眼滿屋子的人,低聲道:“不要宣揚出去, 你悄悄去找……” “是?!?/br> 周敏淳領著人匆匆出門,蘇明鏡抱著孩子過來,安慰周夫人:“娘您別著急,敏溪或許就是想出去散散心,晚上就會回來了?!?/br> 周夫人看著襁褓里睡得正熟的孫兒,卻總是放不下心來,心神不寧的撐著額頭:“你說她能去哪兒呢, 要是……要是真的, 我我……” “娘,不會的。秋雨也不在,應該是和敏溪一起走了, 敏淳去找了, 很快就有消息了?!?/br> 周敏溪的性子實在太烈,隨了他爹,周夫人原本以為這段時候她已經(jīng)妥協(xié), 安安心心的養(yǎng)病待嫁,不想這病才好了沒幾日,竟然就離家出走了。 削發(fā)為尼…… 若是真的想不開要削發(fā)為尼出家了, 她要怎么和楊家交代,和國舅交代。 閨閣千金離家在大婚前離家出走,著實不是好消息,周敏溪晌午沒了人,房間的門閂關上,只有窗戶開著,柜子里了幾套衣裳,連妝臺上的首飾都一點沒少。 正是這樣,周夫人就更加擔憂,總有不好的預感,還有十來日就到出嫁的日子,倘若找不回人,哪里去尋個新娘子給楊家。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因為周敏溪突如其來的決定,周家立馬就雞飛狗跳起來,知道周敏溪離家出走的人并不多,周敏淳領著人四處找了,依舊不見人影。 周夫人一夜未眠,雙眼通紅,嘶啞著聲音,吩咐才從外面回來,同樣面露疲憊的周敏淳:“去城外……尼姑庵找……” 臨近卯時,天邊逐漸有了亮光,但被隱沒在層層烏云中,帶著風雨欲來的沉重。 天還沒完全大亮,一封加急文書再次送進皇宮,信使風塵仆仆,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了太極殿。 正逢十日一回的大朝會,皇帝晨起有些不適,卻還是生生忍住,宮人在旁邊伺候著才穿戴好,還未出門,太監(jiān)總管就帶著信使驚惶的進門來。 “八百里加急,邊關有難——西京設下埋伏,周將軍率八千將士深入峽谷,生死不明?!?/br> 皇帝腳下虛浮,險些沒站穩(wěn),幾乎是顫抖著手把文書拆開,一目十行看完上面的內(nèi)容。 西京領帥狡猾,五日前設下埋伏,聲東擊西引誘周將軍出兵,再前后包抄,周將軍和八千將士陷入峽谷中進退兩難,至今生死未卜。 皇帝把文書捏在掌心,眼中閃過一絲沉重。 其實這樣的境況,實在不容樂觀。 近幾個月,加急文書接二連三的送進宮,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但因為邊關有身為大將軍的國舅這樣的主帥在,皇帝才能高枕無憂。 如今三軍主帥遇險,舊傷未愈,又遭敵軍圍攻,峽谷歷來是天險,若被前后夾擊,幾乎沒有逃生的可能。 周將軍和那八千將士,能生存的幾率實在微乎其微。 這不是好事…… “派兵加大增援,務必要帶回周將軍!”哪怕只是尸骨,也要葬在自己的土地上。 天邊響起驚雷,大雨傾盆而至,趙如裳晨起右眼直跳,心口也悶悶的格外不舒服。 她很久沒發(fā)病了,每當天氣忽變身體總會有變化,這股心悸的感覺侵襲而來,連呼吸都急促起來。 “公主,您不舒服嗎?”明翹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意識到不妥,忙從匣子里拿出太醫(yī)配好的藥丸,伺候趙如裳和水服下。 趙如裳放緩了呼吸,過了一炷香時間,面色才漸漸好轉。 外面雨勢浩大,伴著轟隆隆的雷聲,攪得人心煩意亂,趙如裳才用了早膳,就聽聞了舅舅領兵遭受埋伏的消息,當即心頭一凜,莫名發(fā)顫。 大朝會才結束,皇帝召了太子和幾位大臣,在御書房議事,皇帝雖然沒有明說國舅兇多吉少,但百官都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妄議。 “去母后看看?!壁w如裳梳妝打扮好,急急忙忙又往皇后那里,不想舅母也在,哭得肝腸寸斷。 趙如裳以為舅母是擔心舅舅,沒想到周夫人哭了一陣,握著皇后的手,顫聲道:“敏溪不見了,一夜未歸……” 趙如裳才跨進門,就聽見這句話,臉色瞬間一變,忙問舅母緣由,周夫人支支吾吾的把周敏溪失蹤的事和盤托出,又開始哭起來。 “我只想著,她病了一場,沒力氣和我鬧,安安心心就等著嫁人了,不想這婚期將近,突然留了書信說要削發(fā)為尼。”周夫人哭得難以自抑,一面為國舅處境危險而難過,一面又因周敏溪離家出走而擔憂。 兩件事堆積起來,仿佛一塊巨石壓在身上,已經(jīng)到了搖搖欲墜的邊緣。 趙如裳心疼舅母,同樣也放心不下敏溪,但這會兒連母后臉色都不怎么好看,只能放輕了聲音安慰:“舅母別著急,最要緊的是先找到敏溪。不管她是否真的想要削發(fā)為尼,眼下只能先往尼姑庵和廟宇找,敏溪暫沒蹤跡,對外就說因為她因為擔憂舅舅安危,打算去廟里住幾天,吃齋念佛,為舅舅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