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稍停，雨聲落在傘面上，激出沙沙響聲。

    少頃，她聽到對方清越而溫柔的話語，似乎沒有因此而引起什么情緒變化，從始至終，都保持著一種平和而接納的態(tài)度。

    接受她的全部。

    鄭玄沒有回答，而是微笑反問：“接過先皇那杯酒時，昭昭在想什么？”

    “那怎么一樣？”沈青鸞當即脫口而出，“我知道他不會殺我，自負這一步棋不會脫手，有余力翻盤罷了，彼時的你，必然不會有這種想法……歸山退隱，閑云野鶴，原本該是一個類似于陶圣的千古清名?！?/br>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可惜前世今生，都……”

    沈青鸞另一句話跟在后面，不可抑制地頂上來。

    “玄靈子，重來一次，你怎么……”

    還不后悔呢？

    這句話沒有說出來。

    因為她望著對方明澈的眼眸，從一片漆黑幽然中窺探到了無邊的溫柔。

    鄭玄屈指敲了一下她的手心，道：“怎么，嫌我不夠聰明？”

    是啊，聰明人早該換個人攻略了。沈青鸞一邊悄悄補充一句，一邊被王妃的動作可愛得在心底往上咕咚咕咚冒泡。

    鄭玄嘆了口氣，聲音很輕，頗似自言自語，但兩人相距如此之近，自然能足夠沈青鸞聽清。

    “……可我在你身上，就是不夠聰明。”

    沈青鸞愣了下，徹底被鄭玄的話題帶偏了，被這話語甜得不知道東南西北，跟著王妃瞎走了一會兒，也沒看路，心臟停不下來得砰砰亂跳，半晌竟然沒回上話。

    直至步出朱門，小宮女們行禮回返，王府侍從將馬車牽引而來。她才猛地回神，順手把傘遞出去，一把把身畔的玄靈子抱上馬車。

    鄭玄以為她不說話，便算是將這個話題掠過，不再追問。然而此刻沈青鸞這么突然一下，實在有些猝不及防。

    才一進馬車，國師大人就被這位權(quán)傾朝野、將新帝送上皇位的攝政王殿下壓到身下，話也不讓說得就低頭深吻過去，順便探出一手立馬開始解衣服。

    鄭玄：“……？！”

    他抓住對方的手腕，偏過頭躲開激烈過分的親吻，勻了口氣，才剛剛說了一句。

    “……你不要在……”

    這里。

    這輛從帝宮朱門前離開的王府馬車，將穿過整個京華大部分的鬧市街巷，路過國師府，行至新?lián)Q牌匾的攝政王府門口。

    太胡鬧了。

    攝政王殿下讓他哄得春心萌動，決定不給王妃發(fā)話的機會，先把心頭熨燙的溫度緩下來再說。

    沈青鸞被攥住的手腕反過去一折，扣著鄭玄的手指壓到車壁上。

    四面的布帛昂貴精致，銀線交雜進金色之中，刺出團團錦繡花紋。鮮明的色澤與國師大人白皙修長的手形成對比。

    帶有沖突感的映襯畫面，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好看。

    ·

    這么做的結(jié)果大概就是讓王妃氣得三天沒理她，導(dǎo)致齊謹行在登基大典上都樂不出來。

    幾乎可以說是掌控大啟命運的兩個人，穿著王侯的禮服，帶著高官的冊印。然而這位攝政王大人被國師冷落了好一陣，周圍的百官都跟著心驚膽戰(zhàn)，很想上去勸勸國師大人……

    攝政王不舒服，他們可是都會跟著受苦受難的。

    幸好到典禮結(jié)束時，氣氛終于緩和了許多。

    沈青鸞小心地握回王妃的手，慢慢地蹭他的手指內(nèi)側(cè)，小聲道：“你放心，下次我肯定不那么……”

    掌心的手立刻往回一抽，被沈青鸞穩(wěn)穩(wěn)圈住了，她立刻改口：“沒有下次，我向你保證，再在車上我就……”

    鄭玄抬眸看她一眼。

    沈青鸞頂著愛人的目光，開始張嘴胡扯：“……就，不孕不育？”

    “……什么？”

    沈青鸞見他這個反應(yīng)，以為找對了方向，繼續(xù)道：“沒事，你不能生孩子我也會寵你的，我不是那種始亂終棄的女人……”

    鄭玄：“……”

    于是，當晚的攝政王大人，還是被王妃拒之門外，爬床失敗，可喜可賀。

    作者有話說：  拉燈處理。下一更明晚九點哈哈哈哈哈。

    然后會寫1w52w的番外?？辞闆r。

    第53章 結(jié)局

    物換星移幾度秋。

    齊明珠收回手， 將搭在鄭玄腕上的白色綢緞也一同收回， 忍不住開口道：“你堂堂一個攝政王， 怎么這么小家子氣，我是男人，你王妃也是男人，把個脈都不讓碰的？”

    沈青鸞坐在鄭玄身畔， 極其自然地將他的手攏回掌心，沒有理會對方這幾句話，而是問道：“怎么樣？”

    齊明珠掀開醫(yī)書，琢磨了一會兒：“你這么寶貝著，再沒有能養(yǎng)成這樣的了。只是還是老問題……”

    他忽地抬眼，道：“控制一下自己啊，攝政王殿下?！?/br>
    沈青鸞一挑眉， 正想反駁，就被手心的修長手指勾住了， 壓了下來。

    齊明珠繼續(xù)道：“當年看玄靈子時，你可是答應(yīng)我了， 要收診金的?！?/br>
    “你說便是?！鄙蚯帑[自恃是咳嗽一聲整個大啟都要抖的權(quán)臣，不覺得有什么事情是完成不了的。

    不過事實上跟她想的有些出入，咳嗽一聲整個大啟都要抖的是國師大人，夫妻之間若有什么閨房情趣鬧別扭， 那文武百官才叫一個忐忑不安。

    “我想讓你的親衛(wèi)，”齊明珠毫不客氣地道，“陪我一起去民間……保護我， 嗯……三個月?！?/br>
    默然無聲守在沈青鸞身后的南霜猛然被點名，抬眼望齊明珠那邊看了一眼。

    白衣青年單手抵住臉頰，朝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沈青鸞沒想到是這樣的要求，她抬了一下手，讓南霜到身邊來，視線在兩人身上轉(zhuǎn)了幾回。

    南霜面色不變，一言不發(fā)。一身黑色勁裝，發(fā)冠之間插過一支素白玉簪，腰間佩著一把飲過無數(shù)鮮血的長劍。

    沈青鸞的視線回到她身上，語氣不變問她：“愿意去嗎？”

    南霜頂著齊明珠期待的眼神，也跟著淡淡的回了一句：“全憑主子的安排?！?/br>
    齊明珠的表情略微變化，他抬手猛地一敲桌子，道：“喝了我這么多次酒，你怎么還這么不情不愿的？”

    “那些酒，”南霜正大光明地回望過去，“我請回來?！?/br>
    ·

    天啟二十七年八月，攝政王府獨女受封世女，同年，新帝立相。懸空了近四年的宰輔之位，終于填補上了這個萬眾矚目的空缺。

    送走前來拜訪的新任丞相，沈青鸞一抬眼就看見墻頭上冒出來一個豎著雙丫髻的小腦袋，一雙深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發(fā)現(xiàn)兩人對上目光時，小腦袋才慢慢伸出來，翻身坐到墻頭上。

    沈青鸞摩挲了一下指節(jié)，朝孩子招了下手，道：“你爹不是罰你讀書嗎？怎么跑出去的？”

    沈玉竹在自己娘親眼皮子底下，從王府墻頭上翻下來，把藏在身后的糖葫蘆拿出來舔了舔，坐到沈青鸞身邊。

    “因為玉虛哥哥太好說話了嘛。”沈玉竹邊咬山楂，邊繼續(xù)補充了一句，“就很好欺負，說幾句就氣哭了。打又打不過我，看又看不住我……哎嘿。”

    沈青鸞愣了一下，問道：“你又把玉虛氣哭了？”

    沈玉竹得意洋洋地點頭，一看就是混世小魔女的模子，如果不是親眼看著，沈青鸞還真想不到自己和鄭玄能養(yǎng)出這樣的孩子來。

    還沒等沈青鸞開口說她，便見到一只貍花貓坐在正堂中央，朝著吃糖葫蘆的小魔女喵喵叫。

    看見這只小貓的時候，沈玉竹表情一僵，目光往后移動了一些，看到一身道袍的玉虛……以及他身邊的父親。

    完球。

    啪的一聲，糖葫蘆掉了。

    沈玉竹咽了咽口水，從座位上下來，蹬著小短腿往鄭玄懷里撲，埋進他衣服里努力了一陣，抬起眼就是一雙蓄滿眼淚的瑩瑩淚眼。

    “……爹?！毙∈琅蓱z吧唧，“我錯了嘛?！?/br>
    鄭玄垂眸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女兒抱起來，看著對方粉雕玉琢的五官，想起與之毫不相符的惡劣性格。

    沈玉竹被爹親抱了，卻沒有一點兒放心的感覺。她巴巴地摟著鄭玄的脖頸，往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寶寶不跑出去玩了。”沈玉竹悄悄看了玉虛一眼，聲音甜膩膩的，“也不氣哥哥了?！?/br>
    鄭玄靜默地看了她片刻，將小女兒的臉色看得越來越僵，才開口道：“這話是你第三十七次說給我聽?！?/br>
    “明明是三十六……呃……”沈玉竹把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咽回喉嚨里，伸手捏著鄭玄的衣袖，委屈巴巴地道，“學(xué)的東西太累了，哥哥還逼我看書。”

    “是我逼你看書?！编嵭牡?。

    沈玉竹不敢說自家爹親，猛地一眨眼，眼淚斷線珠子一樣往下掉，哭哭唧唧。

    還沒等她把鄭玄哭心軟，就被人用一種拎貓的方式拎起來了。脫離了鄭玄的懷抱。

    沈青鸞把占據(jù)王妃懷抱的女兒放到地上，伸手去挽鄭玄的手，攏到掌心里揉了一下。

    “別生氣?！彼?，“你不用管她，我小時候也這樣?！?/br>
    鄭玄看了她一會兒，沒有說話。

    沈青鸞怎么可能不虛，心里也一樣跟著虛。但她還是擋在了玉竹身前，努力維持住王府主人的威嚴——

    ——算了，在玄靈子面前哪有威嚴。

    沈青鸞靠近過去親他一下，低聲道：“我?guī)湍阕崴?，別生氣，長清……”

    她語調(diào)溫柔，帶著一點哄他的態(tài)度，然后把手探進對方的衣袖里，沿著手腕往上走。

    鄭玄察覺到不對，稍微掙了一下，輕輕蹙起眉：“昭昭？”

    “嗯。”沈青鸞總是在被王妃分房睡的邊緣大鵬展翅，她扣住對方的手腕，收臂攬緊，猛然把人抱了起來。

    完全沒給國師大人反應(yīng)的時間。

    她低頭在對方的唇上啄一下，把其他的那些話語都收進親吻里，然后回身時朝女兒遞過去一個眼神。

    沈玉竹給母親擺了一個手勢，把臉上的眼淚一擦，轉(zhuǎn)過頭看向告狀的玉虛哥哥，笑得陽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