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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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哭聲也是細細的,像小貓兒,在這個距離倒不大能打擾得到亭子里頭的謝易行。 白翊嵐于是收回了目光。 她要是沒別的舉動,只是想找個地方哭一哭,那就哭吧。 反正哭累了就會走了。 下方的哭聲持續(xù)了一會兒,然后停了。 坐在樹上的白翊嵐重新睜開眼睛,望著頭頂?shù)娜~子想:這下該走了吧? 可是底下沒有傳來腳步聲,白翊嵐又被勾起了好奇,從枝葉間再次往下望去。 只見那小丫頭伸手從一旁的草叢里摘了片葉子,然后卷了卷放到唇邊。 竟像是要開始吹奏。 怎么這些小姑娘傷起心來,花樣還這么多的? 白翊嵐靠回樹上,一腿屈起,另一腿平直地放在樹干上,聽著從底下傳來的葉笛聲。 一開始,這曲調(diào)有些生澀,像是許久沒吹,后面就漸漸地順暢起來。 他的手指隨著這旋律,在膝上輕輕敲擊了一段,忽然醒過神來——這不是北地流行的曲子。 北地的曲子多粗獷蒼涼,只有南地才有這樣的婉約清麗。 一個南國之人,怎么就混進了王府里,還來到了這后山上? 他神色一肅,終于從樹上翻身落了下來。 寶意看著面前拂過的袍角,見到地上這雙靴子,心下一松,唇邊的葉笛聲也停止了。 她抬起頭來,看向站在面前的白翊嵐,見他的那雙眼睛在面罩之上望著自己。 她吹奏的是夢境里的前世跟他相處了兩年,從他這里學來的曲子。 在今日之前,寶意從沒有試過,因此一開始吹奏的時候顯得頗為生澀。后面漸漸順暢起來,才引動了白翊嵐。 他落下來的時候無聲無息,寶意沉浸在這曲調(diào)牽起的回憶中,被嚇了一跳。 她并不知道這輩子白翊嵐看到自己會是什么反應。 現(xiàn)在跟自己上輩子見到他的時間其實是差不多的。 上輩子她毀了容貌,這輩子她還沒有得過天花,臉還是完好的。 沒了遮面的面紗,就不像白翊嵐說的那樣,覺得兩人初見都遮著臉很有意思,他會不會不理自己? 樹下,身穿黑色勁裝,懷中抱著一把劍的人一雙星眸盯著面前的人。 不知該有什么反應的寶意手里也拿著葉子,呆呆地回望他。 一陣風吹過,遠處的涼亭里謝易行還在跟自己下棋,沒發(fā)現(xiàn)這樹下的對峙。 寶意主動開口了,問道:“你……你是誰?” 白翊嵐見這小丫頭剛哭過的眼睛還是紅紅的,鼻頭也是紅紅的,聲音細細地問自己是誰。 他沒有回話,而是問她:“這曲子你從哪里學來的?” 他戴著面罩說話,聲音從里面?zhèn)鞒鰜硪彩菒瀽灥?,聽不出他原來的聲線,顯得有些嚇人。 寶意縮了縮肩膀,“奶奶……奶奶教我的?!?/br> 她這般反應,就仿佛她一個人坐在樹下傷心哭泣,吹起奶奶教她的曲子,突然引得一個這樣蒙著面的人從樹上跳下來,令她很是害怕。 白翊嵐在她面前蹲了下來,端詳著她的臉,一手撐在了她身后的粗壯樹干上。 寶意不由得往后縮了縮,整個人貼在了樹上:“你要做什么……” 白翊嵐試圖從她臉上看出南地女子的特征,判斷她有沒有說謊,只可惜并沒有看出什么端倪。 南地跟他的國家近,若是住在邊境,會耳濡目染聽到一些越國的曲子也不奇怪。 如果不是今日聽她吹奏,他還以為這曲子只有自己會呢。 他靠近試探,確認了寶意是真的沒有武力,只是個普通人。 就算她的目標是謝易行,也該是直接過去,而不是跑到自己所在的這棵樹下來。 顯然就只是想找個地方哭,吹了首南地的曲子,碰巧罷了。 寶意見他這樣近距離地望著自己,只感到一陣壓力。 白翊嵐是很警覺的人,她這樣跑來,其實也是兵行險招了。 但是比起讓自己因為不堪用被打發(fā)到外面去,跟在三哥身邊確實是更好的選擇。 她不能直接跑到謝易行面前去,就只能將目標定在了白翊嵐身上,先來引起他的注意。 見她剪花的時候差點從山上摔下去,白翊嵐會出手救她,現(xiàn)在讓他見到自己身陷在這樣的困境之中,寶意也希望白翊嵐能動惻隱之心。 ……他會的吧? 寶意想著,有些不安地望著面前的人。 白翊嵐看著她睫毛顫動,梨花帶雨的樣子,感到了從她身上傳來的不安。 那眼淚還像新結(jié)的露珠一樣,凝在她的腮邊,令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白翊嵐想別開眼睛。 可是就這樣看別處,就像是輸給了這個小丫頭。 于是借著伸手拿手帕的動作,他順勢移開了目光:“擦一擦?!?/br> 寶意看著那條純白的、毫無裝飾的手帕遞到自己面前,愣了一下。 然而白翊嵐的手停在半空中,并沒有要把手帕收回去的意思。 隔了片刻,他眼角的余光看到這小丫頭像是才反應過來,霞飛雙頰地對自己說了聲“謝謝”,然后接過了手帕。 白翊嵐放下了手,看到她慌亂,就感到心里舒暢了些。 寶意先前哭雖然是為了引他下來,但她也是真的傷心,正好暢快地哭了一場。 用白翊嵐的手帕擦著眼淚,她又想起那天大雨。 她從屋頂上跳下來,站立不穩(wěn),四皇子伸手扶了她一把。 見著她手心血rou模糊,也同樣給了自己一條手帕,在那只受傷的手上打了個結(jié)。 四皇子的帕子跟白翊嵐這條沒有任何標記的手帕不一樣,在他的手帕上繡著一個“璟”字。 那手帕扎在寶意的手上,染了她的血,她想洗干凈,可是怎么也洗不干凈。 就算洗干凈了,想來也沒有什么機會能夠還給四皇子。 寶意擦眼淚的動作停了下來,想著自己手上這條再加上收在匣子里的那條,這都收到了兩條帕子了。 見她擦干了眼淚不再哭了,而自己的行蹤也暴露在她面前了,白翊嵐干脆就在她旁邊一翻身坐了下來,沒急著回到樹上去。 只見這小丫頭拿著他的手帕,看了看上面泅開的淚痕,然后從手帕后面抬起那小鹿一般無辜的眼眸來,小聲對自己說:“手帕被我弄臟了,我洗干凈之后再還你吧……” 白翊嵐不知她把自己當成什么人,但她不笨的話,就會猜到自己是寧王三公子身邊的人。 他其實想說她還不還給自己都沒有關(guān)系,這樣的帕子他還有很多,可他轉(zhuǎn)念一想,還是問起了自己剛剛就想問的事:“你怎么跑到這里來哭?” “在別的地方哭,怕被人看見。”寶意一邊折好他的帕子收起來,一邊說道。 可白翊嵐問她的重點根本不是這個。 他剛想再開口,就看到寶意像是回過神來,對自己說道: “啊,你是問我為什么要哭對不對?” 還不算太笨。 白翊嵐“嗯”了一聲,聽寶意小聲說:“有人欺負我。” 說完,寶意就見坐在身旁的白翊嵐一揚眉毛,理所當然地道:“誰欺負你,你欺負回去就是了?!?/br> 寶意聽著他的話,又記起夢境里那兩年。 他說過在山上學藝的時候,就是師兄弟欺負他,他也不慫,也直接正面剛回去。 師兄弟能打,他也能打,要是打不過的話就勤加練習,等能打得過的時候再打回去。 白翊嵐也在回想著自己的學藝生涯,又看了看寶意。 像這樣生長在王府后宅里的婢女戰(zhàn)斗力都是那樣,既然戰(zhàn)力平等,為什么不能直接打回去呢? 于是,他對寶意說:“下次他們再欺負你,你打回去他們就不敢了?!?/br> 寶意卻看著他,怯生生地搖了搖頭:“不行?!?/br> 基本上沒什么機會跟小姑娘接觸的白翊嵐,只覺得完全沒有辦法理解她們姑娘家的想法,被寶意這樣搞得覺得有點好氣又好笑。 寶意聽他問自己:“你不欺負回去,在這里哭有什么用呢?” 寶意心道當然有用了,你這不是下來了嗎? 她看著白翊嵐,剛想說點什么就眼尖地發(fā)現(xiàn)他的袍子破了,一時間只在意起了那個破洞:“你衣服破了?!?/br> 白翊嵐低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自己的袍角被刮破了一道。 他這整天到處飛來飛去的,也不知道是被屋檐刮破的還是被樹枝刮破的。 “沒——” 他本來想對寶意說沒有關(guān)系,隨它去,然后讓她從這里離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自己,就見寶意從腰間的小袋子里拿出了隨身帶著的針線包。 她選了跟他的衣袍顏色相同的線,拿在手里對他說道:“我給你補一補吧?!?/br> 看著她伸手過來,白翊嵐把原本想要說的拒絕咽了回去。 他也沒有什么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只看著寶意用了跟自己衣服同色的線,動作嫻熟地將袍角翻了過來,從背后開始縫。 在一番讓白翊嵐眼花繚亂地穿完線之后,寶意扯著線一拉。 像變戲法一般,那片斷開的布就被平整地縫了回去,一眼看過去看不出什么破綻。 寶意要低頭過來,白翊嵐下意識地要往后退,不過他定住了自己。 見少女只是傾身過來,用牙咬斷了線。